陸斯年來勁了,揚聲道,“試就試,我偏要......”
他絲毫沒注意到台上玄鑒法師苦大仇深的一張臉。
陸太後扭頭出聲嗬斥道,“陸斯年!你若不想聽,就給我出去!”
陸斯年嚇得一哆嗦,臉都白了,連忙起身告罪,眼前的人不僅是他親姑姑,還是當朝太後,積威深重,哪裏容得下他造次,他緊張道:“太後,小侄知錯了!”
待他坐下後,傅羿安眉梢一挑,就連微敞的鼻孔都帶著一絲嘲諷,完全無視陸斯年那幽怨的眼神。
殿中洪亮的聲音重新響起,“色,即不難於眼識,又難於眼識?這是當初慧藏大師在天竺的論題,有誰可破此論?”
殿中瞬間鴉雀無聲,全場一片寂靜。
玄鑒法師掃了一眼全場,又耐心解釋道,“此論的破斥點在於,眼識是識,色境也是識,萬法唯識,那識中又如何生出識來呢?傅世子,不知你有何高見?”
陸斯年笑得幸災樂禍,可以欣賞到他的窘態,真是不虛此行!
傅羿安緩緩起身,完全沒想到法師會點自己的名,隻不過這段鬥禪,他曾有所涉獵,不急不緩道:“真故極成色,不離於眼識;自許初三攝,言不所攝故;猶如眼識。
在眼識、眼根和色法(三攝)中,起到決定作用的是“眼識”而非“珠目”,亦哪怕有人雙目失明,他仍會有‘眼識’,這種眼識便是他日積月累的經驗所致。
先賢們肉身消亡,他們所留下的典籍也承載了他們的思想。如此便是“心識不毀”。由此推斷,六識歸於心識,萬法唯識,便可成立。”
玄鑒法師眼眸一亮,“傅世子對佛法了解頗深,日後若是得空,不如常來與老衲探討佛法。”
此言一出,信眾們皆露出豔羨的神色,對傅羿安無不刮目相看。
能與玄鑒法師論禪,那可是當今太後的殊榮!
此子前途無量啊!
唯有陸斯年一臉喪氣,傅羿安可是武將出生,處處都這麽優秀,就完全不給他留活路唄!
他用腳指頭都可以想象出安國公回府後會如何罵他。
陸斯年用十分古怪的眼神看他,感覺他十分陌生,“你怎麽都會?你還有多少秘密是我不知道的?”
傅後羿安神色淡然,“無聊時,打發時間碰巧看到此論!拾人牙慧,不足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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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漸西斜,民眾們魚貫而入,瓦舍漸漸火爆起來。
林婠婠帶著青黛隨著人群進了瓦子,原本她並不打算過來,可偶然碰到了大師兄徐聘。
兩人小敘了一陣,從他口中得知他找到了父親當年在太醫院的同僚岑長青。
岑長青是在父親出事前半個月墜馬摔斷了腿,從此離開了太醫院了無蹤跡。
他喜歡看相撲,有人說曾在這一帶的瓦子見到過他,為此徐聘特意尋來,想從他口中了解當年的更多細節。
岑長青和父親關係極好,曾經常到林府蹭吃蹭喝,林婠婠對他印象頗深,於是他們兩人分別進了不同的瓦子,打算碰碰運氣。
上京的百姓見慣了各色表演,對於相撲也尤為熱衷,達官貴族的小姐夫人都會前來觀看,有的人甚至連帷帽都不肯戴。
可這次林婠婠來的這家瓦子,不僅有常規相撲,還有特殊的‘混撲’,那表演的性子就完全變了味。
林婠婠和青黛分開行動,趁著客人們落座的時間,不動聲色地四處搜尋,希望能發現岑長青。
驀然間,她感到有人輕輕拍她肩頭,扭頭一看,就對上一雙溫潤如玉的眼眸,“沈公子,是你?”
沈景辭微微笑道,“真巧,你也來看相撲?”
林婠婠剛想否認,話到嘴邊又憋了回去,“是啊。”
“聽說這次相撲中有個胡人很厲害,我倒想看看他有何能耐!我的位置在上麵,我們一起如何?”沈景辭一臉誠懇,又指了指二樓。
林婠婠循著他手指的方向,隱約看到另一處有個身姿枯瘦的人,隱隱和岑長青有幾分相似。
林婠婠當即應下,“其實我並不愛看這些,若是無趣,中途就會離開,不會擾了你雅興吧?”
“當然不會。”
剛上二樓,林婠婠就迫不及待朝旁邊的找去,沈景辭慌忙拉住她的手臂,“這邊。”
林婠婠心急,一邊掰開他的手,一邊解釋,“我好像看到一個故交,我先去打個招呼。”
“你們在幹什麽?”一道涼薄的聲音從後麵傳來。
“子旋哥哥,我今日才發現,婠妹妹爽約不陪我過來,原來是佳人有約,嘖嘖,你看她和小郡爺兩人郎才女貌,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煞羨旁人啊!”
沈景辭慌忙鬆手,耳垂紅得跟滴血一般。
趙妙元和傅羿安兩人一前一後,迎麵款款而來。
誰才是一對璧人?
林婠婠心裏湧起一股刺痛,語氣冷淡,“趙姐姐勿開玩笑,你已定親,自是不知名聲對閨閣女子的重要!”
沈景辭蹙了蹙眉,意味深長道:“趙姑娘生在隴右,地緣偏僻,性情豪邁,恣意妄為,不受禮法約束,自是不會像上京女子一般,你別跟她計較啦!”
林婠婠訝異,萬沒想到風光霽月的沈公子也**陽怪氣地懟人。
真是有意思。
趙妙元眼中的慍色稍縱即逝,挽住了傅羿安的手臂,搖了搖,似在撒嬌,又似在譴責他們,“子旋哥哥,他們兩個都在說我!你也不管管。”
傅羿安任由她攀著自己,聲音帶著一絲譏誚,“不是來看相撲的?”
被他們這一打岔,等林婠婠再去尋岑長青的時候,根本就沒有半點人影。
他們剛落座,幕布便被拉開,鑼響三聲。
最先登台的是一個身著青衣的三羊胡子說書先生,他一手敲梆子,一手捋著胡子:“各位,今日的故事,叫做《山雞變鳳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