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亮低著頭，咬著唇，沒有回答。
林婆子立刻明白，他這是默認了。
難怪，這小子自常家回來後，一直有些不對勁兒。
要李家蓋一座新院子，再去迎娶常小燕？
我呸！
當她常小燕是什麽金枝玉葉不成？
別說李家如今的境況不好，便是早些年，李家家底兒還在的時候，蓋新院子也不是件易事啊。
沒有數十兩銀子，新院子哪裏建得起來？
常家這般刁難，根本就是想悔親啊！
“你這傻子，你怎麽不早告訴我呀？”林婆子伸出手指，戳著李明亮的額角，恨鐵不成鋼的罵道：“你跟常小燕定過親，她連聘禮都收了，可不是她想悔親，就能悔得了的！”
聽說常家想悔親，附近的村民都義憤填膺起來。
常家這是欺人太甚。
欺負的，還是他們李家村的人。
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常家如了願。
否則，他們李家村的臉往哪裏擺呀？
毛婆子見村民們都幫林婆子說話，心下不滿，雙手叉腰，譏笑道：“就你們家那幾間房，如今倒是勉強夠住，可等你們家老二老三成了親，每人再生上幾個孩子，哪裏擠得下呀？人家老兩口心疼女兒，要你們多建個院子再成親，也合情合理，怎麽就被你說成悔親了呢？”
“老婆孩子熱炕頭，誰家不是這麽擠著住的？”林婆子目光如刀，刀刀射向毛婆子：“別的不說，你前兩年娶孫媳婦的時候，怎沒見你建個新院子再娶？”
村民們的家境都差不多，說起來，林婆子那院裏蓋的都是瓦片，還算不錯的了。聽了毛婆子的話後，大家個個都不高興起來。
“就是，誰家不是這麽擠著住的？”
“就她常家閨女金貴些不成？”
“毛婆子，你還有好幾個孫子沒成家呢，打算什麽時候蓋新院子？”
毛婆子沒料到，她這一番話竟讓她成了眾矢之敵，臉上訕訕的，又嘴硬起來：“過兩年，我家自是要蓋新院子的。”
“林婆子，我聽說常家老閨女是常家老兩口的心頭肉，為她準備的嫁妝，豐厚的很，光是上好木料打的家具，就放滿了一屋子。你說，等常小燕過門的時候，那嫁妝一抬進你家，把你屋裏擠得連人都沒地兒站了，你的臉要往哪兒擱呀？”
毛婆子一邊說，一邊用嫉恨與幸災樂禍摻雜的目光，剮向林婆子。
“嘶？當真有這麽多嫁妝？”不少人發出驚問。
毛婆子斬釘截鐵答道：“當真！常家給女兒打家具的時候，好些人都去看了，聽說，光是裝嫁妝的紅漆箱子，就做了六隻！”
六隻！？
平常人家都是一隻嫁妝箱子就打發了，做六隻嫁妝箱子，那得塞多少布匹衣裳和壓箱錢，才裝得滿呀？
剛才還與林婆子同聲同氣的村民們，都不做聲了。
看向林婆子和李明亮的目光，都帶著些嫉妒。
未來二嫂準備了這麽多嫁妝，明秀還真是頭一回聽說。
按慣例，女方準備的嫁妝，要跟男方給的聘禮差不多。
當初，李家送的聘禮，雖然還算體麵，但遠遠沒有常家準備的嫁妝豐厚。
常家這麽做，是真心想多給女兒些陪嫁，還是故意為難李家呢？
這時，突然響起一陣爽朗的笑聲，阮二嫂開口打破了現場的沉寂：“亮子是個有福氣的，聽說，當初相親時，小燕一眼就看上你了。定親以後，你倆的感情也一直不錯。你這姻緣呀，就算起些波折，應該也沒有大礙。隻要你們小倆口同心協力，你嶽丈和嶽母心疼女兒，遲早是會答應的。”
“對了，等你娶了小燕，嫂子還有件事想拜托你呢。”阮二嫂露出一臉促狹的笑容：“你能不能跟你那幾個舅子說說，收山貨的時候，給咱們樟台村的鄉親，行個方便哪？”
聽了這話，李明亮臉上的陰雲散去了些，對阮二嫂露出幾分感激，幾分尷尬的笑容。
村民們這才意識到，常小燕嫁進樟台村，對大家多少都會有些好處。
至少，常家來收山貨的時候，看在妹妹妹夫的麵子上，總要給大家一點點優惠。
於是，便你一言，我一語的，開始為李明亮說話。
明秀沒理這些人都說了些什麽，她附到李明亮耳邊，悄聲問道：“二哥，常家怎麽會突然提出過分的要求？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李明亮捏了捏拳頭，沒有答話。
明秀暗暗歎息。
算了，等回家再細細問他吧。
這麽多人麵前議論此事，他臉上也太不好看了。
正想拉李明亮回家去，就見李小珍走了過來，滿臉溫柔與關切：“亮子哥，你臉色不太好，要不趕緊回家休息吧？我知道，這事情其實不怪你，都是那常家，聽說大奶奶要給秀秀姐五畝地作陪嫁，這才……這才心生不滿。不過，我相信，你和小燕姐緣份深厚，一定能結成美滿姻緣的。”
明秀聽得眉頭一挑。
竟是因為林婆子要給她五畝地作陪嫁，常家才想悔親？
說起來，這倒也在情理之中。
那常家是做幹貨生意的，頗有家財，生有四個兒子和一個女兒。常家的兒子大多精明能幹，把持著這十裏八鄉的幹貨生意。
常家老兩口對老來女常小燕很是疼愛，當初，若不是看在李明海有大好前程的份上，也不會同意與李家結親。
隻是，李明海屢考屢敗，前途無亮，李家還欠下一屁股外債，常家老兩口可能就心生悔意了。隻是，他們怕壞了名聲，這才暫時忍了下來，等待合適的時機，斷了這門親事，才好為女兒另尋一個好歸宿。
此事，從這幾年來，李家無錢為李明亮操辦婚事，常小燕一年大似一年，常家老兩口卻連催都沒有催李家一下，便可看出幾分來了。
估計，常家在聽到林婆子想將李家唯一的家底——那一二十畝地，分出五畝給李明秀當嫁妝時，就下了決心，打算拚著名聲受損，也要悔親了吧？
李明亮聽了李小珍的話，愣了一下，皺起眉頭答道：“這事兒跟秀秀有什麽關係？這都是因為我往日太過貪玩，不像個踏實過日子的，常家伯父才會對我心生不滿。”
說完，他懊惱的埋下頭，用拳頭敲了敲自己的腦袋。
李小珍似是沒料到，李明亮竟會將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默了默，幽幽歎道：“亮子哥，你對秀秀姐可真好。”
她轉頭，撇了眼那個隔了一層肚皮的大哥李旺兒，不禁暗歎，她怎麽就沒這麽好命，得一個真心疼愛自己的好哥哥呢？
眼角餘光，掃見跟在大哥身後，長得跟鐵塔似的表哥毛小強，李小珍眼中射出一抹寒光。
總不可能，所有的好事，都讓李明秀占全了。
是時候給她添些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