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話又說回來，也許丁姨媽把王氏接回去，會安排她再嫁一戶有錢人家也說不定。王氏畢竟才二十歲，雖然不能生，但模樣清秀，挺招人愛的。若是那已經有了子嗣的漢子，應當樂意娶她。
對了，那洪氏聽說好像快不行了，鐵公雞丁姨媽這般大費周折，寧可破費米糧，也要把王氏接回家，不會是想留著給她兒子當繼室吧？
眾人越想越有這可能！
王氏跟丁長順是表兄妹，兩家離得又不遠，表兄表妹青梅竹馬，配成一對的，又很常見……
這麽一想，鄉親們看向王秋蘭的目光，頓時就變了。
王氏平時看著老實本份，一副懦弱可欺的樣子，沒想到竟是個深藏不露，水性楊花的女人。
再一看李明懷，個個都目露同情。
懷哥兒是個老實可靠的漢子，對王氏又向來死心踏地。他當初磕頭求林婆子留王氏時，大家都是看到了的，誰不說王氏遇到他，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丁姨媽怪他不為王氏頂撞林婆子，王氏怨他不肯分家，說起來倒是理直氣壯，卻是一點也不替懷哥兒著想。當今聖上以孝治天下，誰若得個不孝的名頭，輕則眾人指責，重則官府治罪。懷哥兒身為李家長孫，又是林婆子一手拉扯大的，當初逼著林婆子讓王氏進李家，就已經犯了不孝之罪，從此在村人麵前連頭都抬不起來。
村裏人嘴上不說，誰不在背後說他為了個女人連孝道都不顧了？他要真敢天天為了王氏跟林婆子頂嘴，甚至拋下李家老小，跟王氏分家單過，別說身為族長的李二爺容不得他，便是平常鄉鄰，也要戳斷他的脊梁骨，叫他在樟台村無處容身。
丁姨媽說起別家來倒是容易，怎麽不見她許自家兒子兒媳忤逆不孝？她媳婦洪氏嫁妝豐厚，又有個可靠的娘家，剛進門的時候，不照樣被婆婆的規矩收拾了一通？怎麽不見丁長順為媳婦兒頂撞親娘呀？
懷哥兒對王氏，素來體貼聽話，比起村裏那些喝酒罵娘，動不動打老婆的漢子，不知要好到哪裏去了。村裏的媳婦子們，有不少都羨慕王氏有個知冷知熱的漢子呢。
這麽好一個漢子，如今頭上卻要多上一頂帽子……
嘖嘖，真是好心沒有好報哇。
院子裏靜得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
眾人屏氣凝神，等那垂首不語的王氏回應李明懷。
一息，兩息，三息……數十息過去，王氏默不吭聲，頭埋得更低了。
院子裏的空氣，陡然變得沉重起來。
李明懷的心，更是沉到了穀底。
她真是鐵了心要走？
丁家婆娘說上幾句話，就把她勾走了？
那他跟她這十年的感情，又算什麽？
鄉親們目光中暗含的那點同情與嘲弄，像雷一樣劈醒了他的腦袋，讓他想到王秋蘭那滿臉紅暈的異常反應，還有丁姨媽特意提了兩次的“表哥表嫂”。
他看向王氏的眼神，瞬間淩厲起來。
她鐵了心要去丁家，莫不是為了丁長順？
突然想起，奶當年曾隱約提起過，王氏跟丁長順之間有些風言風語，勸他別再惦記王秋蘭為好。他當時因聽信王秋蘭的話，認為奶隻是以此為借口阻止她進門，然後好把林家一個侄孫女兒，聘來李家當長孫媳，竟絲毫沒把奶的話放在心上，甚至還對奶心生反感。
想到這裏，李明懷心中悔恨不已。
他當時要是聽了奶的話，好好查一查王氏與丁長順的關係，也不至於有今日。再想起，在奶的嚴厲要求下，王氏十年沒與丁家走動，關係斷絕，隻因他放王氏去丁家探親，才惹來今日之事。
還有那日，奶丟了銀件兒，陰差陽錯之下，挖出了王氏那對來曆不明的銀丁香，他卻在林婆子跟前磕頭請求，不要再深究下去。想起那天奶奶警告他，將來不要後悔的模樣，李明懷簡直悔青了腸子。
王氏身上明明有這麽多疑點，他卻一直看不見，一直把她當成個善良軟弱，需要他保護的好女人。
他真是一個糊塗蛋！一個蠢貨！
李明懷忽的往自己臉上呼起了巴掌。
“啪！啪！”響亮的兩聲，將明秀弄懵了。
老大這是幹啥呀？
就算要出氣了，也該打王氏出氣才是。
哪有自己打自己出氣的？
莫不是因為老婆要離婚找初戀吃回頭草，給氣昏了頭？
李明懷仿佛聽見了明秀的心聲似的，果斷停下呼自個兒臉的巴掌，像頭受傷的野獸似的，奔著丁姨媽身後的王氏撲了過去。那副拚命的架式，嚇得丁姨媽驚叫起來：“哎喲，李家老大，你想幹嘛？”
李明懷早就恨上了這婆娘，見她還敢擋道，一手抓住她衣襟，往旁邊一甩，瘦竹竿兒似的丁姨媽立刻被甩到地上，跌了個狗吃屎。
沒了她在中間礙事，李明懷幾下就揪住了往院門口驚慌而逃的王秋蘭，暴跳如雷：“你這麽想去丁家，是想去找丁長順？你跟他有什麽關係？那對銀丁香是不是他送你的？你以前都把我當傻子騙的，是不是？”
王秋蘭被李明懷怒氣滔滔的樣子嚇得手腳都軟了，她瑟縮著身子，顫抖著嘴唇，眼淚雙流的淒楚模樣，說不出的可憐又……可恨！
李明懷以前看見王氏這副模樣，總覺得她柔弱可憐，心裏總會生出無限的保護欲望。如今在他撕心裂肺的質問下，王氏卻連一聲都不吭，隻會怯弱的哭個不停，他這才知道，這個女人到底有多可恨。她這副楚楚可憐的哭相，竟讓他生出惡心的感覺來。
沒錯，就是惡心！
李明懷含恨的目光，像刀片一樣鋒利，恨不能撕碎了這個背叛她的女人。
“你說呀！你再不說，信不信我揍你？”李明懷的耐性快要見底了。
“揍呀！快揍呀！”
鄉親們個個朝李明懷大喊。
“王氏這模樣，不用說，肯定有二心了。”
“咱樟台村還從沒出過這麽丟臉的事，懷哥兒，揍她！”
有個心急的穿藍花衣的大娘，還掏出籃子裏的爛菜葉子，朝王氏丟了過去：“快說，你巴巴的要去找你表哥，是不是順偷過人了？”
明秀……！
這位大娘，您要不要問得這麽直接？
您這不是在往火上澆油嗎？
果然，李明懷聽了這話，更是氣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掄起巴掌就要往王氏臉上招呼：“你說不說？再不說，以為我當真不敢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