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天氣很好，難得深秋的夜晚裏沒有多少濕重的涼氣。
藍景推著叢朗往前走，這裏離藍夜不遠，過來的時候他們便沒有開車。
“你跟雷邵怎麽談的？他以後真放過我了？”
“嗯，我說藍小景現在是有主的男人，是有夫之夫，肚子裏還揣了我叢家的崽，他再糾纏不清，這傳出去在道上可不好聽。
叢朗一本正經的說，“雷老大一想，這高帽子他有點戴不起，於是就慫了。”
“扯吧，”藍景嗤了一聲，“穆子星都告訴我了，他說你攪黃了雷邵的生意，雷邵沒辦法，才會對你低頭。”
“攪黃他生意的不是我，是我堂哥，我隻是請他幫了個忙。”叢朗笑道。
藍景從兜裏摸出一個順手從茶館拿的蘋果哢嚓咬了一口，然後遞給叢朗，聲音裏帶著好奇問，“你家到底是幹嘛的？”
他好像誤打誤撞的給自己找了個很牛逼的靠山。
這麽短時間內就破壞了雷邵在境外的所有生意，這人手上的關係還真是……
藍景嘖嘖了兩聲，叢大少爺果然是個有錢有勢的二代，惹不起惹不起。
“你想知道，什麽時候我帶你回家看看。”叢朗就著藍景的手啃了口蘋果笑道。
藍景沒出聲，腮幫鼓鼓的嚼著蘋果，半晌才說，“我還是不去了。”
“嗯？”叢朗仰起臉，看了藍景一眼，順手揩掉他嘴角的蘋果汁水，含嘴裏吮了吮，笑著說，“你不用擔心，我的家人很好，他們會很喜歡你。”
“真的？”藍景有點不信，“你搞基，他們竟然不想打斷你跟我的腿？”
藍景指了指自己跟叢朗，“大多數家庭都不喜歡孩子這樣的吧？而且你家好像還有礦有‘江山’要繼承的樣子，我讓你斷子絕孫，你家人竟然還能待我好？”
藍景一副你就瞎掰吧騙誰呢的模樣把叢朗逗樂了，他撐著額頭笑了半天，這才道，“沒想到你還挺保守。”
“我的性向我家裏人早就知道，爺爺奶奶他們不介意我娶個男人或女人回家，哪怕是人妖，隻要我喜歡就行。”
“那你爸媽呢？”藍景道。
叢朗默了幾秒，轉回頭避開藍景的目光說，“我爸他自己也是個gay。”
藍景有些驚訝的睜大眼，“啊？那你是……”
“代孕，”叢朗道，“我爸他天生對女人不感興趣，但年輕的時候腦抽，看著小孩兒很好玩，就找了個漂亮的亞洲女人代孕了一個，結果等我出生，他才發現好玩的都是別人家的孩子，自家的又哭又鬧的，完全遭不住，於是就把我丟給爺爺奶奶養了。”
嘖嘖，原來也是個沒爹疼沒娘愛的孩子，藍景的同情心頓時泛濫，他摸了摸叢朗的頭，“乖，以後哥哥疼你。”
叢朗好笑的任由他把自己的頭發抓亂，其實老束除了不會養孩子外，對他很好，是個稱職的好父親，但他享受藍景心疼他，安慰他的樣子，便什麽都沒有解釋。
“哎，你的頭發真好摸。”藍景又使勁抓了抓。
叢朗歎了口氣，把藍景拉過來，臉埋在他的肚子上。
剛剛有那麽一瞬間，他真的想告訴藍景，自己的父親是誰。
可理智還是把這個衝動壓下去了。
明明知道這個隱患越藏著掖著，等日後真相爆發開來可能會越發不可收拾，但他沒辦法，到此刻，他依然不敢。
每次藍景從噩夢裏驚醒，他都能清楚的看到對方眼裏的痛苦和無助，也能看到翻湧的深刻仇恨。
時間越長，知道的越多，跟藍景的感情越深，就越發無法開口，他不能再往遍體鱗傷的藍景身上捅一刀。
藍景那麽怕失去自己，他在黑夜裏把自己抱的那麽緊，他怎麽敢？
“喂，不是吧，你是不是要哭了？”見叢朗半晌不動，藍景有些不確定地問，又趕緊道，“我給你說，我不會哄人啊，我也沒有帶紙。”
叢朗沒吭聲。
藍景有點慌了，“你真要哭啊？唉，這事兒怪我，早知道你身世這麽可憐，我就不該揭你傷疤。”
藍景摸了摸兜，除了煙盒和火機啥都沒有，“不過我真沒有帶紙，要不到家了再哭？不然過會你一把鼻涕一把淚，這大馬路上人來人往的，有損你叢大少爺的形象。“
“藍小景，閉嘴。”叢朗實在忍不住抬起了頭，原本愁腸百結，縈繞在心頭的陰霾，被這小子的一波插科打諢給衝散了。
見他臉上沒有淚光，藍景鬆了口氣，“你沒哭啊，嚇我一跳。”
“愛哭鼻子的人不是我。”叢朗意有所指的笑眯眯道。
“滾！”藍景哼了一聲。
他推著叢朗繼續往前走，主幹道上車來車往，路邊的行人或步履匆匆或閑庭散步的與他們擦肩而過。
偶爾會有一兩道視線迅速的掠過他們。
藍景笑了笑，他曾經時常一個人孤獨的穿行在這人潮裏，看他們哭，看他們笑，看他們臉上的各種表情看他們的酸甜苦辣。
他羨慕每個人的步履都有一個最終的目的地，可他沒有。
那時候的他是遊**在紛繁世界裏的鬼。
而叢朗把他拉回了人間。
“在想什麽？”叢朗突然開口道。
“我在想，你他娘的是個天使。”
叢朗，“……你罵我呢，還是誇我呢？”
“誇呢，”藍景把輪椅猛地向前一推，然後手貼在嘴上喊，“叢大少爺是個可愛的小天使。”
路人紛紛看了過來。
叢朗控製住往前跑的輪椅，剛要回頭問藍景要做什麽，聽到這麽一句，頓時被口水嗆了個半死。
藍景喊完非常開心的跑過來，跟個小孩兒似的。
麵對過路人的側目，他非常淡定的咧嘴解釋，“我哥，傻的，逗他玩呢。”
叢朗，“……”
長這麽好看，竟然是個傻子，在好幾道可惜的目光中，二人緩步離去，路燈把他們的影子拉的很長很長，最後重疊在一起。
遠處高樓的巨大液晶屏上突然爆出了一朵煙花，‘提前祝大家中秋快樂’的字樣緊接著躍然其上。
藍景與叢朗說笑的話音不禁頓住，他抬起頭，看著滿目喜慶的紅色，很低的呢喃了一句，“中秋節了啊。”
而他養父母的忌日就在中秋節過後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