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96第96章 原來麻沸散隻是個傳說(8000+)
“姑娘,請吧!”吳大少奶奶抬眼止住了還欲再言的秋蘭,勉強笑道:“這會兒我也動不了再去別的醫館,李掌櫃也不知什麽時候回來,與其等著不如一試,姑娘,拜托你了!”
不愧一方商界泰鬥,權衡利弊人人都會,可要真能做到當機立斷那就少了去了!這位大少奶奶,果然不俗!
“大少奶奶放心,春霞必定盡力!”春霞鄭重答應,上前扶住她的手把脈。
“我們大少奶奶一定、必須不可以有事!”秋蘭低哼一聲忍不住加了一句。盡力?她居然敢說盡力!那要是有個萬一怎麽辦?她當得起嗎!
吳大少奶奶心中卻又安定了兩分,朝春霞微微一笑示意她放心自己絕不會秋後算賬。若春霞拍著胸脯開口保證,她才會懷有顧慮呢!因為即便是李掌櫃,也從來不說滿話祧。
春霞纖細的手指搭上吳大少奶奶手腕脈搏處,診之兩寸俱短弱,乃上焦元氣大虛,需驟補安定胎氣。
“大少奶奶放心,暫時無礙的,您切莫著急!敢問剛才究竟發生了何事?”春霞問道。
“路上被個不長眼的推貨車撞我們的馬車,拉車的馬突然受驚,大少奶奶一下子從座位上摔了下來,隨後便腹痛不已!因離這兒近,我們便忙著趕過來了,往常也是李掌櫃為我們大少奶奶請脈保胎,誰知這麽巧他偏又不在!姑娘,大少奶奶真的無礙嗎?都,都見紅了……噅”
秋蘭的聲音裏帶著顫抖,聽了春霞那“無礙”兩個字立刻便覺得春霞肯定有幾分本事,絕對不是庸醫,她說“無礙”就一定無礙的。
秋霜倒了水回來,也一臉緊張的聽著。
“不妨事,驟然遇驚見紅,隻要孕婦莫要慌亂平定心境,是無妨的。我這就開一劑藥就在這店中煎了給大少奶奶服下,回頭好好臥床休養幾日,莫要操勞費心,便可無事。”
不光秋蘭、秋霜,吳大少奶奶也鬆了口氣,孕婦最怕便是見紅,在眾人的認知中,見紅就是流產的征兆,誰人不驚?無論對春霞的話有幾分相信,總歸聽了這話心裏還是大大的鬆了下來。
秋蘭一聽說春霞要開藥,不免又猶豫起來了,這孕婦哪兒能隨意用藥呢?誰知這小姑娘開的藥靠譜不靠譜。
吳大少奶奶卻是放手一搏了,點點頭道:“勞煩姑娘!不拘什麽藥盡管用上便是,回頭我們自然會結賬!”
吳家哪裏是結不起這幾個藥錢的?春霞當即點頭,轉身出去,秋蘭讓秋霜守著大少奶奶,說了聲“姑娘我來幫你煎藥!”忙跟了出去。
春霞道了聲“多謝”也沒攔她,一邊念一邊讓阿武照著抓,上等人參、阿膠、黃芩、白術各二錢,當歸、條苓、杜仲各一錢,砂仁、香附各五分,苧根嫩皮三錢,蔥白六錢。說畢便道:“這藥該怎麽煎你知道吧?”
當了這麽多年學徒這個自然知道,阿武點點頭,包上藥同秋蘭一起飛奔後院。
待那藥在小火爐上煎上了,秋蘭少不得向阿武一一打聽春霞的事。秋蘭是吳大少奶奶的心腹大丫頭,比尋常人家的小姐還尊貴些,平日裏阿武哪裏有機會同她說上幾句話?聽見她問少不得精神一振存心賣弄,將他所知道的底細抖了個精光。秋蘭聽著也不免暗暗驚異,卻也放心了幾分,尋思著等回去了再好好同大少奶奶細說。
這邊剛煎好藥,可巧李掌櫃就回來了。不必吳大少奶奶開口,春霞主動將藥方念了一遍,笑問李掌櫃可妥?
自然是妥的。李掌櫃點了頭,秋蘭、秋霜才放心立刻喂吳大少奶奶喝下去了。吳大少奶奶不免又高看春霞兩分,這姑娘不僅醫術高明,還識情知趣,真正難得。
待喝了藥,李掌櫃向吳大少奶奶賠罪不已,又謝春霞,“小霞你可真是叔的福星,偏巧今日你就來了!還好有你在,這才沒出大事故!要不然,即便大少奶奶不怪罪,我往後也沒臉再上吳家的門了!”
吳大少奶奶喝了藥湯便覺舒服不少,遂含笑道:“這怎麽能怪李掌櫃呢!你平日裏自有你的生意要照顧,我們來的倉促,實同你無關!還好有這位左姑娘在,是我和腹中孩兒的福氣!”
李掌櫃心中感激,有心抬舉春霞,便笑道:“大少奶奶有所不知,小霞她年紀雖小,醫術卻十分精妙!唉,人常說的天才隻怕就是如此!相比之下,老夫也自認慚愧啊!”
李掌櫃的醫術是桐江縣最好的,醫德也是最高,吳大少奶奶見他竟如此推崇春霞不由也吃了一驚,忙笑道:“可見我是井底之蛙了,竟連桐江縣上出了這樣的奇女子也不知曉!”
春霞忙笑道:“李掌櫃和大少奶奶過獎了!天下學問無窮大,誰人又敢說一句無所不知呢?隻不過李掌櫃問我的我恰好知曉罷了,論起醫術,我可比李掌櫃差遠了呢!”
吳大少奶奶笑道:“左姑娘能說出這番有見地的話,可見李掌櫃說的不錯!當然,李掌櫃的醫術也是極好的!是我有福氣,得你們二位相助!”
“大少奶奶說笑了!”說著眾人都笑起來。
吳大少奶奶剛服了藥需要靜養休息,三四句話過,春霞和李掌櫃便退了出去,秋蘭扶著自家主仆躺靠著,秋霜又上馬車去了羊絨繡花氈毯來,替她蓋上。
吳大少奶奶闔目剛剛歇了一會,隻見又一輛高大華麗的馬車停在濟世堂門前,一名穿著寶藍直裾、腰係雙魚玉佩的男子從車上焦急跳下,直奔進來急急道:“李掌櫃!李掌櫃!我家夫人呢?怎麽樣了!”
正是吳家大少爺。
“吳大少!”李掌櫃和春霞忙上前招呼。
“大少爺別擔心!大少奶奶已經沒事了,這會兒正在裏頭歇著呢!大少奶奶此刻正需安安靜靜歇一歇,最好等一會大少爺再接她回去,不如叫一頂軟轎更好些!”李掌櫃忙道。
吳大少聽見他這麽說方鬆了口氣,笑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我剛剛得到消息連忙就趕來了!李掌櫃多謝你救了我家夫人!”
“老夫可不敢貪功!”李掌櫃嗬嗬一笑,指著春霞向吳大少笑道:“說來也巧,今日大少奶奶來的時候老夫恰好出診去了,幸虧有這位左姑娘在,是她救了大少奶奶!”
“多謝左姑娘!”吳大少聽了忙又向春霞拱手作揖,一抬頭看向春霞,詫異的“咦”了一聲,指著她訝然道:“你不是,不是那個——那個——叫什麽來著?”
春霞忍不住“嗤”的一笑,暗道這位吳大少可真是個有趣的人,便向他福了福身笑道:“大少爺貴人多忘事,我們在賀記見過,您還同我買過一套竹製家具呢!”
“對對對!就是你!”吳大少一拍腦袋恍然大悟,笑道:“我就說你怎麽看上去這麽眼熟,原來咱們見過!左姑娘,你可真不簡單,不但心靈手巧會做出那麽精致的竹製家具,居然還通歧黃之術!了不得,了不得呀!”
春霞隻覺一群烏鴉呱呱從頭頂飛過,為吳大少的書房安置家具那日,她和周經在吳家大院呆了一天,那一天中有大半天吳大少就在他們身旁轉悠,他居然說她“看上去這麽眼熟!”,這人的腦子,可真不是個記事的。
“您過獎了!”春霞笑笑,不再多言。
隻見秋霜從隔斷後轉了出來,微笑道:“大少爺,大少奶奶醒了!”
吳大少朝李掌櫃和春霞微笑著點了點頭,忙轉了進去,安慰關心了妻子一番,便叫人抬了軟轎來,接她回家去了。
李掌櫃和春霞親自送到門口,吳大少奶奶臨上轎前忽又轉頭,朝春霞微微一笑,“左姑娘,我見了你便覺親切,往後得閑了,請到我們府上坐坐!”
春霞一怔,李掌櫃卻是暗暗替春霞歡喜,忙輕輕推了她一下。能得吳大少奶奶青睞,往後在這桐江縣無論她想要做什麽,可以說都暢通無阻了。
“多謝大少奶奶厚意!”春霞笑著點頭。她和吳大少奶奶一個天一個地,其實也隻當吳大少奶奶不過是口頭這麽一說罷了,若真找上.門去,隻怕連吳家的大門都未必進得去。
誰知吳大少奶奶卻仿佛認了真,隻見她一笑點頭,向秋蘭吩咐了一句什麽方才上轎。秋蘭便過來將一個精致的杏色繡玉蘭花的香囊交在春霞手中,微笑道:“左姑娘,這個香囊您收好,什麽時候來我們府上,門房見了這個自會通報。”
春霞愣了愣,笑著道了謝收下。
看著他們一行人去遠了,李掌櫃方笑道:“小霞來,咱們屋裏坐吧!嗬嗬,沒想到你竟投了吳家大少奶奶的眼緣,往後不拘做什麽,都會方便許多!說起來大少奶奶為人幹脆爽快,同你倒有幾分相似。她既肯如此待你必定真心,你今後若碰上什麽難處,盡管上.門去找她便是!不是我說啊,在這桐江縣,就沒有吳大少奶奶解決不了的事情!”
李掌櫃說到吳大少奶奶時語氣十分敬服,春霞聽得出來,那的的確確是發自內心的,她不由被勾起了幾許好奇,笑問道:“看得出來吳大少奶奶真正是個脂粉隊裏的英雄,不知什麽樣的人家才教導的出來這般的奇女子!”
李掌櫃見她年紀不大,這語氣倒是不小,撐不住微微的笑了,說道:“大少奶奶出自將門之家,父親是京城裏的一位姓柏的三品武將。先時柏將軍尚未發跡時,便同吳家做下了這門親事,若是今時今日,吳家哪裏高攀得上呢!”
春霞恍然,原來是將門虎女,難怪行事做派比之一般閨閣女子多了幾分殺伐決斷。
“柏將軍?”春霞忽然想起杭東南以前同她閑話時說過的一些話,便道:“可是那位在天下兵馬大將軍年大將軍手下的柏將軍?”
“不錯!”李掌櫃笑道:“柏將軍正是年大將軍一手提拔起來的,前幾年西北那邊不是一直在打仗嗎?柏將軍正是那時候立下的功勳封了三品護國將軍。對了,你今日過來,可是找我有事?”
李掌櫃不欲多言人家的家事,話鋒一轉便笑問春霞。
春霞對八吳大少奶奶的娘家身世也沒多大興趣,畢竟,這同她又沒什麽關係,聞言便點頭笑道:“我正是有件事想向李叔叔請教。不知李叔叔這醫館中可有麻沸散?或者在別的什麽醫館、藥鋪中能買得到嗎?”
“你說什麽?麻沸散!”李掌櫃一下子睜大了眼睛吃驚叫道。
“是啊……麻沸散。”春霞狐疑的點頭。
李掌櫃更加狐疑的瞅了她片刻,歎了口氣笑道:“小霞,你這打哪兒聽來的話呀,竟問起我這個來了!你想要買麻沸散,我看還是別費功夫了,便是京城裏太醫院也沒有這東西!這天下,就沒有麻沸散!”
春霞心中大震,脫口道:“怎麽可能!您肯定也知道麻沸散的對不對?怎麽會沒有呢!不是古時候有個神醫叫華佗,這麻沸散就是他發明的嗎?”
李掌櫃眼中立刻流露出神往的神色,點頭道:“你說的不錯,東漢末年的神醫華佗的確是製出了麻沸散,要說此藥那可真是天下外科傷患者天大的福音啊!隻可惜這麻沸散還沒來得及傳播開來,華佗便為曹操殺害,他畢生精力所做的醫書《青囊經》亦付之一炬,其中正包括麻沸散的配方!唉,從此之後,這世上哪兒還有什麽麻沸散?隻有古醫書裏曾有提到過罷了!”
春霞隻覺腦子裏“嗡”的響成一片,怔怔道:“這麽說,這天下,真的沒有麻沸散了?”
“當然沒有!”李掌櫃斬釘截鐵,有兩分納悶的問春霞道:“好好的,小霞你怎麽突然想到了問這個呢?”
春霞的心一跳,忙回神笑笑,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我,東南不是經常在外嗎,我原本想買些給他隨身帶著以備不時之需。我也是在書上看見的,還以為醫館裏都有呢,誰知竟沒有!”
“原來是這樣!”李掌櫃微微一笑疑慮頓消,安慰她道:“你放心,我看東南做事沉穩,心思也細,功夫又不錯,也不是頭一天在外頭走動,肯定能照顧好自己的。再說如今除了西北邊境偶有異動,咱們大齊境內還是很安全的,你啊,不必太擔心!”
“您說的也是!”春霞笑笑,見時候不早,便同李掌櫃告辭回家。
春霞無以言表心中的驚詫。這個朝代居然沒有麻沸散!蒼天,這是老天爺給她送財路嗎?她依稀記得麻沸散的配方,當然這配方不見得就是華佗《青囊經》中的原配,但是效果卻不是蓋的。
春霞相信,隻要找齊了原材料,自己多試驗幾次,肯定能將麻沸散重新製造出來,而這代表著多大的財富,光是想想都令她心驚肉跳。
隻要有了麻沸散,外科傷病患者處理傷口便可減少許多疼痛,別小看了這疼痛,不知多少人正是因為忍受不住這疼痛而大出血喪命。有了這個,民用不說,肯定更是軍方的一劑神仙帖!
正因為如此,春霞才半點口風也不敢在李掌櫃跟前露出來,即便將來她試驗的時候,也打定了主意要瞞著人。這事兒一旦傳出去,定會引起多方覬覦,沒準財還沒發到,她先要小命不保!就算人家舍不得殺她,將她囚禁著逼迫製出藥來也不是不可能。
春霞心中一時喜一時憂回到家中,將今日的事情簡單同左光、楊氏說了,一家人都很歡喜,次日便將院子幹幹淨淨的收拾起來,專等著施工工人們上.門。
兩天之後,果然先後來了兩撥人,帶著各種工具,數輛驢車上又拖拉著各種材料,引來無數村裏人圍觀。春霞忙叫周經幫忙,領著其中一撥人去了建造作坊那邊,另一撥則就在她們家院子外頭的空地上搭起了棚子作為暫時容身之處。
第二天,便正式開工了。
春霞看著工人們毫不客氣的將自己母女幾個辛辛苦苦圍起來的籬笆一陣風般拆了個幹淨直接堆在棚子旁用來當柴禾燒,心裏沒來由的有些失落,輕輕歎了一口氣。
她恍惚有一種感覺,即便今日辛辛苦苦蓋起來的青磚大瓦房,也許將來有一日,也會如同那摧枯拉朽般的柵欄一樣絲毫不起眼啊。
建房子這邊有楊氏、彩霞看著無妨,春霞每天上午、下午都要往作坊那邊跑一趟,隨時檢查進度,且保證按照她設想的那般建起來。傅總管做事果然靠譜,找來的這兩支隊伍都十分靠譜,基本上什麽都不用她操心,作坊那邊她有什麽想法,隻要說明了,人家也都會按照她說的做,不像有的人,擺出一副“你不懂”的臉孔硬是不聽。剩下的時間,她多是在周家,同周經一起完成新接的那兩單生意。
至於左光和周叔,仍舊每天督促著雇來的那十來個人種竹子,估摸著還有兩天也就完成任務了。
一切都井井有條的進行著,忙碌的空隙,春霞便會想起杭東南,心中暗道,若是他此刻也在自己身邊,那就一切都滿足了。
也許是老天爺嫌春霞的日子過得太單調平和了,這不,立馬就給她送來了一份禮物。
這天中午,家中來了個不速之客,那位出嫁了的二姑左梅。
左梅一進門就笑眯眯的喊“大嫂”,嘖嘖讚道:“大哥大嫂真是能幹啊,這分家才多久,就蓋起青磚大瓦房來了!嘖嘖,可憐我們勞碌了半輩子也沒攢下這麽多錢!”
楊氏一聽她開口就半酸半妒的,便隻含含糊糊的笑笑沒搭腔,隻道:“什麽風把大妹給吹來了?”
“沒事就不能來看看大哥、大嫂?”左梅笑眯眯道:“莫非大哥、大嫂如今闊氣了,就不認我這個妹妹了?天地良心啊,我可是時常都惦記著你們!”
“有勞二姑您惦記,我們都記著您的情分呢!”彩霞忍不住一旁半嘲半諷。
左梅壓根就沒搭理她話中的語氣,半眯著眼睛打量一眼外頭忙碌的工人們,說道:“大嫂,這磚瓦木材、沙子石灰都是花了錢買回來的,你們就放心交給一幫外人這麽折騰?被人偷了減省了還蒙在骨裏呢!這幫人,哪有幾個好心的?”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左梅的聲音徒然提高了幾個台階,令得外頭幹活的工人們微微抬頭轉臉朝屋裏這邊望了望,包工頭更是蹙了蹙眉。
對這一家東家,包工頭顯然是很滿意的。雖說當初講好了夥食自理,但他們菜園裏的蔬菜時不時的便叫做飯的女人去摘,隔三差五還會給兩塊臘肉一條魚或者十來個雞蛋給他們打打牙祭,說是他們幹活辛苦了,也從沒提過要錢兩個字。對這樣的東家,他們心裏自然是感激的,幹起活來更加認真細致,用材料的時候也是真心實意的替他們精打細算。沒想到今日莫名其妙來了個女人,卻大嗓子喊出了如此一番話,實在不膈應都不行。
楊氏一怔,下意識朝外頭看了一眼,忙拉了拉左梅說道:“大妹你別亂說!我看他們都是誠實人,不會做那樣事的。”
“喲大嫂,知人知麵不知心呐!人家做完這一茬拍拍屁股就走了,過後就算你回過神來吃了虧還能找人家算賬不成?就算找了,人家不認也沒轍呀!”左梅越發拉大了嗓門,說道:“大嫂你和大哥都是實誠人,哪裏曉得外頭的世道哩!在城裏頭混日子的人,哪一個不奸猾似鬼!不靠偷東家的、拿東家的,他們靠什麽賺錢呀!”
“二姑,”春霞剛聽見周嬸說自家二姑來了忙便趕了回來,走到門口正好聽到了她這番話,看著包工頭的臉明顯黑沉下去,春霞朝他點頭微微一笑,徑直進屋,笑道:“二姑到底想說什麽,直說吧!我娘和我姐姐都是直腸直肚的人,不像二姑長了一副玲瓏剔透的心肝,她們不懂彎彎繞繞!”
看到春霞踏進來,楊氏和彩霞都下意識鬆了口氣。這位二姑其難纏程度絕不亞於柳氏,春霞一來她們仿佛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
左梅聽到春霞這番話心裏頓時便不痛快起來,頓了頓尖聲假笑起來:“小霞是越來越能幹了!她們不懂彎彎繞繞,看來你倒挺懂的?”
“是啊!”春霞毫不猶豫一口應下,“我不是什麽好人,二姑的意思我娘和我姐不明白我卻明白!二姑,你大老遠跑來一趟也不容易,有事還是快說吧!反正遲早你也得說不是?要不然也不會來這一趟了!”
前幾天,柳氏眼紅又想動歪心眼使壞,結果被春霞給打發了去。春霞不用想也知道,今日左梅的出現肯定跟柳氏脫不了幹係。
“你!”左梅氣得七竅生煙,目光直直瞪著春霞說不出話來。她罵她無恥嗎?她自己都說了,她不是什麽好人!哪裏還用得著她來罵?看她這樣子,即使自己罵了,她也未必會當回事吧!況且,她大老遠一趟的確是有事要說,原本琢磨著先說一番好話鋪墊鋪墊,之後再順理成章引出後邊的話,現在看來可以省點力氣了!
左梅哼了一聲便又笑道:“小霞你說得對,我今兒來可是為了你們好!你看,你爹這麽忙顧不上,你娘和你們姐妹又不懂,萬一叫人坑了怎麽辦?你姑父正好這些日子沒什麽事,不如就叫他來監工,管著這幫幹活的人省得他們偷懶、偷東西豈不便宜?咱們都是自家人,也不用見外,每天給一百文錢就夠了,管三頓飯,晚上叫他回你三叔家去睡。大嫂,你看怎麽樣?”
楊氏推說這事她不歸她管,她不懂,也不知道。春霞便道:“二姑您真是太好心了!可惜我們消受不起。所有的材料我們都算在工錢裏頭給了劉大叔,所以呢,不存在什麽偷不偷的問題。對了,劉大叔跟東南很熟,長年在城裏討生活,我也不怕將來房子出了什麽問題會找不到他負責,若到時候有事東南說他會幫我解決!二姑你看,真的不需要您操心了!這不馬上就要春耕了嗎?姑父沒事便在家歇著,養足了精神春耕時好幹活吧!真是不好意思,讓二姑你白跑一趟了!”
左梅向來撒潑撒賴慣了,凡事即便沒理也要占上三分便宜的,就算柳氏那樣的人見了她都要頭皮發麻,春霞這幾句話雖堵得她啞口無言,可想要打發她走,豈有這麽容易?
“我說小霞,”左梅沉下臉道:“你少拿這些話來框我,我是不信的!不就是你們發達了瞧不起我這個窮姑了嗎?我好心好意來給你們幫忙,反倒拿這些三不著兩的話來搪塞我?分明看不起我,真當我是傻子呀!”說著一陣風上前拉著楊氏撲在她身上哭天哭地哭訴起來,口口聲聲稱左光、楊氏沒良心、看不起自家親妹子、不肯幫襯,又哭又鬧,將個楊氏揉搓得幾乎沒成了麵團。
“二姑!你有話說話,幹嘛拉扯我娘!”彩霞急得上前去拉。
不想彩霞才剛一碰到左梅,左梅立刻殺豬似的嚎叫起來,“哎喲疼死我啦!好啊你們娘幾個合起夥來欺負我!大嫂,我好歹是大哥的親妹妹,你們好狠毒的心腸啊,這是想要我的命呀哎喲喂!”
彩霞頓時愣住了,呆呆的站在那裏手足無措。她根本剛碰了一下左梅的衣袖就被她推開了,怎麽就成了娘幾個合起夥來欺負她了?
春霞氣極,二姑和三嬸真是各有千秋、令人大開眼界,各有各的殺手鐧啊!
她幾步上前看準位置用力將左梅一推,將母親楊氏解救了出來。
左梅猝不及防被她推得踉蹌後退,站定後不可思議瞪著春霞,指著她尖叫道:“你敢推我!反了反了!你敢推我!”
春霞冷笑道:“反正你嚷嚷我們娘幾個合起夥來欺負你,我不欺負欺負豈不是白擔了這麽個汙名?二姑,我娘是你大嫂,你將她揉搓成什麽樣了,我倒不知究竟是誰欺負了誰!你要鬧盡管鬧好了,我倒要看看你還能鬧得出花兒來!”
春霞眸光冷厲,麵沉如霜,整個人站在那裏透出一股冰冷凜然的氣勢,左梅心頭竟下意識生出幾許寒意,愣愣的說不出話來。
春霞也不說話,就那麽冰冷著臉睨著她。
“哼!”左梅找了板凳一屁股坐下,咬牙道:“我懶得跟你們說,我等我我哥回來評評理!”
春霞涼涼道:“我爹哪裏會這個?二姑,要不然咱們上裏正家去請裏正評評理你看如何?也不知我娘身上有沒有淤痕掐傷,嚴重不嚴重呢!”
“你少來嚇唬我!”左梅下巴一揚,“你當姑奶奶我沒經過事兒呐?我好心好意為你們打算、幫你們的忙,你們就是這樣對我的?那幫幹活的工人算什麽東西?護著他們擠兌我!呸,不要臉!”
“你說什麽!”彩霞大怒。
春霞卻是將她一拉,反倒是衝著左梅“嗤”的一下笑了出來,說道:“二姑,我們要不要臉跟你沒關係!還輪不到你來說!你要是覺得沒罵夠便請繼續吧,罵完了就趕緊走路,省得晚了可不好上路呀!我們這裏是沒床沒房間招待你,不知道我三嬸歡迎不歡迎你借宿呢?你上次強行要了她家的糧食,還順走了她養的大公雞,她可是恨不得撕你的肉呢!”
“你!”左梅雖什麽都敢幹,但被人這麽當麵說出自己的下作事臉上還是會過不去,不由得恨恨瞪了春霞一眼。碰上春霞這樣油鹽不進的,左梅是真的沒轍了。她不怕跟人吵架,跟人吵架她就從來沒輸過,而且每每跟打了雞血似的興奮,仿佛吵贏了便得了天大的好處似的。
但是,碰上春霞這麽個明明神色間透出甚是不屑輕鄙神情,挨了她罵卻偏偏笑嘻嘻不當回事的人,她是徹底沒轍了。她罵人家,人家隻當是消遣,連回應都懶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