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章
生活就是這樣,無論是在李家的唉聲歎氣,還是馮家的吵吵鬧鬧,又或者是寨子裏眾多人家的歡聲笑語,就這樣迎來了新的一年。
過了年,沒有兒女遠行的月娘不用送他們,但,眼瞅著二月十六的到來又是愁眉不展!
“那高僧當真說過事兒?”聽得月娘歎氣說起,楊大年再想著蔣半仙的話,心裏驚了一下。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命!“算了,月娘,兒孫自有兒孫福,我看四丫頭那孩子好像也沒受什麽影響,整日裏樂嗬嗬的忙碌著,就算那真不能出門,咱這幾個孩子還能讓她受了委屈不成?”
“這孩子,表麵看是大大咧咧的,可是,越是這樣,越讓人不放心!”都說女大不中留,馬上就滿二十歲的老姑娘了,哪有不著急的。這孩子主意大,也慣於我行我素,真怕哪天擋不住別人背後的閑言碎語絞了頭發當姑子去了。
“我看她最近折騰修河道,做竹筏、張羅著要老大再找各種果苗這些事兒都忙不過來,還沒見她什麽時候憂傷過!”楊大年與月娘的意見相反,覺得女兒並不是那種將事窩在心裏的人,看她整天進出臉上都掛著微笑,覺得並無大礙。
“你這些大男人知道個什麽!”月娘不滿的瞪了他兩眼,男人的世界,總是愰惚的,什麽都無所謂,天生大而化之。
“我是不知道,但,知道你這麽愁下去也不是辦法,月娘,別怕,咱丫頭不同於常人。”楊大年安慰著妻子:“隻顧著說女兒了,老三今年遊學也該歸來了,還不知道他的情況如何了!”
“這才真是養兒一百歲常憂九十九,愁了這個愁那個,唉!”才剛勸自己,這會兒他又愁上兒子了,這日子過得、、、、、
“四姑娘,當真要這樣做?”高大兄弟做竹筏很是得心應手,大有改行做水手的潛力,河灣的兩個竹筏修了一下,又重新做了兩個。而楊子千交待,在那個叫高洞的地方,不僅要修一路山路,那個深潭外圍還要做四個竹筏,這工程可謂浩大了。
“嗯,這按這個標準來,做好了,竹筏行到那兒,就下來翻過這個山崖換乘,然後繼續竹筏前進,這樣一來,去河包縣的距離就縮短了,也省事不少了!”勝利就在希望的河麵上,楊子千很是興奮。從去年秋到今年開春,所有的長工短工,做了正事後都被她抓了壯丁,忙碌下來的前景也很值得憧憬。
“四姑娘,這水路修通後,不僅方便了楊家,這兩岸的人家也得了好處!”前人栽樹,後人乘涼,楊家修路,百姓跟著享受,說起來,這位主倒當了冤大頭了,都不知道圖個什麽,還樂嗬成這樣了。
“讓他們得去呀,我能買下兩岸的荒山野地,還能買下這一段河流不成?”楊子千看著說話的人笑道:“好處總不能讓我們楊家獨占不是?”自己吃了肉,也得留點湯給別人喝,要不然,群起而攻之,惹了眾怒就不好玩了。再則,想占便宜的人家,總得先自己做個竹筏什麽的吧,普通百姓人家,誰還有那閑功夫去折騰?最多就像李家那樣稍微有底的大戶能享受一下。這一路沿河的十八道灣口,有那家底的人家算下來也不足二十戶,相信不會出現搶窄窄的航道而鬧出矛盾的情況。
待河道修好,楊子木首次順利的坐上竹筏去了河包縣的莊子上找果苗,按妹妹的意思,但凡有花有果的都給移植些回來,目標是不分時節兩岸要鳥語花香。
不得不說,磨刀還真不費砍柴功,坐竹筏,一去一回,僅僅用了三天時間,大大縮短了行程,而且,人也不費力。
長長的河道兩邊,稀稀落落的在雨水節前後都種了上各種果苗,引來了好些人家的觀看。更有甚者,想要順手牽羊扯上兩棵在自家房前屋後種上,結果,楊子千按片區落實了責任人,就算沒有買莊子的地區,也花錢雇了人看守,左右瞧著是沒機會了。
不管月娘多麽的不願意,二月十六如期而至!
人的一生,這樣滿十的生日本就不多,特別是女子,本就在沒有在家過二十的先例,這個記錄卻被楊子千打破了。
李家寨子裏的婦人們少不得在背後嚼著舌根,說什麽楊子千眼睛長在額頭上、什麽楊家老爺太太想把女兒留著攀高枝結果弄巧成拙、還有更離譜的說楊子千可能八字硬,談的人家合不上八字都躲得遠遠的,五花八門的越說越起勁。
“不管別人怎麽說,咱這幾家人,還是要熱熱鬧鬧的為四姑娘慶慶生!”羅氏和親家以及鄭和尚家的、王三家的及王花兒,各做了自己的拿手針錢活給楊子千慶生。
“多謝嬸子們!”楊子千早已過了不缺吃穿的年紀,但,恰恰是這些手工活兒,更顯得她們的真心,歡喜的收下了。
自己一家子,加上這幾家要好的,再有就是長年下人,足足坐了五桌人。
“幸好我三哥不在家,要不然,怎麽著也得多幾桌客人!”誰也不稀罕一個女兒家過生日,但楊子森在家的話,狀元爺的帽子就得招來四鄉八裏有頭有臉的人家了。
“這孩子,也不知道在哪兒了,今天又是怎麽過的呢?”月娘看著滿堂賓客談笑風聲,鼻子發酸的說道。
“娘,放心吧,三哥就快回家了!”三年的遊學大假就要結束了,眼看歸期將至,楊子千有些擔心老三的誌向是否與自己的願望相背!
“三少爺,您歇歇吧,每天日行夜停已經夠累了,這樣熬著夜寫了這麽多的東西,那個箱子都塞滿了!”阿海看著挑燈夜戰的人勸道。
“阿海,你不懂,行萬裏路,讀萬卷書,眼看歸期將至,這西宋,我們走過的地方還太少太少!”抬眼望著窗外的圓月,他想家,很想很想。但是,他又不想回去,日行所聽所觀所想,每一天都是全新的,一件件記錄下來,箱子裏那些手稿,足以讓妹妹讀兩年了吧!越寫,越停不下來,如果可以,他寧願不為官,隻做這樣的遊行人,隻是,皇上的俸祿不會拿來養閑人!再則,自己也不可能隻靠家人的財物周濟整日裏混天過日吧!十多年的寒窗苦讀,光宗耀祖,為家人遮風擋雨,這些責任,他一件也不能放下!
“三少爺,咱們回家後就去洛城接差事?然後,就長居洛城了嗎?”三少爺這樣苦逼遊學就要結束了,一回朝,天子重用,從此,雞犬升天,自己這個小書童也就要升為管家什麽的了。
“不知道!”楊子森回答得很幹脆!當初聽從妹妹的建議以遊學為名躲開朝堂黨派之爭。如今,聽聞大皇子穩坐太子之位,且有太子妃家的右相和幾家權勢側妃支撐,無意外,這位置倒是坐穩了。自己不知道哪點入了老皇帝的眼緣,略為受寵。但,蘿卜白菜,各人所愛,回到洛城,是否還能受到太子的青睞就不得而知了。
一路行來,關於朝堂各種稀罕事,大小喜事,無論是官方還是民間流傳倒是耳聞不少!那位據說跟著廣濟大師遊曆了十多年的太子看起來也不是表麵上那麽無害!這讓楊子森又增加了幾分忐忑!
三月天,娃娃臉,說變就變!
楊子森抬眼看著淅淅曆曆的下雨,有些煩悶!按說,這慶州從水路到河包縣也就兩三日功夫,偏偏,還沒到碼頭就被雨擋在了城外的驛站。無官袍加身但有皇上親口禦賜帶俸遊學的他倒沒有受什麽白眼就妥妥的拿到入住資格,可眼前各色人馬紛繁雜亂,是乎在談論著什麽家國大事。
“這還有假?我告訴你,我家有親戚在洛城的機要官員裏做事,人說了,這是真的!”
“唉,說起來,真真假假的,總得見官府的告示什麽的吧,也不能單憑大家胡亂說啊!”
“就是,再怎麽著,也是多年的當朝一品啊,哪有跌落到塵埃裏的理由!”
“咋不能呢,這位置坐得越高,跌得越痛!”
“是啊,聽說,不僅是他,連皇後都受了牽連呢!”
“這也正常,但凡犯罪都是誅連九族呢,皇後是他嫡親的妹妹,哪有不受牽連的!”
“喲,這樣說來,這事兒,還真是善不了!”
“善不了,肯定善不了。看吧,過幾日,文書公告的就會遍布整個西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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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子森側耳聽來,心下大駭,敢這麽大張旗鼓的在驛站談起天家的事兒,而且驛站兵卒並沒有喝斥阻止,那麽這事兒,就不再是見不得光的了。
又發生什麽大事了!這事兒,是皇上找的,還是那位太子尋的?都說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自己運氣可真夠好,還沒回洛城,眼看一場暴風驟雨又要來臨,自己,是不是還能躲一躲,避開這些血雨腥風呢?
楊子森這時候反而不想那麽早早的回家了,依舊選擇了難走的陸路。
待到坐著馬車搖到河包縣時,街麵已經沸騰了。
倒不是為了迎接他這個過時的狀元爺,而是,縣衙門前的張貼榜引來了過往客商,婦孺童叟!
“寫的什麽?”
“快念念!”
“公告上說左相欲圖挑起皇子之間的紛爭,旗下勢力橫行西宋,教唆寧王做下不仁不義之事眾多;與皇後裏外勾結,陷害嬪妃,謀殺皇子、、、、、”
“老天,這皇家,原來也這麽亂!”
“可見,人心不足蛇吞相,都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還想要什麽?”
“能想什麽,皇上一日不立儲,他們就一日不安心!”
“皇後還母儀天下,這蛇蠍心腸也配!”
“君不見,善惡到頭終有報嗎?”
“是啊,冷宮啊,這輩子別想出來了!”
“嘖嘖,這人啊,唉,還是咱這小老百姓的日子過得舒坦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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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子森擠進人群,看了公告,遍體凜寒,正如妹妹所說,皇家的東西,看起來還真不是這麽純良。
“讓一讓,讓一讓,最新公告來了!”
一隊人馬從衙門出來,又開始張貼。
“又是什麽?”
“該不會又是哪家權貴一起下馬吧!”
“這是肯定的,派係林立,一條繩上的蚱蜢豈有逃脫的可能?”
“天啊,居然是罪己詔,是皇上的罪己詔,說自己在位多年養虎為患,偏聽奸言冤害忠良。說要退位,禪位於太子,新皇登基定在四月初十八,改國號為乾安!”
“真是一個敢作敢為的皇上啊,說大是國事,說小是家事,居然能正視自己的缺點,詔告天下!”
“太子才真是好命,遊曆歸來就赴邊塞,大捷歸來得立太子,賜名門妃,如今,得了皇上的信任早早的內禪了!”
“是啊,都沒有經曆什麽大磨難就能坐穩龍椅,說起來,也是皇上偏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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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多的議論,再多的言語,在楊子森麵前都成了空。
算算日子,自己趕到洛城時,正值新皇登基!
這算什麽啊?
老皇帝對自己獨特厚愛,新皇可是年輕人,心高氣傲,眼裏又怎能容下自己這樣的毛頭小子。更何況,他自己還有一大幫子人正等出頭之日的到來。罷了,天都不助我,我還去做什麽官,此去回複了聖命,早早的打道回寨子吧!
“三少爺,咱們回寨子嗎?”劉小為這三年來,沒有與林家聯係過,但知道林家到底是勝了,勝得很徹底,甚是欣慰。
“先去碼頭臨江茗看看,明天一早啟程回寨子。”身未負重任,路過家門豈有不進之理。
是夜,楊子森躺在**,久久的想不透深宮內幕!
“承恩,你看朕這次做得怎麽樣?”風雲的探查能力不是蓋的,這幾個月以來,從十多年前的皇後之爭,到林家的蒙冤,軒兒的流落、宮中他曾寵受過的嬪妃的小產及早逝,以及軒兒回宮途中的幾次暗殺,邊塞糧草的損失、昭陽殿失火、、、一樁樁,一件件,人證物證俱齊。
這些過往,在他眼裏,其實都是有幾分明白的,隻是不曾追究罷了。原想著,將左相的羽翼慢慢剪掉,最後讓其告老還鄉;讓皇後慢慢病逝!卻不料,風雲在查探過程中,發現,就在春節時,打著去信關心女兒的旗號,左相公然教唆寧王潛回洛城造反!
皇後病重不得見,自己的勢力和人員莫名受損,太子妃即將臨產,太子日益得寵,讓左相終於穩不住了。與其坐以待斃,不若奮而抗之,憑著自己的勢力,還有五分的勝算!
這封家書,徹底激怒了皇上!
“皇上,照老奴說,您懲罰左相和皇後就是了,何苦讓自己也背負著罪責呢!”這位主這次做得很絕,不給左相和皇後一點機會,同時,也沒給自己留退路。
“這是朕欠韻兒母子的,那麽,就讓朕還給她們吧!她占著那坤寧宮幹什麽,靜思院是韻兒呆了十多年的地方,也不能讓她去玷汙了,早早的搬去冷宮,給軒兒的皇後騰出位置來!”皇上冷笑一聲:“朕隻有這樣用自己墊底,才能讓軒兒的江山穩定!”
“皇上,您真是一個明君慈父啊!”罪己詔上所述的樁樁件件,都是表麵的文字,皇上真正的用意居然是因一個情字,甘願在史書上蒙垢,這樣的皇帝可不多。
“嗬嗬,你別說得朕這麽偉大,朕也隻是想軒兒坐穩做好了,帶著韻兒出宮時才能放心!”對也好,錯也罷,功過是非後人評,自己想的就這麽簡單,皇上無所謂的擺擺手。“隻是,軒兒還不肯立黃家那孩子為後!著實有些難辦了!”
“太子不肯立後,也和當年您一年心有所屬!”承恩從風雲那兒打聽到消息,據說信已由風起親自送出,隻不過,結果如何還得拭目以待。
“不一樣,當年,朕是內憂外患,不敢將韻兒推上風端浪口尖。如今,軒兒的路朕已鋪平,黃家那孩子也爭氣,進得門十個月就添了皇長孫,右相也是忠心的,這孩子怎麽就不願意立她為後了呢?”皇帝不解,搖搖頭,想起了什麽心一驚“你是說,他心有所屬,還是楊家那丫頭?”
“老奴不敢妄言!”承恩低頭,不敢接口。
事實就是這樣!有什麽敢不敢的!軒兒這孩子,到底是在宮外長大,心智單純了,他想沒想過,一個無根無基的農家丫頭,何德何能統領六宮?看看,真是一刻也不得讓人安心啊!還有,楊家那丫頭到底都有什麽好的?罷了,罷了,待把人接過來自己再親自把一下關吧,如若和韻兒一般純善還是算了吧,十多年前的悲劇可不能再在軒兒的後宮重演。
“妹妹,這三年,你還好吧!”這次回家,居然沒有走山路,是通過家人開僻的水路回來的,雖然回程差不多也是兩天時間,到底是不累。家裏一切如舊,可最讓他過意不去的還就是這如舊:年已二十的妹妹還待字閨中!這讓他退出朝堂的念頭有幾分動搖!隻有好的背景後台,妹妹才能嫁得如意郎君,不被人看輕了去。
“很好啊,你看,家裏人人都有自己的事兒做,爹娘身體安康,小孩子們活潑可愛,家業興旺發達,嗯,都不錯呢!”楊子千正捧著楊子森的第一本手劄看得起勁,這人不在外麵陪父母,跑到這院子裏來打擾自己,真是不乖。
“我是說、、、、”本想說她的婚嫁之事,到底自己是男子,身為兄長不是長姊,這樣直白問出口確實不好。“噢,大家好就好了!”想到一事,他拉了張椅子坐在妹妹的書桌前,放低聲音道:“你可能還不知道吧,洛城變天了!”
“啊!”變天了,變晴了還是下雨了?不說還好,一說楊子千就緊張,最怕太子被人拉下馬,那楊家的安穩日子也就到頭了。對了,變天,這麽大的事兒,夏雨這死丫頭怎麽也沒給自己提起過,當真是別人的奴才養不家。“怎麽回事?”
“左相抄家發配、皇後打入冷宮、皇上禪位於太子,新皇改國號為乾安,四月十八登基!”簡明扼要,楊子森把公告上的內容告訴了楊子千。在這個家裏,隻有妹妹看得透徹,有時候,比他還精明,說給她聽,也想討一個主意。
“皇家果然是皇家,連唱個戲動靜都這麽大!”小聲嘀咕,楊子千忍不住打了個寒戰,現代電視劇的劇情重現,真是鮮活如初啊!“這是好事啊,新皇登基,新的開始嘛!”就說他不是那麽簡單的人!果然,才多久的時間,用了乾坤大挪移啊,連老皇帝都給拉下了馬,這人,越來越看不透!想到此,楊子千更是心驚!也難怪,夏雨那群家夥至今還對她保密!
要說西宋什麽不好,就這點不好,沒有新聞,沒有互聯網,這些消息要傳到山寨裏,要傳到自己的耳朵裏,那得經過多少意外加意外啊!
“好事是好事,隻是,妹妹,三年前,我是奉旨遊學,如今學期已滿,該去洛城交差了!”經曆了三年的風吹雨打,看遍了世間百態,楊子森再不似當初的初生牛犢,沉聲說道:“我是想著,這前路,要怎麽走?”
前路漫漫,吾將上下而求索!
聽到此,楊子千自然而然的想到這句經典名言。
但,楊子森到底不是屈原,更何況,他楊子森跳了江,整個楊家就得為他陪葬,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
看楊子森焦頭沉思,楊子千意有所動!
為官,是她最不願意看到的!伴君如伴虎,更何況,伴在這麽一個深藏不露的人身側,連她幾千年的智慧都沒辦法當個狗頭軍師!
不為官,寒窗十多年終於等來了光宗耀祖的機會,他願意放棄嗎?
“三哥,你才回來,也累了,先休息吧,這事兒不急,慢慢想!”楊子千也不知道該怎麽辦,索性打發他出去。他帶來的消息,遠比手中遊記更讓人難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