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縣令還嫌不解氣,指著韓裏正大罵。
“你們農山村是陽川縣下的村子,難道靠山村就不是?若是靠山村的人沒吃沒喝生出事端,那本官的考績結果怎麽辦?你這畜生,分明就是故意和本縣過不去!你和本縣過不去,本縣就跟你過不去,從今兒起,你韓老三這裏正就甭當了!”
沈驚語聽著,笑了。
看來,胡縣令還真是把她方才說的考績成果一事給聽進去了。
她原本還有些擔心胡縣令是個躺平擺爛的,大涼國官員三年一考績的製度對他來說不構成威脅,但現在看來,沒有人會不喜歡仕途的金光大道。
韓裏正目眥欲裂,死命掙紮:“嗚嗚!饒,饒命……”
掙紮之間,他居然真把嘴裏的臭襪子頂出了些許。
胡縣令嫌惡地道:“爾等還讓這畜生在這裏發狂做什麽?還不帶著他回縣衙去,讓縣裏人都看看,做了裏正卻仁義不施是個什麽下場。”
“是是,小的們這就去。”
衙役們紛紛賠笑,拉扯著韓裏正下去了。
韓裏正的身影漸漸被拖遠。
原本農山村跟著韓裏正一起來鬧事的眾人,都噤若寒蟬。
孫舉人拱了拱手,問胡縣令:“縣尊,現在首惡已懲,接下來咱們該拿這些跟在韓老三身後做了錯事的人如何?”
胡縣令不假思索:“那要不就……”
孫舉人生怕他再說出什麽一起枷號示眾的驚天動地之語,連忙打斷:“縣尊德被百姓,想來不會對這些人太過苛責,隻是大罰可免,小懲卻難逃,縣尊您不如想個法子責罰他們一二,卻不至於讓他們傷筋動骨。”
孫舉人這話倒也有理。
胡縣令尋思片刻,摸了摸山羊胡子:“那就讓這幫村民都回家去念幾遍《女戒》吧,也讓他們知道知道,什麽是德行。”
這般懲罰,自然令孫舉人瞠目。
他為人方正,也想不出該怎麽解釋胡縣令的命令。
沈驚語嘴皮子利索,當即咳嗽一聲,為胡縣令打圓場:“我們女子在家做夫君一家的媳婦,百姓在家就要做朝廷的媳婦,身為媳婦的自然該多為夫家著想,要多去體貼體貼朝廷的難處,不可像農山村的韓老三一樣做攪家精,縣尊此舉大有深意,大有深意啊!”
孫舉人聽得瞠目結舌,不可思議地看向沈驚語。
這,這話還能這麽說?
胡縣令卻聽得洋洋得意起來,連連點頭:“不錯不錯,本縣就是這個意思。”
農山、靠山兩村的人原本多少覺得,胡縣令這話有點奇怪。
被沈驚語一解釋,眾人雖然雲裏霧裏的聽不太明白,但恍惚間又覺得,哦,原來是怎麽回事!
“不愧是縣令啊,一言一行都和咱們這幫大老粗不一樣。”
“那是當然,要不咋個是他老人家當縣令,不是咱當縣令?”
“聽說南蠻子那邊,有把縣官稱為‘老父母’的習慣,我今天才算是知道為什麽!像縣令大人這樣為農山村德行著想的,那才是一位嚴父。”
胡縣令被誇得飄飄欲仙。
這幫老農麵朝黃土背朝天,土得掉渣,他們的誇獎定是最真心的。
孫舉人舉薦的那位沈娘子,當真是個不錯的。
胡縣令又支棱著耳朵聽了半天誇獎,咳嗽一聲:“好了好了!這些都是本官鎮守一方,該為你們考慮的事情,你們無需太過感謝本官。”
話雖如此,靠山村眾人還是衝著胡縣令連連道謝。
胡縣令叉了叉腰,又扭頭瞪了一眼農山村那邊的人:“哼,一群刁民,連水源也敢擅改,果然遭報應了!本官現在暫且令靠山村的人將水源分給農山村一部分,不過靠山村的可以放心,這水也不會白給了農山村!等到秋收過後,農山村要將收成交給靠山村一成,你們農山村可願啊?”
農山村眾人有些詫異,連連點頭。
對於他們而言,能得到水源便已經是意外之喜。
沈驚語聽著,眸光微微動了動。
這個結果或許會讓農山村人覺得意外,卻並不會讓她意外。
畢竟胡縣令身為父母官,也不可能眼睜睜放任農山村眾人餓殍而死。
胡縣令說完,想想又覺得不過癮,叉腰補充了一句。
“我看你們已經被韓老三那畜生給帶壞了性子!這不成,必須得改,都給我回家好好念念《女戒》去吧。”
農山村眾人聽得蔫頭耷腦。
張大牛的爹是個老實頭,囁嚅半天,吭哧吭哧地道:“縣令大人,俺,俺不識字,咋念這《女戒》啊?”
“這……”胡縣令愣了片刻,後知後覺想起來,這幫老農極有可能壓根就沒聽說過《女戒》這玩意兒。
他咳嗽一聲,表情故作不悅:“不知道怎麽念?不知道就去問!你們村裏,總有讀過書的吧?再不成,識過字的也行。”
不待農山村眾人再開口,胡縣令又冷笑道:“記住了,讓你們讀《女戒》乃是本官的命令!你們誰敢偷懶不讀,那就是故意要和本官作對、和朝廷作對,我倒要看看你們誰能擔得起這個責任,哼!”
胡縣令說罷一甩袖子,施施然往旁邊一家最闊氣的紅磚院落走去。
而那院落,自然就是沈驚語家。
胡縣令都走了,此時自然告一段落。
農山村眾人宛若霜打了的茄子,一個個耷拉著肩膀往回走去。
靠山村人則是揚眉吐氣,紛紛在後頭嘲笑著農山村的人。
“讓你們心眼子壞!該,都得遭報應。”
“韓老三他這回可是多行不義必自斃啊。”
“就你們這樣的貨色,還想占便宜娶我們靠山村的女子?我呸,臭不要臉!”
由於胡縣令突然到訪,還出手解決了兩村爭水的緣故。
這會子,靠山村的人倒是沒再想起遲雪嬌無媒苟合,婚前便和張勇有了首尾的事情。
他們不記得,不代表張大牛也不記得。
農山村眾人都往回走了,張大牛卻還癡癡地站在原地,看著靠山村的方向。
張老頭走了幾步,沒見兒子跟上來,回頭問了一聲:“大牛,你幹啥呢?咋還不走?”
張大牛撓撓頭,期期艾艾:“爹,你們先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