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頭在鄉下,雞蛋也是個稀罕物,尋常鄉裏人是要拿它去換錢的。

雖說知道這點錢對沈驚語來說可能不算什麽,但無端端接了人家五個雞蛋,也不是這麽回事兒啊。

蘇裏正連忙拒絕了:“無功不受祿,這無緣無故的,我咋能要你的雞蛋呢。”

沈驚語笑道:“怎麽能說是無功不受祿呢,今兒早上,裏正叔還在豐書生麵前幫我說話來著不是?”

提起豐長明,蘇裏正就皺了皺眉:“這豐書生也不知道是咋了,回到咱村兒裏之後,似乎就和你不太對付。”

沈驚語明知故問:“哦?到底是怎麽個不對付法。”

蘇裏正擺擺手,並沒有要繼續說這個問題的想法:“咳,說這些幹啥?反正,大不了也就是些個誤會罷了。”

看來,蘇裏正對豐長明還是心存希望的。

沈驚語笑笑:“但若不是誤會呢。”

蘇裏正一口否決:“不可能!絕對是誤會,沈娘子啊,豐書生是咱村的文脈,咱村未來的希望就在他身上了,你在咱們村裏也是一把好手,你們倆都是個頂個的出色,這樣的兩個人,咋個就能鬧矛盾呢?肯定是誤會。”

蘇裏正這說法倒是有意思,像他這把年紀,又做了這麽多年裏正的人怎麽可能不知道,即便是再怎麽優秀出色的人,也有不死不休的可能。

看來蘇裏正還是想一團和氣,將她和豐長明之間的矛盾給遮掩過去啊。

除非出了什麽徹底觸及蘇裏正利益的事情,到了那時候,蘇裏正才有可能徹底正視豐長明身上的問題。

沈驚語心裏門清,淡淡笑了笑:“或許吧。”

蘇裏正輕咳了聲:“沈娘子,你今兒要是單來說豐書生的事情,那就……”

“怎麽會?”沈驚語笑道,“裏正叔,我今天是來說正事的。”

蘇裏正哦了一聲:“什麽正事?”

沈驚語問他:“咱村裏的麥子,該收了吧?”

蘇裏正點點頭:“按理說,確實是這兩天就該收了。”

沈驚語嗯了一聲:“那最好讓村裏人這兩天就抓緊收了,千萬別拖。”

蘇裏正不解:“為什麽?”

為什麽?當然是因為稅賦的問題。

沈驚語告訴蘇裏正:“今年幹旱嚴重,收稅賦的小吏隻怕再過幾天就要下來,咱們村要是成了第一個交了稅賦的,應該會讓縣太爺開心吧?”

蘇裏正一想,確實是這麽回事。

上回縣太爺臨走之前,不就誇過靠山村一回,說他們靠山村的人省心?這回若是自己提前處置好了稅賦,縣太爺對自己的印象,一定會更上一層樓!

蘇裏正笑嗬嗬地答應了:“好!沈娘子,多謝你提點了啊。”

沈驚語頓了頓,又道:“裏正叔,在咱們村裏,麥收算不算一等一的大事?”

蘇裏正點點頭:“那自然是算的。”古往今來,農民麵朝黃土背朝天,沒有什麽比春種秋收更重要的事情。

沈驚語笑得含蓄:“既然如此,我有個不太成熟的想法,想請裏正叔幫個忙。”

她靠近蘇裏正耳邊,輕聲說了幾句。

蘇裏正聽得愣了下,有些為難:“這,這怕是不太好吧。”

“裏正叔,您別怕!”沈驚語輕言細語地笑道,“我也不是故意要針對他的,既然您先前也說了,農事對咱村裏人來說是最要緊的,那就算讓他來幫個忙,又有什麽大不了?”

蘇裏正思索了好半晌,點了點頭。

“哎,那就按你說的去做吧。”

沈驚語笑道:“多謝裏正叔了。”

蘇裏正想了想,又道:“既然全村男丁都要出工,那你家男人和梁棟若是不來也不像話,我記得修城牆的民夫每月都有假期,你讓他們去跟上官告個假,回來收麥吧。”

跟上官告假的事兒恐怕沒那麽好辦,不過……沈驚語眸光動了動,點頭答應:“我知道了。”

出了蘇裏正家門,沈驚語往家裏的方向走。

還沒到家門口,她就聽見桑婉兒惱怒的罵聲。

“豐長明,你到底要做什麽?驚語說了,她不想讓任何外人進來!你就算是條狗,現在也該知道不能纏人了。”

豐長明的語氣也不太好,極力壓著慍怒的樣子:“桑氏,你這女子怎麽恁的不講道理?我說過了,我是有事要和沈氏說,這才要進門的,你還不讓我進去!”

桑婉兒怒道:“不成!驚語說了,她不許你進來!”

“她又不知道我有事……”

沈驚語聽得皺了皺眉,加快幾步走過去,冷冷地看著豐長明:“你有什麽事不能在外頭說,非得進門才能說?”

豐長明一看沈驚語回來,頓時有些惱怒,好哇,真是好!這賤人居然還敢把他拒之門外了!

他好不容易壓下心頭的一股子火氣,拱了拱手:“當然是有極為要緊的事情。”

“到底是什麽事?”沈驚語冷笑,“借錢?”

桑婉兒,“……”

她看向豐長明的眼神瞬間變得古怪,就好像他是借錢不還的惡心之人。

豐長明被桑婉兒看得臉一黑,強壓著脾氣道:“聽村裏人說,你想出了法子,讓麥苗即使在幹涸的田地裏,也能不像尋常那樣顆粒無收了?”

沈驚語冷笑:“關你什麽事。”

豐長明輕咳了一聲,擺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樣子:“驚語,你可能還不知道這個法子對天下百姓,黎民蒼生來說有多重要!若是用了你的法子,整個大涼國會有多少原本流離失所的人全都有飯吃,有衣穿?又會有多少人避免賣兒鬻女……驚語,這一回就算是我為了他們的命,來求你。”

豐長明說著說著,一揖到地。

沈驚語嚇了一跳,迅速往旁邊一步,躲開他這個禮節:“你這是拜死人呢?”

豐長明在沈驚語看不見的角度,臉黑了黑。

他已經如此紆尊降貴,一頂頂的高帽子都給她扣上了,這女人怎麽還不肯把種麥的法子交出來?

沈驚語冷冷地道:“豐長明,我問你,是誰把我掌握了這個法子的消息告訴給你的?”

豐長明眼神微動:“是……”

“是俺,咋了?”

韓翠花的聲音在不遠處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