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驚語淡聲道:“尤夫人見笑了,咱們鄉下人的確沒見過什麽世麵,比不過尤夫人您見多識廣。”

尤夫人正笑得歡快便被沈驚語給掃了興,不由皺了皺眉,語氣也跟著刁鑽起來:“你說得對,比不得就是比不得,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嘛。”

她這話,就是在明目張膽地針對沈驚語了。

就連胡知縣也看出來了,詫異地看了尤夫人一眼。

沈驚語垂下視線笑了笑:“士農工商,農戶總是要排在士人後頭,這倒也不奇怪。”

尤夫人冷哼一聲,剛想說什麽。

尤通判卻看不下去了,怒瞪了尤夫人一眼:“好了!差不多就成了,還嫌自己丟的人不夠是怎的。”

尤夫人被嗬斥了覺得委屈,隻是礙於自己還麵對著一幫子在她看來低賤無比的鄉下人,也不好讓他們看笑話,便強行忍下了。

但仔細想想尤夫人心裏還是難忍惱火,她對沈驚語怒目而視,沈驚語卻回了她一個淡淡的笑容。

尤夫人一看之下頓時就更生氣了,這小賤人當真是得意得緊呐!

她倒要看看,這個素行不良的沈氏還能得意到什麽時候。

知府此時剛剛走下馬車,胡知縣一看連忙走過去幫他整理衣服,指著沈驚語笑道:“知府大人,她就是本縣有名的賢德婦人。”

“哦?”何知府摸了摸胡子,笑了,“想來,她就是那位少年秀才的姐姐了。”

胡知縣咳嗽一聲:“那倒不是。”

何知府問:“那她是誰?”

胡知縣解釋道:“她是曾經資助過那位少年秀才,還幫他治好了肺病的人。”

“哦?”何知府有些詫異地看了沈驚語一眼,“你這女子倒是了不起,有醫術有心胸。”

沈驚語淡淡笑了笑,並沒有因何知府的誇讚而沾沾自喜:“大人過獎了,民婦隻是做了力所能及的事情罷了。”

“力所能及……嗯,好一個力所能及!”何知府忽生感慨,背著雙手看向遠處的群山,歎了口氣,“如果人人都能像你這樣做好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到時候何愁咱們涼州府不興旺,何愁咱們大涼國不興旺!”

沈驚語聞言不由看了何知府一眼,總感覺他這番感慨似乎話裏有話。

胡知縣也覺得何知府這感慨有點奇怪,但他想了想,還是選擇笑嘻嘻地誇讚何知府:“知府大人果然心係百姓呐。”

何知府聽得搖了搖頭,長歎了口氣。

他現在的確是心係百姓,隻是他心係百姓的緣由又豈是胡知縣能明白的。

這個胡知縣能從科舉之中一路考上來,聰明是一定的,可他從未將心思放在民生上過,即使是先前的麥田保水法受到重用,那也不過是因為,這法子關係到他的升遷之路罷了。

說白了,胡知縣與府城之中多數官員一樣,管他外頭洪水滔天,隻要不幹涉到自己的烏紗帽……唉!

胡知縣有點納悶地看了看何知府,這好端端的,知府大人怎麽又歎氣了?

到底是不敢直接詢問,胡知縣眼珠子一轉,忽然故作詫異地叫了一聲:“啊喲,知府大人你看,他們桌上還有肉呢!”

何知府果然被吸引了過來:“哦,有肉?那倒是好事,讓本官來看看你們平日裏所食的都是什麽。”

這正是個在府衙官員麵前露臉的好機會,沈驚語輕輕推了桑婉兒一把,示意她上去介紹。

但桑婉兒身子一直哆嗦著,一個勁的往沈驚語背後藏,沈驚語也沒法逼她出麵,隻能自己上去介紹:“有三道菜,這是雞蛋,這是燉蘿卜,還有白菜燒肉。”

“哦,有葷有素啊?”何知府欣慰地點點頭,“不錯,這頓飯怕是花費不少吧。”

沈驚語含笑道:“乍一看葷菜不少,實際上也沒花費太多,而且就算再多花銷一些也沒什麽,畢竟阿朗能考上秀才,是全鄉的高興事。”

何知府撫摸著胡子,臉色好轉了幾分:“善,善呐!你過來,這道菜是雞蛋做的?叫什麽名字?”

何知府說著說著,衝桑婉兒招了招手。

“是……是的!”桑婉兒差點跳起來,平時的機靈勁兒都不見了,表情木愣愣的帶著點畏懼,“是雞蛋,是雞蛋。”

桑婉兒一個勁的訥訥,表情帶著點驚恐。

尤通判看得皺了皺眉,斥責桑婉兒:“知府大人麵前,怎麽敢這麽無禮?大人問你什麽,你就答什麽!”

“哎!”何知府不讚同地搖頭,瞪了尤通判一眼,“有話好好說,嚇人幹什麽?”

“這……是。”

尤通判一愣,隻能低頭認慫。

何知府笑嗬嗬地問桑婉兒:“你這虎皮雞蛋是怎麽做的?”

“這……是我聽她轉述,從她夫君手裏學來的方子。”桑婉兒訥訥地看向沈驚語,“說是將雞蛋在鍋裏煎一煎,再加上蔥醬等調料烹煮,其成品就是如此。”

何知府摸了摸胡子:“聽你這言語,怕是讀過書的樣子啊?”

桑婉兒局促點頭:“先前家父還在的時候,曾經教弟弟讀書,我跟在旁邊也學了些許。”

何知府饒有興味地點點頭:“不錯不錯!原來是書香之家,難怪能教出這樣好的少年,桑氏你拿一副碗筷過來,讓本府看看你們這裏的飯食如何。”

桑婉兒沒想到何知府居然願意紆尊降貴吃自家的飯食,連忙哆嗦著拿了碗筷。

沈驚語生怕桑婉兒失手摔了碗,趕緊給她打了一碗高粱米飯,又蓋了幾鐵勺菜。

桑婉兒有點不安,小聲道:“驚語,要不……你回你家一趟,拿點精致的碗盤過來?我、我總覺得拿這樣的碗筷招待知府大人這樣的官員,未免,未免……”

沈驚語笑笑,安撫桑婉兒:“放心吧婉兒,這一次知府大人的目的是與民同樂,你若是將他和其他普通村民差別對待,他反而會不高興的。”

“是、是嗎?”

桑婉兒半信半疑。

但想想這話是沈驚語說的,她就咬著牙信了,忐忑不安裝好飯菜遞給知府,就連米飯也是眾人裏吃的高粱飯。

知府低頭扒拉一下飯菜,有些疑惑:“這飯我竟從未見過,是什麽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