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通判愁眉苦臉,捏著粗粗拉拉的筷子小聲道:“老胡和我是同一科的進士,有同年之誼,這……能拉他一把,還是拉一把的好。”

“同年,同年又怎麽了?他的事情和我們何幹!”尤夫人惱火道,“他吃了掛落不要緊,萬一連累到咱們怎麽辦?要我說,你現在都已經是個堂堂的五品大員了,就不該再去理會這種七品芝麻官的事兒!”

尤通判一聽也不高興了:“你怎麽說話的?五品官就不能理會七品官,這是哪門子的道理?你在京城的時候身為官太太,還不是時常要和那個苗氏聯絡!”

尤夫人心頭火起:“苗姐姐怎麽了?苗姐姐她幫了我們不少忙,做人不能忘本呐!”

尤通判瞪了尤夫人一眼,小聲道:“你也知道不能忘本?苗氏區區一個商人婦罷了,一口一個姐姐叫得這般親熱,老胡好歹還是個七品官呢,交下他對咱們隻有好處沒有壞處!倒是你那個苗姐姐……哼。”

尤通判欲言又止,說著說著又瞪了尤夫人一眼,便低頭扒拉起高粱飯來。

他和何知府不一樣,何知府出身高,從小到大沒吃過苦,但尤通判卻是一路苦讀上來的,對高粱飯那是再熟悉不過了,沒什麽不習慣的。

沈驚語看著尤通判吃得香甜的樣子,若有所思摸了摸下巴。

他們剛才是在說什麽呢?她好像聽見了“苗氏”兩個字,那不就是她那位惡毒的便宜繼母麽?

對了,她記得大白就在附近玩耍呢……沈驚語微微眯了眯眼,往旁邊看了看,果然在一個角落裏找到大白玩麻線球的身影。

“過來。”

沈驚語悄聲道了句,衝大白招了招手。

大白喵了一聲,躥過來:“主人主人,怎麽啦?”

沈驚語往尤通判和尤夫人那邊一指:“你剛才聽見他們倆說話的內容沒?”

大白懵懵懂懂點了點小腦袋:“聽見啦。”

“他們都說了什麽?”

“也沒什麽,就是說……”

大白嘰裏咕嚕,把剛才尤通判和尤夫人的話盡力複述了一遍。

它剛才對尤通判兩口子的對話並不上心,複述的時候也有點顛三倒四。

不過這不是問題,沈驚語自己推敲一下再拚湊一下,很快就湊出了他們對話的全景。

沈驚語忍不住樂了,沒想到這尤夫人不止腦子不太好使,還是個雙標!不過這也不要緊,好在尤通判還是個明白人,有他在,尤家一時半會的也輪不到尤夫人做主。

如此,她也就放心了。

尤通判香香甜甜吃完了一碗飯,還覺得不夠,又拿空碗給桑婉兒添了一碗。

胡知縣一看也拿了個空碗過去,順便還小心眼子地囑咐桑婉兒,讓她多加菜,少加飯!尤其是虎皮雞蛋和白菜燒肉,要多多的加。

桑婉兒微微彎著腰,謙卑問:“知縣大人,那燒蘿卜呢,不再加一些嗎?”

燒蘿卜……嗯,也不知道這幫村夫村婦是怎麽做的飯食,今日的燒蘿卜裏竟有肉味,雖不如正兒八經的雞蛋和白菜燒肉鮮美,卻也是一道好菜。

胡知縣摸了摸胡子,矯情道:“那就多加兩塊吧!嗯,記著,多加兩塊就行,再多的咱也吃不了。”

見尤通判和胡知縣都對今日村子流水席的食物極感興趣,圍得遠遠的靠山村村人們也都來了勁。

今日的飯菜,他們這幫泥腿子覺得好吃也就罷了,就連天人一樣尊貴的通判大人和知縣大人都覺得好吃!

前院一時熱火朝天,一隊隊村民拿著空碗過來打飯,桑婉兒姐弟忙得腳不沾地,好不容易才應付了眾人的需求。

沈驚語看見他們這模樣,倒也沒覺得有多稀奇。

從尤通判到胡知縣,他們能覺得這頓飯好吃,不過是機緣巧合罷了。

她今天過來幫忙的時候,尋思著空間裏恰好還有小包裝的,便含蓄地往流水席飯菜裏放了那麽一點點。

原本是想讓鄉親們吃頓好點的,卻沒想到今日這幫身份尊貴的大老爺們恰好過來,趕上了這一頓。

從縣城到這裏,坐轎子少說要花兩個時辰,就算他們是剛吃了早膳出來的,到靠山村的時候肚子裏存貨也剩不下幾分了,餓肚子在所難免。

人一餓,吃什麽都覺得香。

沈驚語往回看了看,發現何知府的吃相就沒那麽狼吞虎咽的,而是斯文中略帶愁緒,時不時抬頭往遠處看一眼,那遠處正是胡人的方向。

何知府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一抬頭便看見了沈驚語。

他想了想,衝沈驚語招了招手:“沈氏對吧?你過來。”

“知道了,大人。”

沈驚語答應一聲,麻利走了過去。

何知府看著這個一身短褐,打扮得清爽利落的女人,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今年到處的收成都不好,唯獨你們靠山村還能這麽歡歡喜喜的,這也是多虧了你能將麥田保水的法子獻上來啊。”

沈驚語笑了笑,她可不想居功:“光是我想出法子也沒有用,還得是知縣大人肯不拘一格降人才,當真肯用這個法子,我們靠山村才有的今天。”

“不拘一格降人才?嗯,不拘一格降人才!”何知府聽見這句詩,眼裏頓時發了光,一邊搖頭晃腦地念著,一邊將視線落到很遠很遠的北方去,“是啊,你們是種田的人才,種田有問題的時候,找你們就對了!可若是其他方麵出了問題,又為之奈何?哎!”

何知府說著說著,不由長歎了一聲。

沈驚語回頭看了看何知府,她知道何知府說的是什麽,肯定是在擔心北方的胡人。

能坐到何知府這個位置上,看見的事情、聽見的消息都和他們普通人不一樣,他對這件事是有預感,也有警惕的。

沈驚語頓了頓,就好像沒聽懂何知府的話一樣,笑道:“其他方麵若是出了問題,那就找其他方麵精通的人好了。”

何知府長歎了口氣:“哎,你說得對!道理是這個道理,隻是……談何容易啊,不容易。”

何知府心事重重地歎了口氣,揮了揮手示意沈驚語下去。

沈驚語走到旁邊,看見何知府又叫了胡知縣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