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娘跟月兒兩個在灶房裏忙得腳不沾地，切菜洗菜，還要忙著刷碗，把用過的備料碗放回新打出來的木頭碗櫃裏去。
獨留下田小丫一個丫頭待在門外，好幾次想插手但都沒能找到機會。
雖說田小丫平時在家裏也沒少幫爹媽幹活，可雲娘和月兒這兩個人動作文雅精細，她們幹的活，一看就知道跟她在家裏幹的那些活不一樣。
田小丫怕自己一不小心把主家的活計弄砸了，更怕自己不幹活被主家挑剔。
萬一沈娘子後悔了，萬一她把自己送回了田家，她怎麽辦。
有爹和小叔在，他們非得打死她不可！
畏懼之下，田小丫咬了咬唇，主動怯生生地進了灶房：“我，我來幫你們吧。”
雲娘一邊切菜一邊看了田小丫一眼：“不用，你管好你自己就成。”
田小丫小聲道：“不成的，這位姨媽，我……”
月兒滿臉黑線，趕緊製止了田小丫：“姨媽什麽姨媽？你這丫頭嘴真笨，你得叫雲娘姐一聲姐姐！”
田小丫趕緊改口：“姐姐。”
雲娘被塞外的風沙侵蝕了十年容顏，雖然這半年來到靠山村，已經調養好了不少，但歸根結底還是容色大不如前。
被月兒一說，雲娘無奈地笑了笑：“好了月兒，我自己長什麽樣，自己心裏還沒數嗎？小丫，你不用叫我姐姐不姐姐的，就叫我一聲姨媽就成。”
田小丫沒想到雲娘居然這麽好說話，吸了吸鼻子低下頭：“雲姨。”
月兒回頭瞥了田小丫一眼，嘀咕：“這丫頭怎麽怯生生的。”
雲娘歎了口氣：“這也沒什麽大不了的，月兒你忘啦？先前你剛來的時候呀，不也是怯生生的。”
“倒也不是這個道理。”月兒皺了皺鼻子，認真地道，“雲姐，先前我純粹是被薛婆子欺侮淩虐得太過了，才會看見誰都是怯生生的！可薛婆子是個惡仆呢，她往死裏欺負我我才怕得不成，田小丫是在自己家裏待著，又不是在什麽地方，她怎會如此。”
田小丫身子晃了晃。
雲娘沉默了片刻：“話也不是這麽說的，家……有時候，倒也不是什麽好地方。”
月兒不解：“啊？”
她倒是覺得家挺好的，其實要不是先前薛婆子莫名其妙指了她來靠山村，她現在都願意待在家裏別出來。
月兒沒聽懂，田小丫聽懂了。
田小丫低下頭去，滿臉寫著傷懷。
是啊，天底下哪有明知道女兒過幾年就要嫁人，還把女兒往別人家裏塞，逼著女兒做奴婢的爹呢。
若說先前田小丫還覺得田大舅對自己不錯，那麽現在，田小丫就完全不這麽覺得了。
她知道田大舅是藏了點什麽心思，也知道田大舅和田小舅之間肯定是有什麽約定的，倒也不完全是為了把自己送到這裏來做奴婢，可是……可是田小丫覺得她沒法釋懷，可能這輩子都沒法釋懷了。
這會兒，沈驚語來了。
雲娘和月兒一看沈驚語來，全都眼前一亮。
沈驚語擺擺手讓她們先別說話，自己觀察著田小丫。
月兒悄悄往田小丫那邊看了一眼，小聲告訴沈驚語：“大小姐，這田小丫心裏好像藏著事兒呢。”
沈驚語摸摸下巴，點點頭。
田小丫心裏藏事兒這個她知道，就看她什麽時候說出來了。
看都看完了，該說話也就得說話了。
沈驚語清清嗓子，問出了恒古不變的經典問題：“晚上吃點啥？”
雲娘笑著回答：“沈娘子，食材都已經準備得了，今兒晚上咱們做一道水爆肚，再做一道水盆羊肉！至於素菜就做個蘿卜纓拌的涼菜，賀郎君不是做過一次拿麻油和醋拌的？那味道真是不錯。”
沈驚語笑道：“雲娘想吃這個了？這好辦，我一會兒跟賀宴城說去。”
雲娘抿嘴笑：“那就麻煩沈娘子啦。”
沈驚語點點頭，忽然起了調侃她的心思：“哎，要說這道涼菜確實不錯！其實吃多了肉也膩，有時候就應該吃個涼菜呢。”
月兒捂著嘴樂：“哎喲我的好小姐，您這話也忒造孽了！多少人想吃肉都吃不上，您這兒就已經吃膩啦？”
沈驚語擺擺手，不在意地道：“各家情況不一樣嘛，沒什麽大不了的，不過話說回來，你可知道你雲娘姐和誰的口味一樣，有誰也愛吃那道涼拌蘿卜纓子？”
這事兒，月兒還真不知道。
月兒眨巴眨巴眼睛，想了半天都沒想出來，隻能問沈驚語：“是誰啊？”
沈驚語笑道：“還能是誰？是梁棟。”
她一說，雲娘臉立刻就紅了：“沈娘子！你，你再這樣說，我就不理你了。”
沈驚語嘎嘎樂：“好了好了，我不說了還不成嘛，雲娘你別惱。”
雲娘還是不樂意，沈驚語又東拉西扯了好半天，她才算不置氣了。
另一邊不遠處，月兒看見主仆幾人和諧相處的這一幕，忍不住愣了愣神。
她以前從來都不知道，原來主子和奴才之間，是能相處得這麽好的。
先前田家前頭的小地主家裏也雇過一個婢女，說是地主，實際上也不過是家裏有個三五十畝地，比他們普通農戶家裏多點錢的普通莊戶人家罷了。
小地主家裏雇不起好幾個婢女，卻又覺得既然雇了人，自己再做家事便是愚蠢不堪的舉動，便將九口之家的所有活計全都推給了小婢女一個人來幹。
那婢女原本也是隔壁村裏普通人家的女兒，在家裏雖然幹活，卻從來都沒幹過這許多活，沒過多久，她便被小地主家的家事折磨得狼狽無比，一病不起，就這麽撒手人寰了。
田小丫如此不想來沈驚語家裏做幫傭，也有這個緣故。
可是原來，她可以不用幹那麽多活的……
田小丫有點出神。
沈驚語沒理會她，招呼雲娘和月兒：“你們出去，等人來炒菜了。”
月兒嘻嘻哈哈：“哎，知道了。”
雲娘也應聲：“這就出去。”
倆人都要出去了，田小丫驚了下，趕緊表示：“我能炒菜的！沈娘子，我會炒菜。”
沈驚語回頭看向田小丫，多少有點懷疑：“你？炒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