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宴城冷哼一聲,低著頭不語。

沈驚語看著賀宴城炒菜的動作都猛然用力了幾分,仿佛要把鍋鏟懟碎在鐵鍋裏,忍不住咧了咧嘴。

還說沒生氣,這不明顯就是生氣了嗎!

沈驚語討好地笑:“夫君,你就別跟我生氣了。”

“嗬。”

賀宴城冷笑一聲,扭過頭去不搭理她。

沈驚語自知理虧,咳嗽兩聲:“夫君啊……”

“夠了,別叫了。”賀宴城黑著臉回過頭去,冷冷地看著沈驚語,“你可曾想過,如果順天府尹一意孤行,非要站在你繼母那邊,你現在會是個什麽下場。”

沈驚語一愣:“這個,倒也不至於吧?於情於理於國法,顯然都是我的道理啊。”

“我知道是你的道理,可若是他不這麽覺得呢?”賀宴城冷聲,“若是他以忤逆不孝的罪名判你打板子,或者幹脆對你上重刑,你怎麽辦?沈驚語,你是不是從來都沒想過這個可能?”

“這……”

沈驚語一時啞然。

不得不說,她確實沒這麽想過。

先前在涼州府和縣裏,她遇見的官員都算是講道理的,於是,她自然而然也就忘了官員還可以不講道理這回事。

賀宴城看著沈驚語啞口無言的樣子,被氣笑了。

他用力按了按太陽穴,聲音低沉入骨:“沈驚語,不要太想當然了!別忘了民不與官鬥,你孤身一人在外,這些人一抬手就能按死你,你若是套了我夫人這層身份出去,那倒是還好。”

沈驚語咧了咧嘴,賠笑:“我知道錯了,夫君。”

賀宴城沉著臉,沒理她。

沈驚語又哄了他好半天,賀宴城一直沒說話。

等肉燉到一半,賀宴城將鍋裏的肉翻了一次個兒,忽然丟下鍋鏟回頭死死抱住沈驚語。

沈驚語一愣,雙手瞬間僵住,不知道該往哪兒放,“賀宴城,你……”

“沈驚語。”賀宴城的聲音從沈驚語身後傳來,透著壓抑,“你是真沒想過,萬一出事該怎麽辦嗎。”

沈驚語目瞪口呆。

“隻是我想過。”賀宴城聲線很沉,“沈驚語,如果你死了,我又要怎麽辦。”

沈驚語沉默了許久,多少有些尷尬地咧了咧嘴:“我,我明白,賀宴城你放心,往後我肯定不會衝動,我也不可能讓兩個孩子沒娘……咳咳,我知道你是擔心兩個孩子沒人照顧,就算是為了這個,我也……”

賀宴城忽然聲音極大:“不是!”

沈驚語一激靈。

賀宴城沉默許久,看著沈驚語,眼裏仿佛有千言萬語。

沈驚語呆愣著看賀宴城,好像還有點不明白,為什麽他的臉色變得這麽快。

賀宴城唇角蠕動片刻,最終放棄,轉頭大步走出灶間。

沈驚語一愣:“哎,賀宴城?賀宴城!”

鍋裏還燉著紅燒肉呢!他走了,這好大一鍋紅燒肉怎麽辦?

賀宴城沒回來。

雖說沈驚語百分之一萬可以確定,他絕對聽見了自己剛才的話,但賀宴城就是沒回來。

最後還是雲娘聽見沈驚語嚷嚷的聲音,主動來接過紅燒肉鍋的。

沈驚語多少有點驚魂未定的,還有點不高興,跟雲娘抱怨:“你說賀宴城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飯做得好好的,怎麽說不做就不做了?哎,他可真是……”

雲娘在旁邊聽著,幾次欲言又止,最後終於忍不住打斷了沈驚語:“娘子,您先停停。”

沈驚語疑惑:“怎麽了?”

雲娘無語:“您難道就沒覺得,這事兒您也有問題嗎?”

“這……我當然是覺得的。”沈驚語哽了哽,“我隻是說,他不該把紅燒肉就放在這裏而已。”

雲娘歎了口氣:“您的安危,難道還不如一碗紅燒肉重要嗎?”

沈驚語一噎。

她原本還想抱怨賀宴城說走就走,可這麽一想,似乎倒也是這個道理。

“娘子,賀將軍他也是在擔心你。”雲娘聲音很溫和,“他的擔憂也沒有過錯,娘子您要是有時間,不如找賀將軍承諾往後您不會再這樣做,讓他放心,您看怎麽樣。”

沈驚語嘴唇蠕動了下:“……這,會不會有點太過了。”

雲娘篤定地道:“一點也不為過!沈娘子,賀將軍他也是擔心您呀。”

這話,倒是說服了沈驚語不少。

沉默許久,沈驚語歎了口氣:“哎,這事兒真是難得很。”

沈驚語說完便心煩意亂地出門了。

她得好好想想怎麽給賀宴城道歉才行,這一想,恐怕又得好長時間吧?

隻能說是男人心,海底針呐!

此時,丞相府裏。

歐陽丞相眯起眼睛,冷冷地看著眼前的一封書信,原本臉上時常掛著的和藹笑容是一點兒都沒有了。

顧少延在旁邊輕聲:“如此一來,賀宴城回來的消息,怕是整個京城都已經知道了。”

“哼。”歐陽丞相怒極反笑,“整個京城都知道,唯有將他一手提拔回京城的老夫不知道!賀宴城,他當真是好得很呐。”

顧少延微微垂眸:“或許,賀兄也有他自己的想法也說不定呢。”

歐陽丞相回頭陰沉沉地看了顧少延一眼,他當然知道這個得意門生在想什麽,隻是他倒也好奇,顧少延對賀宴城到底是個什麽看法:“那你說說,他在想什麽?”

顧少延沉吟片刻:“或許,賀兄他現在心裏已經不如從前那般心懷大誌,想的也不過是老婆孩子熱炕頭那一套罷了。”

歐陽丞相惱怒冷笑:“早在他七八歲的時候老夫便已經告訴過他,若是貪生怕死便莫入此門!他當初答應得好好的,如今就反悔了?”

看得出來,歐陽丞相對賀宴城的怨氣已經極大。

顧少延心頭暗暗有些激動,表麵上倒是輕描淡寫:“七八歲的承諾,興許並不能當真。”

歐陽丞相聽得不耐煩,一揮手:“罷了,你不用給賀宴城那個豎子辯解,老夫心裏有數!此子的舉動,與背叛又有何異。”

顧少延低著頭,不說話了。

歐陽丞相在房間了來來回回走了幾遍,臉色越發難看。

良久良久,他冷冷地道了一句:“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歐陽丞相語氣冷峻,略帶幾分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