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掩埋的傷痛

白氏吃了兩三天的藥,身上果然不再發熱了,身子看著也是恢複如常了。隻有安言心裏知道,白氏此時已經是外強中幹了。此時,她隻是努力的用一些偏方,讓白氏的身子稍微調理了一番。但是,真正的根源問題卻是沒有得到解決。此時,去南郡的問題就被提上了議程。安言有些煩惱,不知道要如何和舅母王氏說這件事情。

這一晚,吃完晚飯,安言在自己的房間躊躇了一會,就走出房間,來到了王氏的房門前。她猶豫了一會,然後就敲響了王氏的房門。

一會,王氏就出來開門了,看到是安言,很是意外,“錦繡,這麽晚了怎麽到我這裏來了?”

安言的眸光閃了閃,輕聲說道:“我就是睡不著,想來找舅母聊聊天。”

聽到這話,王氏自然不會認為安言真的是來找她聊天的。她眸光轉動,似乎隱約察覺到了什麽,卻是不真切。

“那感情好,外麵風大,趕緊進來吧。”

說著話,王氏讓開了一條道,讓安言進了房間,才將房門給關上。

兩人在桌子邊坐好,安言眉眼彎彎的,在月色之下顯得尤其清秀可人。王氏看著這樣的安言,滿眼恍惚。腦中突然就回想起了一幅遙遠的畫麵來……

初春時分,春寒料峭的,白起突然收到一封來自遠方的來信。

白起將信拆開,裏麵隻寥寥數語,卻是道盡世事辛酸。

“老頭子,怎麽了?”

王氏看著白起緊緊皺著的眉頭,在一邊關心的問著。

白起將信細心的折好,然後轉頭對著王氏認真說道:“我妹妹和外甥女被唐山趕出了唐家,她們離開的時候身上之物寥寥無幾。所以,我要趕去接她們兩個。老婆子,我就這一個妹妹,一個外甥女。”

白起的眼睛微微垂著,裏麵湧動著哀傷和歎息,以及深深的愧疚。

“老爺子,我知道,這個妹妹在老爺子心中的地位很重。既然是老頭子你在意的人,我自然也是會跟著在意的。老頭子,帶著阿平一起去接她們兩個吧。家裏,我會準備好的。”

王氏的麵上滿是平和的神色,她素來是支持白起的決定的,此次也不例外。

這件事情,在白家諸人心中,雖然覺得麻煩了些。但那畢竟都是血脈至親,因此白家的人心中都是願意接受,願意和即將到來的姑姑和表妹好好相處的。

次日,白起和白平果然出發去接白氏和唐錦繡了。曆經半月,終於是將人給帶了回來。

王氏永遠記得,白氏和唐錦繡初到白家的清醒。

那天,天上下著小雨,細雨蒙蒙中,一輛青布馬車停在了白家門前。

當先下來的是白平,接著是白起,接著是麵色蒼白,身形病弱的白氏。第一眼看白氏,王氏眼中就滿是憐惜。

最後出來的是唐錦繡,那天她穿著一身淡紫色的錦緞衣裳,頭發梳得一絲不苟。但是麵上的神色卻是寡淡得厲害,那眉眼之間更是溢滿傲氣。看到唐錦繡的時候,王氏本能的皺了皺眉頭,心中有種不好的感覺,總覺得後麵的生活也許不會很太平了。而後麵的事情,也證明了這一點。

王氏看著唐錦繡嫌棄皺眉的看著白家的房子,然後不理會柳氏和秀娘的熱情招呼,就轉身甩頭走到了給她準備的房間裏。

這之後,唐錦繡一如既往的傲慢,性情也是極為孤僻,基本上是不會理會白家人的。就算是對待白氏,也是極為惡劣。但是白氏卻是始終溫柔,依然慈愛。

期間,唐錦繡嫌棄白家的飯菜糟糕,說是吃不慣。白起隻這麽一個外甥女,到底是心疼了幾分,遂就讓王氏將夥食改善了一些。但是,唐錦繡每到飯點,依然是皺著眉頭,嫌棄這嫌棄那的。之後的生活,自然是磕磕絆絆的。不是今天唐錦繡推了小胖丫,就是明天唐錦繡不高興將後院的茄子給拔了。總之,狀況不斷,白起的眉頭也是跟著越皺越深。王氏心中也是憂心忡忡,照這樣下去,這日子該怎麽過?一時間,白家裏頗有種風聲鶴唳的感覺,氣氛總是顯得很緊張。這樣的狀況一直持續了一個月,直到有一天,唐錦繡突然失蹤了。

當時白氏幾乎是急瘋了,原本就病弱的身子更是嚴重了。好在過了兩天,唐錦繡就回來了,隻是卻不是自己走回來的,而是被一個男人抱回來的。準確來說,是昏迷著被蘇三給抱回來的。原來是唐錦繡想要回青城去找阮家公子,結果身上沒帶錢,直接餓昏在路上了。蘇三路過,從她身上掉出來的一封信中,知道她來自綠竹村,就將她給抱了回來。

這本來是善舉,但是唐錦繡一個未嫁的閨女被一個男人給抱了回來,這清白和名聲如何還能在?

白起和白氏一起商討了一番,最後決定讓蘇三和唐錦繡成親。當時唐錦繡自然是反抗得厲害了,但是白起和白氏這回卻是極為的強硬。一來是唐錦繡的名聲是真的毀了,以後是再難嫁人了。二來則是這樣也是希望唐錦繡能夠收斂性子,不要再刁蠻任性,不要再整天想著阮家公子了。而蘇三那邊,確實覺得自己的行為不妥,就應下了這門婚事。

於是,蘇三和唐錦繡的婚事就這樣舉辦了。婚禮非常的簡單,隻有白家的人參加,沒有任何外人。整個婚禮之上,蘇三的麵色始終未變,一貫的冷漠嚴肅。而唐錦繡則是滿麵憤怒,自始至終都是瞪著眼的,被白家兩兄弟強迫著完成了整個婚禮。婚禮一結束,唐錦繡卻是死活不可和蘇三同房。因此蘇三就暫時住在雜物間,唐錦繡自己先住著。大家的想法是,現在沒有感情不要緊,在一起相處久了,自然就會生出感情的。

這之後,有了蘇三,白家人卻是輕鬆多了。因為蘇三的力氣極大,還會打獵,經常幫著蘇家幹活,很是得白家人的親賴。而唐錦繡,則是一如既往的行為古怪任性。白家人皆是努力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希望表妹成親後能夠慢慢長大懂事。可惜這樣縱容的後果,就是唐錦繡再一次失蹤了。

這次卻是失蹤了七天,這七天白氏幾乎茶飯不思,整個人消瘦了一大圈。也是因為這次,白氏的病情變得極為嚴重,幾乎一個月都下不了床。幸虧後麵安言到來,幫著白氏調理了一番,白氏的身子才算是有了起色。

七天後,唐錦繡是被阮家的下人給送回來的,渾身是傷,隻是比較疼,倒是不太嚴重。白家諸人才要鬆一口氣的時候,唐錦繡卻是自殺了。這次,白家人真的是有些心涼了。隻覺得這個表妹是真的沒得救了,徹底的無藥可救了。他們的一次次寬容,最終隻是換得唐錦繡的變本加厲。在他們心灰意冷想要放棄的時候,唐錦繡卻是變了,說是翻天覆地的變化也不為過。原本刁蠻任性的大小姐,卻是變得溫婉柔順,體貼懂事,讓白家人幾乎以為她又要耍什麽花招了。隻是,後麵的事情卻是證明這個人是真的變了。

變了,真的變了。

王氏看著眼前淺笑溫婉的女子,依然覺得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舅母怎麽了,為何這般看著錦繡?”

安言看到王氏的目光有些出神,遂疑惑的問道。

王氏回過神來,卻是笑道:“隻是覺得時間過得很快,就想到一些以前的事情,有些出神了。”

安言看著白氏的麵容,終於試探的問道:“舅母有沒有想過離開綠竹村,帶著白家人換個地方生活。”

說完話,安言小心翼翼的看著王氏的麵色。

王氏聽到這話,一時間沒怎麽領會,疑惑說道:“離開這裏,為什麽要離開這裏?”

安言眉目微動,想著既然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就直接說了吧。

“娘親的身體很不好,需要很多珍稀的藥材療養。而這裏地處偏僻,那些藥材極不易得,因此想著去南郡的話,對娘親的身體比較好些。”

王氏的麵上頓時滿是擔憂,“你娘她的身體真的……”

“是的,我最近已經開始給她小心調理了,但是受到這邊藥材的限製,所以開的方子也隻是治標不治本的。因此,我們想帶著娘親去南郡。”

王氏點了點頭,這樣確實對白氏的身體更好。

安言繼續說道:“雖然來白家的時間其實也不長,但是我這些日子的風風雨雨,淚水和歡笑,我是真的將大家當做親人,也是真的將自己當成白家的一份子了。所以,我舍不得舅母,舍不得胖丫,舍不得大家。因此,錦繡自私的想要讓大家跟著我一起去南郡。”

王氏麵上動容,歎息道:“我也是極為舍不得你們,隻是全家遷移到南郡,這事情可大可小,我不知道該如何才是。這樣吧,讓他們都過來,大家商量一番吧,這事情我一個人真的是做不了主。”

“應該的,舉家遷移乃是大事,理應慎重。舅母坐這裏就好,我去通知大表哥和二表哥他們過來。”

說著話,安言就起身,轉身出去叫白平他們了。

不過一會,眾人就在王氏的房間聚齊了。有安言夫妻,白平夫妻,白安夫妻,加上王氏總共是七個人。白平夫妻和白安夫妻四人,暫時還不知道發生了何事,隻知道是表妹突然將他們找來,說有重要的事情要商量。此刻看著這樣的陣仗,他們一時間有些發蒙,好像是要商量什麽大事一般。

“錦繡,到底是什麽事情啊?你還是趕緊的說,免得我心裏不安。”

白平立刻對著安言著急說道,深怕有個什麽不好的事情。

“你給我安靜一點,就你性子急。”

被王氏這麽一嗬斥,白平立刻就老實了下來,找了個角落默默的站好,看得王氏哭笑不得。

安言看到大家都等著了,想了想開口說道:“我和蘇三打算帶著娘親去南郡,想要大家都跟著一起走。”

安言的話才落下,房間裏眾人的麵上都閃過驚愕的神色。這消息來得太突然了,他們完全沒有準備。他們一直以為,有朝一日等到他們白家的酒業有了一定規模之後,他們會遷移到新竹縣或是南郡之中。想過這兩個地方,但卻是沒有想過南郡。南郡,對於他們來說太繁華,是個不好落腳的地方。

安言看著大家的麵色,心中有些亂,看現在這個樣子,大家可能不會同意。想到這種可能,安言覺得心裏有些難受。她已經習慣了這麽多人在一起了,要是隻她和蘇三帶著娘親離開,她定然會覺得心裏空落落的。

“我同意。”

“我也同意。”

就在安言以為沒有希望的時候,白安和白平兩人卻是同時點頭,答應了下來。

安言大為詫異,驚愕的抬頭看著這兄弟兩個。王氏初時有些疑惑,後麵眼眶卻是突然紅了,側過頭去,悄悄的用袖子擦了擦眼睛。

安言越發疑惑了,這其中究竟還有什麽緣故不成。

最終還是白平給解了惑,“父親生前的時候,一直想要將竹葉青發揚光大,想要憑借著竹葉青讓白家出人頭地。希望終有一天能夠完成爺爺的心願,重新挺胸抬頭的回到南郡白家。”

這中間竟然還有這樣一茬,安言這時候才知道舅舅還有這樣一個執念。這竟是舅舅的執念,那麽就是她安言的目標。她不僅會讓白家發揚光大,更會讓南郡白家族長親自來接舅舅這一支會宗族。

“那就一起去南郡吧。”

王氏這個時候也是發話了,語氣難掩哽咽,定然是想起了舅舅。

接著,大家就對去南郡的一些細節進行了商討。首先是,地裏的再過一個月就要豐收的秋蘿卜。這個安言心頭還真有些身不得,那個時候還以為會一直紮根在這個平凡樸素的小村子裏呢。沒有想到,如今卻是要走了,那些秋蘿卜,一下子失去了原有的意義。最終決定將田地租給相熟的人,房子也保留著。大家心中都想著,也許有一天厭倦了南郡的繁華,也許他們還會回來的。或者,要是在南郡混不下去,還能夠有個地方可回。當然後麵這句實在是喪氣話,大家暫時隻能輕輕的一想了。

白氏素來就是個好說話的性子,這邊大家都同意了,白氏那邊也是點頭的。這樣,要遷移去南郡的事情就正式提上了日程。白家的土地,王氏找了相熟要好的人出租了,價錢自然是極低的。而白家的屋子,也托人照顧著,以後白家人在南郡那邊安頓好了之後,會寫信聯係的。一切事情處理好之後,白家一大家子加上安言一家三口人,就這般拖家帶口的趕往南郡了。

走到一半的時候,碰上好些個和白家要好的人家,都熱情的要送白家一程。而安言更是意外的在人群之中看到了葉明,方嬌嬌原本的未婚夫。說起方嬌嬌,如今也算是落魄了。據說是和那吳家的吳勇還沒成親就已經珠胎暗結了,這原本也沒什麽,反正方家臉皮素來很厚。隻是,誰讓那吳家倒了,吳勇的父親吳文也被抓進了監獄裏。吳勇的家也是被抄了,一時間一無所有,過來想要投靠方家。方家如何會肯,直接將人給打了出去。人是打出去了,可是方嬌嬌肚子裏的孩子還在啊。這孩子肯定不能留啊,留了的話,方嬌嬌以後還如何嫁人。雖然說因為這些個事情,方嬌嬌已經很難嫁人了。但也隻是不好嫁人罷了,還是可以出嫁的。但是,若是有了孩子,那情況可是大不相同了。

基於種種原因,方嬌嬌就被方家的人帶著去打胎了。結果不知道是不是報應,打胎沒打好,大出血,好不容易揀回了一條命,卻是從此之後,再也不能生育了。這簡直是晴天霹靂,方嬌嬌以後真的是別想嫁個好人家了。一個不會下蛋的母雞,誰要啊?

這些消息安言還是從王氏那裏聽來的,大家也就當個笑話聽了。畢竟著方嬌嬌以前也不是好的,竟會折騰事情,此時大家心中難免會有點幸災樂禍的感覺。

一路被綠竹村的村民送到了新竹縣的城門口,大家這才揮手告別離去了。

進了新竹縣,自是有張駿和於雷接應,總共是坐了兩輛馬車,男的一輛,女的一輛。而其餘的大家都沒帶什麽東西,隻是將銀錢和一些衣物帶上,其餘的一些東西,路途遙遠的也不好帶,幹脆到了南郡再全部買過方便。

兩輛馬車出了新竹縣,在管道上悠悠的走著。

馬車內,安言極為詫異的看著車上一張新麵孔。這是張駿帶著的,據說是水沙幫幫主的女兒水月娘,如今是張駿的心上人。

水月娘長得很是清秀怡人,眉目極為清秀,隻是性子有些活潑,有些像個男孩子。聽說,這水月娘在新竹縣的時候就經常穿著男裝,在縣裏閑逛著,幫著父親管理水沙幫的一眾事情。長期和男人呆在一起,難免的性子有些像男人了。安言一直很是奇怪,張駿那般一個人,竟然喜歡這樣性子的女人,實在是有些稀罕。她還以為張駿,會喜歡那種柔弱安靜的呢。

水月娘看到安言一直看著自己,頓時疑惑道:“蘇娘子為何一直看著我?”

被水月娘這般說出來,安言半點也不尷尬,反而溫柔笑道:“看著水姑娘長得這麽清秀可人,我就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即使水月娘素來大大咧咧的,此刻聽到安言這麽直白的誇自己,也是忍不住紅了臉。

“蘇娘子很是會說話,說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我哪裏有亂說,我這說的可都是大實話。”

安言卻是笑著堅持,她覺得水月娘其實是個挺好相處的人。

“我很早以前就見過蘇娘子了,當時還很想和蘇娘子做朋友呢。”

水月娘看了看安言,卻是突然說起了自己的一個心願來。

安言疑惑,水月娘繼續說道:“就是那次你在仁和堂外告示尋診,我看到你好生厲害。不僅是醫術高明,而且人也極為聰明,說的那趙家趙滿都毫無招架之力呢。當時我就想著,要是能夠和這般一個聰慧靈秀的女子做朋友,那定然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可惜,那件事情之後,我卻是再也沒有機會見到蘇娘子了。隻是,人算不如天算,沒有想到有朝一日竟然能夠和蘇娘子一起生活。你說,這是不是緣分?”

“還真是緣分,我們兩個不僅有做姐妹朋友的緣分,更有做嫂子弟媳的緣分呢。”

水月娘被安言的話語說得,頓時羞澀的低著頭,一時間都不好意思說話了。

車上的其她人看著兩人的對話,也是在一邊善意的笑著,心中也是暗暗祝福水月娘和張駿,希望他們最後能夠終成眷屬。

馬車在路上走走停停,過了七八天才到了青城。在路上顛簸得有些累了,因此最後大家決定在青城休息一兩天,休整一番。否則的話,要是這般連續趕路,不停歇的到南郡的話,就算是男人們受得了,婦人們和孩子也受不了的。因此,綜合考慮,最後大家在青城的一家小客棧住了下來。

安言自然是和蘇三一個房間,白平一家三口和白安一家三口各一間房間。而白氏則是和王氏一個房間,最麻煩的就是張駿和水月娘了。本來這兩人該分開的,但是客棧的房間不夠。最後,不知道張駿怎麽整的,竟然讓水月娘同意和他一個房間。一時間,倒是像四對夫妻來投宿一般。

當天晚上,因為勞累,大家都早早的睡了。

次日,大家起來吃了早飯,就各自出去逛青城了。好不容易來一回,自然是要好好逛逛的。難得悠閑,安言也和蘇三一起相攜著走在大街上,慢悠悠的逛著。

安言一路都顯得很興奮,看著古代小樣的東西,都喜歡上前看一看,問一問。這會正站在麵具攤前,她東挑西揀的,最後挑選了一個哪吒的麵具,將其帶在臉上。

“蘇三你看,好看嗎?”

此時的安言倒像是個孩子一般,在蘇三麵前她是越來越放得開了。

蘇三看著帶著醜醜的麵具,依然氣質出眾的安言,眼中的寵溺無邊無際,“好看,隻要是你都好看。”

安言麵具後的麵容瞬間一片緋紅,如朝霞映雪。

“就你會說話。”

安言低聲嗔道,語氣之中卻是難掩笑意。

蘇三看著麵前亭亭玉立,對著自己淺笑嗔怒的小妻子,隻覺得幸福無比。隻要有小女人在的地方,走到哪裏都會是鮮花盛開。

安言帶了一會麵具,打算買回去送給胖丫,就摘下來打算買下了。突然餘光之中閃過一道人影,她的整個身子瞬間僵硬,目光顫動。她猛然轉過頭去,就看到那邊街頭處站著一個年約四十上下的中年男子。男子麵容普通,衣著有些發舊,放在人群之中是極不打眼的。但是,隻是那張普通的麵容,就讓安言瞬間失了神,眼中的淚水,瞬間不受控製的,好像是斷了線的珍珠一般,不斷的滑落臉頰。

一邊的蘇三不知道發生了何事,隻知道小女人突然間失神,然後整個人就不控製的流淚了。

“娘子,怎麽了?”

安言不語,眼中隻看得到那張麵容,嘴裏哀傷而開心的喊著:“舅舅……”

然後瞬間無意識的抓著手裏的麵具,整個人猛的朝著視線所及處奔跑而去,眼中的淚水隨風而落,飄散在空中。

蘇三一看,瞬間就要跟著去,手臂卻是猛的被人抓住。蘇三一雙眼眸銳利如刀的看過去,就見到麵具攤老板一張誠惶誠恐的麵容。

“這位相公,你娘子抓著我的麵具就跑了,還沒給錢呢。”

蘇三一聽,瞬間從懷裏掏出一錠銀子,直接扔到攤子上,“不用找了。”

那個小攤子的老板被蘇三的土豪氣勢所震懾,瞬間嚇得鬆了手,目光呆愣愣的看著攤子上的那錠銀子。這些銀子,足夠他們一家一年的嚼用了,這是天上掉餡餅了嗎?小攤子的老板,此時很不淡定的抬頭望了望天,發現天色是正常的。然後小攤子的老板瞬間反應過來,連忙將銀子收入懷中,更是左右看了看,發現無人注意後,才假裝鎮定的繼續賣麵具。

蘇三付完銀子,再轉頭的時候,就發現街道上人來人往的,隻是沒有了小女人的影子。他心裏一急,不顧在大街上,瞬間施展輕功,直接躍到了那邊的街口。隻是依然沒有,蘇三瞬間慌了神,上次小女人被綁架的恐懼,瞬間襲上心頭,讓他的手腳瞬間冰涼。正在他六神無主的時候,耳邊卻是傳來一陣低低的哭泣聲,他連忙順著聲音看過去,就看到旁邊的小巷子的牆角處有一個小小的綠色身影,正蹲在那裏,將腦袋埋在膝蓋處,輕輕的哭泣著。

看著這一幕,蘇三的心都疼了。他三步並作兩步的來到那小小的身子麵前,將小女人擁入懷中。

“怎麽了,小女人怎麽了,告訴我好不好,我好擔心。”

蘇三的聲音沙啞而低沉,帶著難言的恐懼和慌亂。

安言瞬間抬起頭來,滿臉的淚水,眼中卻是閃著驚人的光亮。

“蘇三,我剛才看到舅舅了。”

安言話落,蘇三的麵容有一瞬間的凝滯,眼中充滿擔憂。他伸手輕輕的拍著安言的背,柔聲說道:“小女人,舅舅已經死了,你理智一點好不好?”

蘇三這話,直接觸了安言的痛處。她瞬間推開蘇三,力道大得出奇,蘇三一時間沒有防備,被她給推到了在地上。

安言一看,忙過去扶他,“蘇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蘇三順勢抱著安言,力道緊緊的,柔聲而堅定的說道:“沒關係的,我皮糙肉厚的。隻要能夠博得娘子歡喜,那麽娘子愛怎麽折騰就怎麽折騰。”

安言在蘇三的懷中呆了一會,卻是猛然抬頭說道:“蘇三,我真的看到舅舅了。”

蘇三此時真的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但是看著小女人閃著強烈光亮的一雙眼眸,他歎息道:“小女人,舅舅去的時候,你親眼看著他下葬的不是嗎?”

白起的事情,他暗中調查過,確實已經入土為安的,不可能有錯的。

這話讓安言的眼底掠過一抹深深的疼痛,她瞬間撇開頭去,淚水撲簌簌而落。

“我知道,你一直無法接受舅舅的死,以及在舅舅死之前沒來得及見一麵。這一直是你心中的痛,但是過去的已經過去了,你不是一直這麽說的嗎?既然,已經將那抹傷痛掩埋了。那麽就讓它永遠藏在記憶的最深處吧,讓舅舅安息吧。舅舅不會怪你的,他在另一個地方慈愛的看著我們,肯定是希望我們幸福的。小女人?”

蘇三知道,安言雖然一直說著一切向前看,但是白起的事情卻永遠是她心中不可觸碰的一個傷痛,一個永遠也無法彌補的缺憾。

安言不可控製的伸手扶著自己的胸口,那裏痛著,她的神色哀傷,話語卻是激動的,“蘇三你為什麽不相信我,我剛才真的看到舅舅了。那真的是舅舅,那般清晰熟悉的眉眼。我還看到,他轉過頭來,對著我慈愛一笑。那麽慈愛,那麽寬容,那肯定是舅舅啊。”

在她最彷徨的時候,是舅舅接受她,相信她,關愛她。舅舅,在她的心中,占了完整的父親的地位。她如何能夠接受,因為她的思慮不足,讓舅舅就那般去了。去之前,她都沒能見上一麵。

蘇三的眼睛也有些紅了,麵色沉沉的,他扶住安言的身子,認真的說道:“我知道你接受不了,但那就是事實,已成事實了。小女人,你知道嗎?”

安言再次伸手去推蘇三,“我不信,我明明就看到了。”

說完話,安言猛然起身,就要往外跑去。隻是才跑了一步,卻是猛然回頭,“不要跟著我,我想靜一靜。”

話落,安言就跑開了,隨著她的跑動,似乎有溫熱的**隨風落到蘇三的麵上。他伸手輕輕一碰,然後放到眼前看著。晶瑩剔透,尚有餘溫,這是小女人的眼淚。他起身,悄悄的順著安言剛才離開的方向找去。小女人說不能夠跟著她,那麽他就悄悄的跟著,不讓她發現就好了。

安言一個人漫無目的的走在大街上,麵容沉靜,卻是慢慢的冷靜了下來。她知道,那不可能是舅舅,舅舅的確已經死了。但是,那一眼,絕對不會是幻覺的,那會是誰呢?難道,真的是她心中太難過,所以產生幻覺了?這一刻,安言也不能夠確定,隻覺得心頭亂亂的,剛才看到的身影又清晰的落入腦海之中。

再抬頭的時候,安言發現自己竟然不知不覺間來到了一個幽靜的小巷子。

此時小巷子裏麵正有一個流裏流氣的青年男子在那裏搓手,滿麵的怒氣和不甘,“真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黴了,真是押多少輸多少。”

說著話,那小青年更是恨恨的啐了一口。餘光卻是看到了無意識走進來的安言,頓時眼睛一亮。小青年激動的搓了搓手,然後就快步的迎著安言的方向而去。

安言停了腳步,冷冷的看著他的身影。

此時跟在安言身後的蘇三,正悄悄的潛伏在巷子口。看到那個男子竟然敢用那樣的眼神看自己寵在心尖上的小妻子,頓時覺得胸口怒火沸騰。此時,若不是還記著小女人不許他跟著,他不好現身的話。他此時定然衝過去,將那小子給廢了不可。

那小青年絲毫不知道自己危險將近,停在了距離安言一步遠的地方,色眯眯的看著安言窈窕的身姿,清麗的麵容。心中暗暗的盤算著,這麽漂亮的小娘子,自己先享用幾天,然後再買入勾欄院中,那真是人也爽了,錢也有了。小青年至今還覺得暈乎乎的,不敢相信竟然還會有這等好事降臨到自己的身上。

“小娘子,這是特地過來和我約會啊?”

安言冷冷的看著他,語氣平淡的說道:“我從你的眼中看到了對我的非分之想。”

小青年一愣,這個女人真是有些奇怪,這種時候不是應該驚慌的想要往外跑嗎?怎麽,還和自己說這種奇怪的話。不過,小青年到底沒有多想,隻以為是安言性子比較古怪罷了。

他伸手過去,就要去摸安言如白玉一般的麵容。

巷子外的蘇三,手中凝聚著勁氣,方向對著小青年的褲襠,眼中的怒火正熊熊燃燒著。

還沒等蘇三動手呢,巷子裏已經傳來了一聲淒慘的嚎叫聲。蘇三定睛一看,就看到那小青年正躺在地上,手顫顫巍巍的護著自己的褲襠位置,表情痛苦不堪。蘇三疑惑的看了看自己的手,確定手上的勁氣還沒有打出去啊。略一想,頓時彎了眉眼,原來自己和小妻子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啊。

而巷子裏,很快的接二連三的又想起了無數聲的哀嚎聲。聲音驚天動地,不忍聽之。

安言收回自己踩在小青年腿上的腳,麵無表情的說道:“以後不要讓我看到你,否則見一次打一次。”

小青年欲哭無淚,這小娘子看著柔柔弱弱的,怎麽這麽彪悍啊,他被打得完全沒有反手的餘地。

安言身後本來就不錯,除非是遇到肖毒那般會功夫會輕功的,才沒有反抗的能力。這要是普通的混混,來一個她收拾一個,來兩個她收拾一雙,那都是比較輕鬆的事情。這麽一番下來,安言覺得心中舒服了很多。頓時,看著那小青年的眼神都柔和了很多。

“剛才本來心情不好的,對虧了你給我練手,現在心情已經很好了很多。”

小青年欲哭無淚,看著安言的背影,步步生蓮的往巷子外走去。

小青年看到安言消失了,才長長的呼出一口氣。一邊努力的從地上爬起來,一邊想著回去要多燒幾株香了,真是流年不利啊。隻是,心頭的感慨還沒有感慨完,身子也才爬起來一半,就再次被人一腳給踹回地上了。他再次欲哭無淚的抬頭,心裏想著那女人怎麽又回來了……

結果一抬頭,看到的不是安言那張清麗出塵的麵容,而是蘇三那張仿佛黑麵閻羅一般的麵容。小青年被蘇三這氣勢一震,頓時身子抖了抖,顫顫巍巍的說道:“這位大哥,有什麽事情嗎,我沒得罪過你吧?”

小青年怎麽想,也想不出自己哪裏得罪過這麽一號人物了。這男人周身氣勢無匹,煞氣騰騰的,他真的毫無印象。

“哼,敢對我的妻子有非分之想,簡直是活得不耐煩了。剛才才發生的事情,這麽快就忘記了?”

此刻小青年不是欲哭無淚,而是想要一頭撞死了。這夫妻兩個,真的是一個賽一個的彪悍。妻子打完,夫君還要回來繼續,這真是不讓人活了。

於是,小巷子裏繼續傳出慘絕人寰的哀嚎聲來,伴隨著的是清脆的碎骨聲。

蘇三看著他的慘狀,頓時覺得心情也跟著好了,就晃晃悠悠的出去,準備去找小妻子了。

誰知道才走到巷子口,就看到自家小妻子正站在牆角,麵容淡淡,眼眸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

頓時,蘇三有些手足無措,“娘子,你怎麽在這裏?”

“等你啊。”

安言輕輕的笑著,落在蘇三身上的目光輕飄飄的。

蘇三心頭不安,剛才小女人說過讓自己不要跟著她的,現在被她抓個正著,小女人不會生氣吧?蘇三不放心的偷偷看了安言幾眼,卻是無法從她的表情之中看出絲毫端倪來。

還沒等蘇三想明白呢,就感覺手臂上癢癢的,側頭看去,就看到小女人軟軟的手正在那裏擰自己呢。看到這樣,蘇三頓時摸著腦袋,傻傻的笑了,“娘子你盡管擰,隻要你高興就好。”

安言:“……”

蘇三果然是皮糙肉厚到了一種程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