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0 希望

次日,幾人吃過早飯,就早早的出發往北山村而去了。

到得村口,就看到有幾個人正蹲在村口的大樹下閑聊呢。那些人一看到安言幾人,頓時麵色古怪,一陣交頭接耳之後,就匆匆離開了。

這是怎麽了?

白平詫異的看著北山村民的奇怪反應,撓了撓後腦勺,滿目疑惑。雖然昨天和這些村民發生了衝突,但是他依然覺得村民們隻是被村長和李家人給迷惑了,並非全都是惡人。而且,柳家人還要在這個村子裏生活,不可能真的與整個北山村為敵的。

也許是有人授意了什麽,多半是許義的傑作。

安言眸色一寒,心中已經大約有了猜測了。那許義,定然不是一個省油的燈,昨天的事情自然是在他的心頭埋下了一根刺。隻要一有機會,他定然是不會放過的。而如今這般,安言隱隱猜到,許義是想要讓北山村的人孤立柳家人。

柳家本來就是孤女寡母的,而且兩個是待嫁的老姑娘,兩個寡婦,在村子裏生活著本就艱難,遭受的議論是非本來就多了。而如今,再經過許義煽風點火的話,那柳家人的生活的艱難可想而知了。安言心中惱怒,這個許義一把年紀了,不修善德,反而做這般傷天害理之事,簡直就是禽獸不如。安言暗恨,袖子下的手微微握緊,腦中閃過柳家母親柳氏和眾姐妹悲傷堅強的麵容,心頭突然就燃燒起了一簇火苗。也許,她可以幫助她們,她很想看著她們麵上帶上幸福微笑的模樣。

那個許義,如果可以我真想拿刀砍死他。

白平憤憤的說著,滿麵陰狠,顯然也是憤怒到了極致。

柳氏滿麵哀傷惆悵,眼中有怨有無奈。在柳家之中,她算是很幸福的了,即使白家曾經發生這麽多事情。但是夫君以及婆婆她們那是真的對她好,而且她本身也是樂觀的,因此即使有過悲傷和痛苦,依然覺得生活是充滿希望的。但是,看到娘家這般,她不禁悲從中來。她的四個姐姐以及母親,以後可怎麽辦?想到那些,柳氏的眼眶就是忍不住一紅。

七娘,你別難過,一切都會好的。……七娘……你別哭,我……我……

白平一看到柳氏哭了,頓時手足無措,不知道如何是好。他本就是一個極疼娘子的人,如今看到娘子滿麵哀傷,眼中含淚,頓時慌亂得不知如何是好了,以至於都有些語無倫次了。

柳氏撲進白平的懷中,低聲哽咽著,老天爺真是不公平,我的娘親和姐姐都是那麽好的人,為什麽要遭受這些。如今,村中人還排擠她們,他們以後的生活該如何是好?

聽到這話,白平也是為難,他一個大男人,種田打架還在行些。對於這些陰謀詭計彎彎繞繞的,實在是不擅長,此刻也是火急火燎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突然,白平不知道想到什麽,抬頭猛然看向安言,眼中有光亮在閃爍。在白家艱難的時候,就是這個聰慧玲瓏的表妹,每每有著出人意料的主意,讓白家一次一次走出困境,有了如今穩定的生活。

安言不期然的接收到白平帶著希望的目光,不僅莞爾一笑。這個表哥,如今竟然這般信任自己了。她的心頭不禁暖暖的,經過這麽多事情,他們終於是信任了她,而且是從心裏信任依賴的。這是個好現象,她不是沒有辦法,怕就怕無法得到足夠的信任和支持。隻要在乎的人能夠毫無保留的支持她,那麽再困難的路徑,即使滿布荊棘,她也有信心能夠帶領大家走出一路錦繡芳華出來。

一切都會好的,五娘的石女之症我以前在一本古書上看過,心中已經有數。而六娘臉上的問題,我看著應該也是能治的。到時候,三娘的腿好了,五娘和正常的姑娘一樣,六娘的臉也好了。以柳家女子秀美的容貌和勤勞賢惠的性子,還怕會有不識貨的上門提親嗎?就算是四娘,隻要有心也是能夠再找到疼她護她之人的。隻要心中滿懷希望,終究是會找到出路的。隻要此刻不絕望,也許希望就在下一個轉角處。

安言眸光柔和,麵色緩緩,那些話語就好像是柔軟的春風一般,吹過眾人的心間,瞬間撫平大家心中的不安和焦躁。

是啊,隻要不絕望,也許希望就在下一刻也不一定。

柳氏用袖子擦幹眼淚,一雙眼眸亮晶晶的。

站在安言身邊的蘇三滿麵震驚,這番話發人深省,引人深思,連他那般自詡鐵石心腸,此刻也是忍不住動容了。

小女人啊,你究竟是從哪裏的,這般獨特,讓他越陷越深,就像是戒不掉的毒一般。明明努力克製,卻越是貪戀,直到再也離不得。

幾人在大樹下停頓了一會,然後就去了柳家裏。

相對於外麵怪異的氣氛,柳家裏就顯得溫馨多了。雖然在這裏的人,都各自有著各自的不幸,但是在希望麵前,卻又是這般的虔誠滿足。

這個會很疼,三娘要做好心理準備。

三娘能忍住,隻要能夠和正常人一樣走路,三娘什麽都不怕。

安言看著三娘的模樣,眼中閃過讚許的神色。

那好,我們去房間裏麵吧,表哥和夫君就留在外麵吧。

說完話,她就攜著三娘及柳家眾女眷往裏麵而去了。

而蘇三整個人卻是激靈靈的一震,她剛才是喊自己夫君嗎?

那聲夫君,嬌柔清雅,悅耳至極,讓蘇三整個人都有些輕飄飄的,仿佛身在夢中一般。

同一時間,安言幾人到了房間中,安言讓柳家準備的藥材搗碎成汁液,以備等會消毒以及活血化瘀。

石膏按照我的吩咐做好了嗎?

聽到這話,羅氏連忙上前說道:做好了。

羅氏心中很是疑惑,安言為何讓她做那麽奇怪的東西。

安言看一切都準備好了就從衣服裏麵掏出一塊青色的布包,看著像是包了一個長方形的東西,但是被青布包著,到底看不真切。

在柳家人或是驚訝或是疑惑的目光之中,安言輕輕打開了青布包,刹那之間柳家眾人隻覺得一陣銀光晃過眼角,冷冷的寒氣彌漫開來。

眾人定睛一看,原來安言拿出來的竟然是一把精巧的刀。看到那刀,眾人心頭一提,羅氏更是緊張問道:錦繡啊,你這刀是拿來做什麽?

安言側頭看她,發現她全身緊繃,一副很是緊張的樣子,忙解釋道:別擔心,我隻是要借助這個刀背來打斷三娘接錯的骨頭,然後才能重接。

是這樣啊,嚇死我了。

羅氏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嚇死她了,她還以為安言要用到切呢。

此時三娘子的一隻褲腿被卷起,安言再次細細的查看了一番接錯骨的地方,然後就拿起了那把刀,眼中一片清明和冷靜。

眾人的心都跟著提了起來,而三娘更是緊緊的用牙齒咬著下唇,睫毛因為害怕而輕輕的顫抖著,眼中神色畏懼而堅強。

安言眸色一動,手起刀下,一聲清脆的斷骨聲響起。

啊……

三娘子即使做好了心裏準備,但是當這種斷骨之痛再次清晰傳來的時候,她依然覺得痛不欲生。那痛,如此清晰,幾乎讓人咬碎一口銀牙。

好了,最痛的時候已經過去了,接下來就是重新接骨了。

聽到這話,三娘子才深深的吐出一口氣,原本劇烈顫抖的身子才緩緩穩定下來。此時,她額頭溢滿汗水,麵色蒼白如紙,但是眸光卻是很亮。

三娘很厲害,是一個堅強的女子,將來一定能夠找到屬於自己的那份幸福的。

安言看著三娘堅強隱忍的樣子,忍不住出聲誇讚道。無論何時,堅強的人總是讓人多看幾眼的。

聽到這話,三娘卻是微微低頭,有些無所適從。

最難的已經做完,接下來的一切就顯得很是順利了。安言幫三娘將骨接好,固定好之後,才起身。

接下來的半個月三娘不能下床,不能移動,尤其是斷骨的腿。我再給開腹藥,內服外敷,雙管齊下。半個月後我再開看看,到時候應該就能借助拐杖下地走路了。我就住在白家,要是中間三娘有什麽不適的話,都可以過去找我。

安言想了想,交代了一番之後,就在桌邊的紙上快速的寫下幾味藥材。

這是中藥接骨散,有活血續骨,能促進骨痂的形成,使骨早日愈合。這個用於外敷,一日三次。這邊還有一幅方子,乃是培元湯,一日一次,三碗水熬成一碗水即可服用。

安言將兩張方子遞給羅氏,將要交代的都交代了一番。

羅氏手裏緊緊的捏著兩張方子,麵上神色激動,想要說些感謝的話,但是此刻卻是覺得說什麽都不足以表達自己的感激之情。一時之間,羅氏站在那裏,隻是雙目滿含感激的看著安言。

安言被她這般看著,倒是有些不自在起來。這於她而言,隻是舉手之勞罷了。

安言轉身正準備離開,突然想起了來時村口的的場景,遂轉回身來,意味深長的說道:柳大娘,今天我們來時,村頭大樹下原本是站了好些人的。誰知,他們看到我們到來,交頭接耳一陣就匆匆散了。

羅氏愕然抬頭,待聽完之後麵色大變,眸光閃爍,嘴角抿得緊緊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倒是二娘子怒氣衝衝的說道:肯定是那村長搞得鬼,這是在報複我們。哼,那些個人皆是愚昧。

話雖然這般說,但是二娘子眼眶還是紅了,麵色也是有些發白。那些村民有她自小玩到大的好友,有以前疼愛過她的長輩,人還是那麽熟悉,卻是在默默的變了。她此時也隻能這般說著氣氛的話,對於他們的改變卻是無力挽回。

被二娘子這麽一說,羅氏也是瞬間紅了眼眶,有些難過的說著:村民並沒有惡意,隻是被村長給煽動了。我在這裏幾十年了,村民的心性我還是了解的,斷做不出這樣落井下石的事情的。所以,如今這樣我也不怪他們。

聽著羅氏的話,安言就想起了昨天的情景。那個時候,她們過來的時候,正碰到村名一個個從田間地頭勞作中回奔到柳家門口,隻是為了幫助柳家人。因此,村民還是熱心仗義的。隻是,卻是沒有明辨是非的能力,讓許義牽著鼻子走。安言覺得村民既可恨又無辜,一時間思緒翻湧,也想不出個好辦法來。畢竟,許義當了多年的村長,威望還是有的,自己一個外村人說話,就算是說破天去,也不及那許義一句半句的。

安言一時間想不到好辦法,又擔心柳家人衝動,到時候遭許義欺淩就更不好了,遂柔聲說道:這段時間暫時避一避,三娘需要好好養傷,萬不可意氣用事,到時候累得三娘的腿就不好了。

這個我知道,這些日子我們就呆在家中便是。村民們雖然隔離我們,但是斷不會做出太過分的事情的。往後的一段日子,我們娘幾個就在家中就是。

羅氏也看得開,知道現在一切當以三娘的腿為重,因此也沒有意氣用事要去跟村民解釋或是做些其它什麽。

安言聽了點了點頭,接著說道:等到三娘的腿好了,再去回春醫館,那胡青的謊言不攻自破,自然的李家的名聲也是敗壞的。到時候,三娘的冤屈大家也能看到。

嗯,這個倒是不急,慢慢來就好。

羅氏緩緩的說著,眼中的神色倒是清明著,沒有因為仇恨李家而有什麽偏激舉動。

對了,當年給那李仁看診的大夫定然不少。你們這幾日可悄悄尋訪,讓其寫一份證明來。但是,記住此時萬萬不可驚動回春醫館和李家。到時候,再拿出這些證據來,看那喪盡天良的李家,還有何話可說?

聽著安言娓娓道來,羅氏以及柳家姐妹隻覺得頭頭是道,心中不由自覺的就很是信服。

好,這事我們會注意的。

羅氏慎重點頭,心中對安言的感激更添一分。

再有,我今日觀那胡青乃是一個孤傲至極的人,對於我們今天的舉動雖然心有不滿,但是大概是不會用心的。因此這往後的一個月裏,你們小心一些,好好的保護自己。一個月之後,不論是那黑心的大夫,還是那禽獸不如的李家,都將受到懲罰。

聽到這話,柳家姐妹眼前皆是一亮。唯有二娘偷偷的看了三娘一眼,然後就將目光落在了安言身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三娘察覺到之後,眸光一暗,卻是接著清冷說道:二姐是想說那李仁就快要和縣令妹妹成親的事情吧?

二娘確實是想說這些,但是卻是顧忌著三娘的感受,所以才會猶豫不絕。如今聽到三娘自己說出來,一時間二娘麵上神色驚疑不定。

而三娘卻是重重的吐出一口氣,然後認真的看著大家,緩緩說道:如果說在死的時候我對那人還有感情,那麽被救之後以及後麵發生的種種,我是徹底的對李仁以及李家死心徹底了。從今以後,三娘沒有夫君沒有婆婆,有的隻是娘親和姐姐妹妹們。我已經糊塗過一次了,娘親沒有怪女兒,女兒已經非常愧疚了。如今,是再沒有為那人傷心之理。我和他,從此以後橋歸橋,路歸路。

羅氏轉頭,淚水滑落臉龐,不敢讓三娘看到。

二娘子上前緊緊抱著三娘,哽咽道:好三娘,我們永遠在你身邊。

嗯,我知道,一直知道。

三娘卻是靜靜的笑了,麵容婉約,笑容安靜,有種說不出的心疼。那姿態,仿佛一朵在角落靜靜開放的曇花,暗香悠悠。

其實讓他們成親,到時候效果會更好。它日一切真相揭曉的時候,李家將會更加無地自容,而縣令妹妹也會受到牽連。

安言覺得,縣令妹妹也應該受到過錯。拆散被人姻緣,強行介入,那就是小三的行為。對於這樣的人,自然是要好好教訓一頓才是。而若是此時阻止兩人成婚的話,那麽到時候縣令和縣令妹妹發現苗頭不對,就會及時抽身的。但是,要是兩家若是結了秦晉之好的話,那就另當別論了。

讓他們成親吧,他們都應該遭到報應。

三娘此時極為冷靜,一雙眼眸清冷無雙。

這樣的話,那麽李家估計這些日子就隻是會讓人關注一下這邊。主要的精力應該還是放在李仁和縣令妹妹的婚事上的。李家經過這次的事情,想來也是怕夜長夢多,婚期應該不遠了。

三娘微微低頭,眼中寒光閃爍。既然他們先不義,那麽他日就算他們上街乞討,她也不會心軟半分。

安言偏著腦袋想了想,暫時沒有發現有什麽需要交代的了,轉身就往外走去了。

蘇三一看到安言出來,眼前一亮,快步就朝著安言這邊走來。安言微微挑眉,怎麽覺得她好像從蘇三那張板磚臉上看到了激動和喜悅呢。

拋棄心中奇怪的想法,安言安靜的站在蘇三的身邊。

柳家姐妹此時皆是眼前一亮,原來覺得蘇三很是粗魯,和清淨淡雅的安言不是很般配。但是當此刻兩人站在一起的時候,竟然有種剛柔並濟的美好,讓人忍不住深深讚歎,這兩人真是登對,天生一對。

看著事情差不多了,安言剛準備提出告辭,卻是發現自己的袖子被輕輕的扯了一下。她疑惑的順著扯著自己袖子的手看去,就看到了大嫂柳氏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嗯?

柳氏的目光暗示性的掠過五娘和六娘,安言這才想起來,還有五娘和六娘的病情呢。遂忙對著柳氏歉意一笑,然後轉身走到羅氏身邊,低聲在羅氏耳邊耳語一陣,在羅氏震驚莫名的眼神之下笑著點頭。接著,羅氏麵上就露出了狂喜的神色。

錦繡,老婆子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了?

暫時什麽也別說,一下子我還不能確定,等我回去再細細想想。

安言眸光柔和,緩緩的將羅氏籠罩,讓羅氏漸漸的平靜下來。

無論成於不成,你都是我們柳家的大恩人。

羅氏感慨的說著,拉著安言的手舍不得鬆開。

安言有些無奈,心中卻是有些感慨。人真的很奇怪,有的病人認為你們為他治病天經地義,覺得理所當然。而有的卻是感恩戴德,深深的記住你的好。前者讓人覺得人性單薄,後者讓人覺得人心依然是溫暖的。

而羅氏的真情實感就安言覺得很是溫暖,讓她覺得人世間真誠的人依然這麽多。

柳氏七娘看到安言和羅氏之間的互動,暗鬆一口氣,眸中神色更加感慨。當初,這個表妹刁難任性,甚至有些胡作非為,讓人每時每刻都要提防著。而如今,時過境遷,這個表妹簡直是像是變了一個人一般。才貌雙全,溫柔善良,幾乎找不出缺點來。可是,無論怎麽變化,這個就是他們白家的表妹。曾經在她最刁蠻的時候,他們白家不曾放棄她。如今,她明珠生輝,他們與有榮焉,為她感到欣慰。一切,皆是因為血脈相連,難以割舍。

柳家其她姐妹則是有些驚奇的看著羅氏和安言之間的小動作,完全猜不透二人之間在做什麽。

娘親,你和錦繡表妹說什麽悄悄話呢?

依然是性子直的二娘子率先忍不住,劈裏啪啦的就問了出來。

這可是我和錦繡的妹妹,不能告訴你們。

羅氏確實抿嘴一笑,一副這是秘密的樣子,惹得二娘子不滿的在原地跺腳。一時間,因為這個小插曲,柳家裏的氣氛不再死氣沉沉,萬千惆悵,而是變得其樂融融了起來。

果然,沒有永遠的絕望,隻要心中存著希望,總會尋到希望的。安言看著柳家姐妹,眼眸彎彎,淺淺而笑。柳家的人是堅強的,將來都會得到各自的幸福的,她堅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