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錦羽聽話的仰起下巴,樓上的窗戶都開著,從他們這個位置和距離,尚能看到裏麵坐著三四個人,而且都是上了年紀地男人,“他們有什麽不妥嗎?”

“這家盛氏布莊地老板,並非本地人,而是從南邊的蒼南城而來。”厲奕在她旁邊解釋一句。

葉錦羽轉過頭,還是不解地看著他。

“這便要從蒼南城地來曆說起,它應該算是六十年以前地蒼南國縮影,後來被咱們北禦兼並……”

這段曆史葉錦羽好像挺妙音提到過,朝代更迭是曆史潮流中最普遍地存在,然而一個國家的滅亡,必要經曆過一個反抗的階段。蒼南國被兼並進北禦朝,然蒼南國的皇室以及不少舊臣都不願臣服,在明知沒有勝算的情況下,還是拚死與北禦朝相抗。

這一仗持續了兩個月,後來因為死傷慘重,蒼南國的皇室裏死得隻剩一位王爺,為了保住最後一絲正統血脈,他們終是投降。太上皇未曾趕盡殺絕,誠意招攬,不僅保留下了蒼南國的京都,又賜名為蒼南城,劃分為附屬北禦的藩國,賜那位王爺為藩王,從此也算得上是一方霸主。

隻是表麵的和平並沒有維持多久,蒼南城的一些人從未忘記過複國,這幾十年裏也和北禦發生過不少摩擦,但還算維持著表麵的和平。

可大家心裏都非常清楚,蒼南城裏的那些人遲早要反起來,隻是時間的問題。

“關係都這麽緊張了,他們還敢來這裏做生意,不會是有什麽陰謀吧?要不然是探子什麽的?”葉錦羽驚訝地說道。

“這家布莊開了五六年,但他們的老板直到今年方才在楹城露麵,前幾日他們便出入過教坊。”厲隋說道。

葉錦羽更驚訝了,“他們也去過教坊,不會也認識袁騁吧?”

厲隋擺手,“目前看來他們應當和袁騁沒有交集,不然以他們的身份,官府早就把人帶去衙門審問了。”

葉錦羽眨眨眼,等著他繼續為她解惑。

“還記得周司提過的玉佩嗎?”厲隋看著她問道。

當然,這麽重要的事情她怎麽可能忘記,她知道侯爺一直在追查這件事情,而現在突然在這裏提到這個難道……

厲隋看著她錯愕的神情,揚起嘴角,露出一絲壞笑,繼而又嚴肅地說道:“之前一直不能確定玉佩上的圖案是否屬於蒼南國,但現下已經確認,這家布莊的老板身上便戴著一枚玉佩,上麵的螭龍紋形態同周司丟失的那枚是一樣的,據說這個螭龍紋曾在蒼南國貴族之間流行。”

“可那玉佩不是我親外祖母留給我母親保命用的嗎,怎麽會和……”葉錦羽打了個冷顫。

不是吧,難不成葉如瀲的祖輩還和政治立場敏感的蒼南人有聯係,這要是被有心人知道,在加以利用害人,隻怕祁家和從來沒有認過她母親的項家都會受到牽連。

厲隋見她因為驚恐而受到震動的眼睛,溫柔了嗓音,“放心吧,我一定會找回那枚玉佩,它應該隨你母親入土為安。”

此時此刻,聽到這些話,明知他是在安慰自己,也知道找回玉佩的希望隻有三四成,但葉錦羽就是莫名地感到了安心。

她相信侯爺會保護好她!

“您帶我來這裏,可是覺得這些人同我外祖母有關係?”葉錦羽冷靜下來以後,又問道。

“上次我們去桐遠縣錯過了見項家人的機會,後來我叫人去查過,在那之後項家老爺便悄悄離開了桐遠縣,卻一直追查不到他棲身何處。”

厲隋頓了頓,在葉錦羽恍悟地眼神中繼續說道:“但這兩日我叫人查盛氏布莊時,竟意外地在這裏找到了項老爺,此刻便坐在樓上。”

葉錦羽不知道該說自己是烏鴉嘴,還是該誇自己敏銳,她的預感竟然成真了。她親外祖母手裏有帶著蒼南人標記的玉佩,項家人又和蒼南人混在一起,還用再猜下去嗎?

“能看清楚他們的臉嗎?”厲隋看著她溫聲問道。

畫舫又同布莊拉開了一些距離,它在湖麵上飄了這麽久,卻隻挪動了兩三丈的距離。

但從這個角度看過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意,她再抬頭看過去時,就看到原本坐在屋子裏的三個人,此刻竟站在窗邊,迎著夏風,望著底下波光粼粼的湖麵,在交談。

看樣子,竟還十分愜意。

“看清楚了!”

“記住他們的臉,日後若是遇上定要遠離。”厲隋鄭重叮囑道。

原來特意叫她過來,是怕她在不明真相的情況下,會被這些人坑騙嗎?

葉錦羽心裏又是一暖,但看著樓上那三個中年男人談笑風生,沒有半分防備之色,不禁說道:“蒼南城裏應該也有愛好和平的人吧,或許他們隻是普通百姓呢?”

幾十年前在貴族間流行的玉佩圖案,或許經過時代變遷,早就流入民間,成為了最普通的紋飾。

厲隋直勾勾望著她的眼睛,說道:“的確有這個可能,我會叫人繼續查下去。但在沒有明確答案的情況下,你必須要小心。”

“我知道,多謝侯爺。”葉錦羽心裏很溫暖很感動,臉上卻要克製著不能表現的太明顯,隻露出誠懇的謝意。

他們又在湖麵上飄了沒多久,船夫便在雲雀的提醒下,掉頭往回劃去。

藤蘿城裏,景行止和秦妙音負責再跑一趟紫薇城,尋找齊溱溱的另一個老相好。

祁觀語看了一眼快要貼著葉錦羽而站的侯爺,那姿態和氣場,儼然是在宣示主權一般。

他下意識抿了抿嘴,便開口說道:“在下隨李大人去貴香館一起審人吧。”他在這方麵還是很有經驗的。

李頌點頭同意,又看向厲隋和秦妙音,還未開口說話,厲隋便先張嘴說道:“我同錦羽再去一趟錦屏縣,有些事情想再確認一下。”

“那好,二位定要多加小心。”李頌向他們拱了拱手,臨走時送他們一人一件腰飾。說是上麵印有官府的印記,辦案期間遇到有人說不肯配合,可將此物拿出。

葉錦羽和厲隋一起騎馬跑去錦屏縣,路上葉錦羽望著厲隋的身影,想到無論夢裏夢外,他無時無刻都在為她考慮,為她的事情上心忙碌著,她還欠他一句話。

“侯爺!”葉錦羽突然叫住對方。

厲隋放慢馬速回頭看過去,“怎麽了?”

“真的很感謝您,真的!”葉錦羽鄭重其事地向他道謝。

厲隋怔了一下,微蹙眉頭。說真的,他並不喜歡她對他這麽客氣,隻是對上她那雙赤誠又純淨的眸子,他的不滿立刻就消散了。

在感情之外,她看到了他的用心,應該算是個好消息,說明她對他的印象正在慢慢改觀。

“不謝,走吧。”

他們再次來到項府,但沒有靠近,而是躲在不遠處觀察項府門口的動靜。

也是來的巧,他們剛到便發現一輛馬車停在項府大門外,不多時項暉就出來了,謹慎地登上馬車。

馬車很快動起來,兩邊還跟著六個騎馬隨行的護衛。

等到馬車走的前院,他們方才趕到項府門口,厲隋觀察著地上的車轍印,這裏是青石板路,隻有淺淺的印記,卻是看不出什麽。

“跟上去!”厲隋對葉錦羽說道。

他們騎著馬,同前麵的車輛保持著安全的距離,一直跟到城外,在土路上走了一段,厲隋特意下馬又觀察一次車轍印,心裏便有數了。

“看車轍印的深度,馬車裏不隻項暉一人,帶了這麽多護衛出來,怕是想要護送什麽。”厲隋邊觀察著遠處馬車的動靜,邊小聲對葉錦羽解釋道。

葉錦羽想到了白天他們在湖麵上看到的那一幕,心裏也有了大致猜測。

馬車很快就走上了官道,看方向是要往南邊走。

不知道夢裏有沒有一座政治立場不明的藩國?

“把人攔下嗎?”葉錦羽低聲問道。

厲隋考慮了一會兒才說道:“再看看情況。”

他們和馬車的距離,那馬車已經完全縮小在眼球裏,好好的官道正走著,突然往左拐了個彎就看不到了。

葉錦羽和厲隋立刻加快馬速追上去,其實也就片刻的功夫,等他們趕到岔路口時,那條望不到盡頭的小路上竟然沒有了馬車的蹤影。

“我們是不是被發現了?”葉錦羽騎著馬往裏走了幾步,沒敢冒然再前行。

“你留下,我進去探路。”厲隋對她做了個安撫的手勢,便拉著馬韁繩,慢悠悠往裏走。

走了大概不到半裏路,並沒有看到兩邊還有別的岔路,而且兩邊都是比人還高的蒲葦叢,望不到邊際,也看不清楚裏麵會藏著什麽東西。

馬車跑的再快,也不可能眨眼消失,除非他們藏在了這蒲葦叢裏。

厲隋脖子後麵的皮膚驟然一緊,想到單獨留在路口的葉錦羽,馬上掉頭往回跑。

然而他的反應還是遲了,剛剛往回走了沒幾步,便有三個人騎著馬從蒲葦叢裏跑出來,攔住他的去路。沒有任何遲疑,三個人拔出腰刀,氣勢凶猛地夾擊厲隋。

厲隋拔出長劍“鐺鐺鐺”三下,先擋開一波攻擊,將三人震地後退兩步。他抽空望向路口,不出所料,葉錦羽也被三個人圍攻了。

他們皆手持利刃,起勢凶狠,刀刀往致命處砍。她坐在馬背上,手裏揮舞著軟鞭,側身,下腰,邊躲邊反擊。

暫時抵擋著近不得身,但雙拳難敵四手,隻要他們不死,遲早都會找到她身上的破綻。

厲隋呼吸一窒,隻看了一眼,當即就坐不住了。提氣先借腳蹬之力,迅速跳上馬背,又借馬背之力,踏上再次砍過來的刀背和那三個人的頭頂,如同一隻掠過天空的鷹隼般,眨眼睛便飛身至葉錦羽身邊。

抬手一揮,強勁雄厚的劍氣如同有形的鐵鏈,砰地一聲將圍在葉錦羽身邊地三個人擊退,摔下馬背。

葉錦羽看到他的身影,當即騎著馬往前緊趕兩步,迎著對麵襲擊過來的三個人,一鞭子甩出去,穩穩接住即將落下的侯爺。

一陣強風過境,三個護衛還未近身,便被葉錦羽的鞭風掃落馬背。

厲隋從後麵環住葉錦羽,接過韁繩,在她耳邊說道:“我們被算計了,先撤。”

葉錦羽同這些人交過手,按理說憑他們兩個人的身手,合力肯定能將他們解決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