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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易安思來想去,咬牙搶先把王家兄弟推上去當了替罪羊。王家兄弟這次傻了眼,可他們想要出去,卻被朱建康的母親惡狠狠的盯住了,她失去了兒子,害她失去兒子的人也別想過的好!
王家兄弟被蔣易安當成了棄子,那支手槍的事查下來,他們利用朱建康的身份倒賣指標和原材料的事兒也被揪了出來,賺的那些數目,在目前風氣嚴肅的嚴打之下,足夠他們吃槍子兒的了。
蔣易安這次沒有撈王家兄弟出來,他連學校也不去,連夜收拾了東西去了閩城投奔蔣宏。蔣易安走的倉促,王家兄弟身上犯的經濟案也是證據確鑿——他們當初是給蔣易安鞍前馬後的鋪路,蔣易安在學校念書不便出來,便用了他們的名字辦的私營。隻是他們萬萬沒有想到,會被蔣易安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表弟出賣的一天。
王家的人已經沒有權勢,束手無策,隻能眼睜睜看著王家兄弟問罪。他們武城這一脈看到王家兄弟的下場,對蔣易安算是徹底死心了。
王家兄弟留在津市給朱建康陪葬,蔣易安也失去了王家人這最後的臂力。
朱華在軍工院離得遠,他體能出色,單兵作戰也是頂尖的,在封閉訓練任務結束之後才得到弟弟朱建康犯事兒了的消息。朱華從哈市匆匆趕回京城,卻已經晚了,隻領到了朱建康的一捧骨灰。
朱華抱著那隻烏黑的漆木盒,繃著臉一句話也不說,他眼神裏沒有任何情緒,像是喜怒哀樂都被抽走了,做不出反應。他緊緊抱著手裏的這盒骨灰,眼睛慢慢變紅,嘴唇抿直成一條線,牙齒都咬得咯咯作響。
他想起自己去軍工院的這一年裏,弟弟朱建康對他說的每一句話,自然也知道朱建康因為什麽人才一步步犯下的這樣的大事。他的弟弟,任性驕縱,卻膽小如鼠,如果不是有人把槍放在他麵前,不去**他得到那樣不屬於他該有的力量,又怎麽會變成今天這樣的下場!
——哥,我在津市很好啊,這裏沒人管我,我交了很多朋友!蔣易安也跟你說的不一樣,他不是那種想從我身上得到好處的人啊!
——哥,你放心吧,我一個人在家裏也會按時吃藥啊,有媽陪著我呢,媽比你管的還嚴。哥你什麽時候回來?蔣易安說要帶我去沙龍玩,我想跟你一起去……
蔣易安,引著朱建康一步步走錯了路的人,就是他!朱華眼睛裏幹澀而赤紅,他已經一滴眼淚也流不出來了,心裏滿是因為幺弟死去的仇恨,他恨自己不能在弟弟身邊陪著他、照顧他,也恨蔣易安這樣的人帶著朱建康一步步走向深淵。
蔣易安推出的那兩個替死鬼偏偏他的母親還可以,但是卻騙不到他朱華。他的弟弟死了,而親手遞給他弟弟那把致命武器的“凶手”還在外麵逍遙!朱華滿懷恨意地盯著極遠的一個方向,良久沒有說話,隻是認真抱緊了手裏的骨灰盒。
建康,你等著,哥哥早晚有一天會給你一個交代。
夏陽得知蔣易安逃去閩省的時候,已經是四月底了。他正在整理行裝,對這件事也隻是略微愣了下,便又繼續收拾行李,他隻在乎蔣東升一個,京城裏其他人的事與他並沒有多大的關係。夏陽記得上一世的時候蔣易安一直在京城,並沒有離開過,即便蔣宏後來去了下麵省委裏擔任了一個較高的職位,蔣易安也隻是在京城做他的蔣家少爺,沒有去下麵做事。
下麵那些事兒,都是蔣東升去做,他平白跟著撿便宜就是了。
這次津市槍擊案的事兒,顯然對蔣易安十分不利的,他已經在京城混不下去,隻是不知道他和蔣宏那樣的關係,在閩省混不混的下去。
夏陽收拾好了行李,門外忽然傳來了幾聲敲門聲,推門進來的卻是曾姥爺和夏院長。
曾姥爺這次是跟著顧白蕊一起回京,比他們略晚了幾天,老先生順便把自己這麽多年在鄉下藏著的玩意兒也從牆壁裏挖了出來,一路帶回了京城。
這些在如今的世道也不值錢,不過是幾張破舊的字畫罷了,可要是擱在十年後,那絕對是拍賣場上搶瘋了的墨寶珍品。曾姥爺這次來,把這幾幅畫也帶來了,他聽說駱啟明要帶夏陽去南方辦廠,想著也沒什麽送給這個藍眼睛的男人什麽東西,便拿出了自己手裏這幾幅畫。
夏陽對曾姥爺手裏的那幾幅畫也熟悉,接過來摸索了幾下,唇角微微露了點笑意。他記得這畫,原本是應該有三幅的,因為他小時候有一次瞧見別人吃哨子糖,便一聲不響的盯著人家看了一天,曾姥爺心疼他拿出了其中一幅愣是換了一小碗哨子糖給他。剩下的這兩幅字畫小時候還曾見過幾次,隻是後來文化革命越來越厲害,曾姥爺便藏起來了,直到他考中京師大學曾姥爺才高興的拿出剩下的兩幅賣了十六塊五角錢給他湊了上學的路費。
他比上一世晚考了一年大學,這兩幅畫倒是都完好的保存了下來,並沒有倉促賣掉。
曾姥爺笑嗬嗬道:“夏陽,你跟著人家去那麽遠的地方,肯定少不了受人照顧,這畫你拿去送給駱先生吧,也算咱們的禮數盡到了。”
夏陽知道這兩幅畫是姥爺的心頭之寶,哪裏舍得讓他破費,便把畫還給他,道:“姥爺,我可以送駱先生其他東西,咱們後麵倉庫裏有不少,上回他說過咱們那個田黃石印做的精致,我把那個送給他就是了。”
曾姥爺愣了下,道:“那個東西太小,送人會不會顯得太輕了?”
夏陽把畫塞到他手裏,笑道:“我送他一套整的就是了,再不行,還有一份兒雞血石做的九龍壁,也一起拿去送他。”
曾姥爺點頭道:“對對,那個擺在書房倒是挺合適,送那個不錯。”
夏院長站在旁邊打從他們開始來回推讓那兩幅古畫的時候就已經驚訝的合不攏嘴了,等到後來聽到這爺孫倆又說起整套的田黃章,那麽大的雞血石九龍壁更是眼睛都瞪圓了,忍不住小聲嘟囔道:“你們還不如把那些東西給我,我給駱啟明畫張肖像畫得了!曾師哥你上次不是說沒有田黃章了麽,怎麽又冒出來一整套啊……”
曾老裝作沒聽見,拉著夏陽又叮囑了他幾句,夏院長還在那邊嘟嘟囔囔的,瞧著曾老手裏的墨寶幹眼饞。曾老咳了一聲,對夏陽道:“夏陽啊,聽說你這回轉班了,以後要讀什麽學校啊?京師大學沒有美院,不過好像聽說還有一個工藝美院來著,我幫你打聽看看,我要是沒記錯的話,那邊應該也有熟人。”
夏院長立刻不吭聲了,站在一邊老老實實的呆著。
夏陽見兩個老人鬥嘴,一時也笑了,道:“姥爺,我想讀京城畫院,已經跟夏爺爺說好了,到時候跟他念書。除了念書之外,我還想和夏爺爺一起建展覽館,這次請您回來,就是想讓您幫著瞧瞧,多收些好東西進去留給後人看。”
曾老對這事也是十分讚同的,點頭欣然同意,夏院長樂的不行,在一旁緊跟著夏陽敲邊鼓,當即就給了曾老一個展覽館副館長的職位。
曾老笑罵道:“我敢說你這館長的位置肯定也不敢自己坐,是不是留給了文慧?”
夏院長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隻笑笑不說話。夏陽卻是沒好意思點破老先生,他可是在學畫的時候不止一次聽夏院長在那邊碎碎念個不停,說隻要誰投資就給誰當展覽館的館長呢!當真是沒有一絲藝術家的節操,不過也樸實的可愛。
夏陽在心裏盤算了一下,如果鵬城進展的順利,也許再過幾年他便可以滿足老先生建立一個炎黃子孫自己的展覽館的願望了。
曾老欣然接受了合辦展覽館的事情,但是老人又怕這事兒對夏陽有所影響,拍了拍他的手,道:“夏陽,你不用管姥爺怎麽想的,你該做什麽就做什麽,要是不想學畫了,繼續回來讀書也可以。”他怕夏陽突然做出學畫的決定是因為自己,他當年放下畫筆也是有些遺憾,但是並不希望外孫因為這個來放棄學業,滿足自己。
“姥爺,你放下吧,我是自己想學的。”夏陽摸了摸老人的掌心,掌心粗糙有著厚繭,是這麽多年幹活兒留下的,一時也有些心疼。“我想以後學畫,也跟您學字兒,讀了畫院以後時間會比較自由,到時候我陪您到各地走走,陪您一起臨摹碑帖……”
夏院長在一旁立刻跟著點頭,道:“那是!我們學藝術的人,不止是時間,我們連靈魂都是自由的啊!”
曾老笑了下,伸手握著夏陽的手,歎道:“也好,你是個認真的好孩子,你想做什麽,姥爺都支持你。”
83年5月初,夏陽同駱啟明南下,隨行的還有徐潤和帶著畫夾的夏院長。
他們這次走的比較隨性,到了南邊之後還轉了一次船,夏院長在船上描繪大好河山,讚歎不止。夏陽在一旁卻是靜靜看著,有時看到一處覺得不錯的風景,總覺得要是蔣東升也在一旁就好了,可以同他說上一兩句,現在蔣少在部隊,也不知道過的如何。
夏院長不知道他在想什麽,隻當他還在掛念家人,便笑嗬嗬道:“第一次出遠門吧?是不是有點想家了。”
夏陽笑笑,也沒說話,蔣東升在他心裏跟那個稱為家的地方一樣重要。
“不過出來走走也好,開闊眼界,人都說要行萬裏路,看萬卷書,我覺得咱們畫畫兒的還應該加上一句,要畫足萬卷圖嘛!”夏院長眯著眼睛拿鉛筆略微提了幾筆,又道,“我年輕的時候,經常跟你師母一起出來四處走走,哎……其實曾師兄當年也是這樣,他那會兒可是西南聯大有名的全才,要不是當講師更能賺幾個錢好養家,他沒準現在都是個畫家了。不過也幸好沒畫畫兒,你看我畫幾個毛驢還被批成了‘驢販子’,曾師兄那人最愛麵子,聽見這樣的諢號又該瞪眼睛了!哈哈!”
夏陽也笑了,他小時候便住在楊樹灣那個小地方,大些了也不過是和父母搬去了建林鎮。那裏窮山僻壤,消息閉塞,但是也清靜。夏陽幼年時候被曾姥爺親自教導,過去的那些苦難,曾老先生看的是很淡的,連帶著也教給夏陽一副這樣淡薄的態度。
曾老先生心裏還裝著別的事,所以吃的那些能說出的苦,便不是苦了。但是夏院長不同,他天生一副樂觀脾氣,任何事兒都能苦中作樂,日子過的有滋有味。夏老頭看著站在一旁的漂亮小徒弟,覺得這孩子倒是很有幾分曾師兄當年的神韻,要說怎麽形容,唯獨當年曾師兄掛在牆壁上的那兩個字可以言明——靜堅。
夏院長看著小徒弟,覺得他眉宇間也盡是那份寧靜平和,眼中清澈見底。他不禁想起若幹年前的曾師兄,也是這樣不摻雜念,隻需給他粗茶淡飯每日一卷書便已知足了。夏陽是曾師兄親手養大的孩子,心思怕是跟曾師兄如出一轍,若不是有什麽想要求得的,隻怕會一生隱在鄉野間,過著種豆南山悠然遠望的簡樸日子吧。
夏院長忍不住道:“夏陽,你去南方是不是還有什麽事兒?”
夏陽回頭看了他,眼神裏還是一片安靜,淡淡道:“我缺錢。”
夏院長哽了下,手中的筆都沒控製好力度差點壓斷了鉛筆尖,他頓了一下,實在說不出夏陽用這樣淡薄的眼神說出這樣帶有金錢氣味兒的大俗話。老院長在心裏歎了一口氣,忍不住自責起來,難道是他這個老師沒帶好,讓夏陽也學世俗了?可是他的確很想辦展覽館啊。
夏陽舉起手略微離遠了一些,將一處的風景框起來,也許下次,他可以帶著蔣少一起來瞧瞧這片山水。這樣美的地方,還是要跟身邊人分享才能更高興些,隻是怕要等很長一段時間了吧。
夏陽看著京城的方向,唇角揚了下,不知下次再見麵的時候他們會不會都讓對方吃驚呢。
“70年代黑白照”篇:
夏陽:我要賺很多錢。
蔣東升(抱住親一口):那這次你來養我吧?
夏陽(蹭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