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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陽目光果然轉向蔣東升,微微擰著眉頭看著他,這是擔心了。

“能不能,把幹媽和姥爺他們都接到京城來?四合院到時候也收拾的差不多了,那邊地方寬敞,我們一起在那邊過年好不好?”蔣東升小心提了建議,他這一年都習慣了每天回去見到夏陽,冷不丁被扔下還真有點不適應。“上次夏叔不是對五金零件挺感興趣的嗎?這次來了,我再陪他去廠子裏瞧瞧……”

夏陽遲疑了,他沒想過把家人接到京城來,這裏跟他從小生活到大的建林鎮不一樣,即便他可以很快的適應,但是家人未必能接受。

夏誌國是個老實本分的工人,太大的環境轉換,對他未必是一件好事。以夏誌國的心性,最好的出路應該是從鄉鎮企業入手,做他熟悉的事情,慢慢發展起來。當然,這一切還要看夏誌國本人的意願。夏誌國有自己的工作,他尊重自己的工作,夏陽也尊重父親對待工作的認真態度。

夏陽道:“我發電報回去問一下吧,不過我爸他們應該不會來,他們一般過年都要去爺爺家那裏的。”夏陽最大的願望是讓母親健康,再來就是幫蔣東升找到蘇荷,這兩件事兒都實現了,對其他的並不強求。

蔣東升跟夏父接觸過,對這個樸實的漢子還是了解的,他對京城的繁華很羨慕,但是他也不願意欠下人情,更多的還是願意靠著自己的雙手從小事慢慢做起。這一點,夏家父子倒是挺像的。蔣東升歎了口氣,道:“那你就給幹媽發一個電報,說提前回去過年吧,你去年就沒回去,今年不能再耽誤了。我一個人在京城過年也沒事,反正這麽多年我早就習慣了,你順便告訴幹媽,說我也想她,前幾天還夢到她做的清蒸魚……”

夏陽覺得按照蔣東升這個說法去拍電報,非得拍成長篇大論的家書不可。

蔣東升還在那裝可憐,語氣壓低了嘟嘟囔囔的說著。雲虎聽著有點不對勁,撓了撓頭道:“不對啊,我記得你以前過年都去蔣爺爺那邊吧?我去拜年的時候常看到你啊,霍明他們不也常跟你一起過年的嗎?”

蔣東升默了下,他覺得雲虎這還不如甘越,好歹甘越那大個子反應慢,從來不當場拆他台。

蘇荷在一邊也聽出一些端倪,轉頭看向夏陽,道:“寶寶要去哪裏?”

夏陽道:“媽,我離開一段時間,我想回家去看看。不過你別擔心,我不在,讓東升留在這陪你好不好?”

蘇荷果然緊張起來,夏陽雖然不陪她住在一起,但是她每天都能見著夏陽,這已經讓她習慣了。“一段時間”這顯然超出了她承受的範圍,“寶寶,不陪媽媽過年嗎?這裏是家呀。”

這話問的自然,但是卻讓夏陽鼻子都有點酸了,他一想起蘇荷被關了那麽多年,心裏就格外難受。隻是夏媽媽今年剛做了手術,雖然電報裏一直都說很好,夏陽還是有點不放心。

夏陽沒有回應,蘇荷便有些擔心起來,她小心的去拽夏陽的衣袖,叫了一聲寶寶。夏陽忙握住她的手,小聲的安慰了幾句,隻說自己回另一個家去看夏媽媽,很快就回京城來。

蘇荷聽出他還是要走,急得眼裏都泛了淚花兒,她隻知道自己的寶寶要離開這不在她身邊了,急得指著自己,指著這個小四合院道:“我是媽媽,這裏,家……”她還記得夏陽在那個小山洞的承諾,說要和她一起在家裏生活,夏陽會來這裏陪她,她便認為這裏就是他們的家了。

顧白蕊在一邊也幫著勸了兩句,道:“蘇姨,夏陽走了,你還有我呀!我不回家過年,我在這兒陪你下圍棋好不好?上次你教我的那幾手我還沒學會呢。”

蘇荷不聽她的,隻是含淚看著夏陽,她還記得夏陽平日裏再三告訴的那些,強忍著不提出過分的要求,隻是這樣的表情就已經十分犯規了。

夏陽握著她的手道:“媽,你在這裏和白蕊姐作伴,我過一個月就回來了,好不好?”

一個月就是三十天,蘇荷和蔣東升都覺得挺難熬的,倆人一起眼巴巴的看著夏陽,雖然沒說讓他留下的話,但是眼神一個比一個無辜,一個比一個可憐。

夏陽受不了他們母子這樣,覺得是自己狠心把他們給遺棄了似的,頓了一下道:“……那我在家住半個月就回來吧。”

蔣東升在心裏盤算了下,覺得差不多了,心滿意足的去給夏陽剝瓜子,攢了一小盤子狗腿的遞過去。蘇荷掰著手指頭算了兩遍,還是覺得十五天太過漫長,淚汪汪的看著夏陽小聲兒叫寶寶,愣是讓夏陽再提前了一天,行程縮減為兩個禮拜整。

蔣東升給蘇荷倒了一杯花茶,看著蘇荷的眼神兒都是佩服的,他打從心裏覺出有親媽在真好,以後媳婦跑了都有人幫著追回來啊。

夏陽定了回家的時間,便去拍電報,家裏很快就有了回信。跟他想的一樣,夏誌國沒有同意過來。不過也巧了,曾老爺子的一個學生來了信,希望曾老能去京城治療一下腿傷,因為夏陽之前郵寄了不少錢回來,家裏十分寬裕,夏誌國給曾老收拾了行裝,並去信告訴夏陽說曾姥爺過去陪他在京城過年。

這是一個意外之喜,夏陽覺得高興,蔣東升更是高興的合不攏嘴。他立刻就找人把四合院重新整頓了一番,圍牆翻新加固,幾個院子裏的房間也都重新收拾,就等曾老來了隨便挑著住。後院按照蘇荷記憶裏的樣子也收拾得格外漂亮,因為拍攝電影時更有效果,更是花了大力氣去翻修。

後院那個小花園按照蘇荷說的給重建了,裏麵搭了小涼亭,種了一圈兒的山茶花。隻是北方冬天冷,山茶還沒抽春梢,為了電影順利拍攝就在裏頭擺了些假花,開得一團團的漂亮。

導演和演員全力以赴,李小瑜做為女主角更是拚了,最後需要補拍幾個夏天的鏡頭,寒冬臘月裏愣是穿了裙子咬牙堅持了下來。導演和編劇們對她評價略有出入,不過敬業這一點上大家還是很讚同的,要是隻看這姑娘演的電影,還真容易一下就喜歡上她。

因為就是在自家小院兒裏拍的,夏陽也搬著個板凳去圍觀了,他帶著一個厚厚的速寫本,看著李小瑜他們拍戲,偶爾會想起一些過去流行的款式,便勾勒下來,等到以後做服裝的時候可以用到。

蔣東升生怕他冷,愣是給套了三件棉大衣,棉衣扣子都差點係不上,勒得夏陽勉強能抬得動手去畫畫。就這樣還不算完,在夏陽腦袋上扣了一頂大栽絨帽子,差點遮住了夏陽半張臉,蔣東升虛了口氣,道:“成了,你可千萬別感冒。”

夏陽悶聲悶氣的嗯了一聲,他這會兒覺得喘氣都憋得慌,這年頭的棉大衣可是實打實的棉花,衣服太沉了。

霍明他們幾個也來瞧個新鮮。顧辛上回明顯是沒表演夠,看著戲癮都上來了,甚至還要了個跑龍套的活計去過了把癮。初期的電影跑龍套也有講究,都隻允許露半張臉,正麵兒都不給,顧辛演了個賣脆梨的小龍套,側臉都沒給就友情出演了一個背影,這樣都讓他樂了三天。

嚴宇隻玩了幾天,要了幾張海報和演員的簽名照片,回滬市去了。甘越對拍電影沒啥興趣,他隻愛看戰爭片兒,覺得那才轟轟烈烈的好看,看著男女主角在那大段的念台詞差點打瞌睡,幹脆找了個暖和的房間睡覺去了。

霍明很寂寞,他剛才跟甘越說句話那傻大個半天才給個回應,可甘越跑去睡大頭覺之後更是沒人陪他聊天了。霍明沉吟一下,搬著凳子挪到旁邊,去指點蔣老二養小孩去了。

夏陽畫了半個速寫本的圖,曾老便提著包風塵仆仆的來了京城。老爺子往年也是一個人在家過年,每年最盼著的就是夏陽和他媽媽初二的時候回娘家探門。這次雖然說是來京城治療腿傷,其實更多的還是為了夏陽,這是他一手教導出來的孩子,哪兒能不想呢!

曾老來的太快,蔣東升找的那幾株上好的臘梅還沒送來,不過幸好他平日裏也讓人留意打聽著去找文房四寶,匆匆忙忙的讓送了一套過來。蔣東升這次找的也是熟人,就是幫他們買下四合院的那個老馬,老馬有點眼力,辦事也靈活,揣著一套精心收到的破爛書和古墨便來了。

蔣東升墊著送到手的那幾塊缺了邊角的墨石,臉比墨還黑,抬頭看了老馬一眼,“你打發叫花子呢?這找的什麽玩意兒,我能送的出去嗎!”

老馬戰戰兢兢的,站在一邊小心解釋了,道:“我去了幾回交易市場,但是那邊動不動就查封,頂多開市三天人就散了,實在找不到。文物局那邊上好的古墨……上回都讓你們給弄家裏來了啊。就這麽點東西,還是費了好大的力氣,從一個美院老教授那邊搶來的。”

蔣東升不聽他羅嗦,皺著眉頭道:“我去年還在琉璃廠那邊收了一套好的呢,你再去找找,上好的筆墨紙硯放開了收,這才能花幾個錢?”他翻了翻那幾本破爛的書,別的不太懂,但是上麵名字裏摻雜的墨譜二字還是認識的,難得的是這還是一套齊全的。“這個不錯,老爺子就喜歡這個,上回還找呢!”

老馬見他露了幾分笑意這才放心了,忙道:“那先用著這些東西,琉璃廠那邊的年會也快開了,我再去找找。”

蔣東升應了一聲,拉著老馬躲在牆角,從懷裏掏出些散碎的零錢票子塞給他,叮囑他一定要找好的、找體麵的。老馬摸著那一小疊錢,忽然有一種蔣少在偷偷摸摸的拿私房錢買東西的感覺。而且瞅著這麽一小疊的散錢,看來蔣少攢了有段時間了。

蔣東升給那幾本破爛似的書重新包了一個盒子,又把古墨擺上,這才去見了曾老。

曾老對蔣東升還是挺有好感的,當初和夏陽一起賣瓜子,蔣東升沒少出力氣,不過這會兒蔣東升穿的衣服好了許多,看起來人也帥氣了幾分,不再是那個穿著他家的舊棉襖蹲在門口的小痞子模樣。曾老招呼蔣東升過來,笑道:“夏陽在這邊多虧你照顧了,我這次來怕是要住挺長一段時間,也要多麻煩你了。”

蔣東升一時有些拘謹,撓了撓頭,道:“姥爺您別跟我客氣,其實我平時是多虧了夏陽照顧才是,夏陽可是幫了我大忙了!”他把帶來的那個盒子推到曾老手邊,“這是我偶爾在路邊小攤上看到的,我記得夏陽說過您挺喜歡這些東西的……”

曾老並沒有打開盒子,而是從衣兜裏摸出一個小布包,遞到蔣東升手裏,道:“夏陽的性子我知道,他年紀小,脾氣又冷清,在外麵不得罪人就是好的了,以往上學的時候可沒少被人欺負呢!我這次來,瞧見他長高了些,氣色也好,難為你多照顧他了。這是老頭子存了好久的一點小玩意兒,也不值錢,送給你討個好彩頭吧!”

曾老固執的要送一份見麵禮,蔣東升推辭了幾次,推卻不過,也隻好雙手接過來收了。不知道小布包裏是什麽東西,收進口袋的時候還隱約發出兩聲響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