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她怎麽這麽傻,兩次被趙長卿騙,等哪天她知道了真相,該有傷心啊。”
我柔聲說。
假話說多了,連我自己都有些信了。
我對這些不想幹的人說:趙家兩次娶古力紮爾,是因為她有一個善采礦的爹。
其實,趙老爺或許是,但趙長卿絕不是。
他是個清高的人,家裏明明經商,卻最怕沾染銅臭氣。
他根本不知趙老爺非要他娶一個蠻夷女子的目的。
到現在,他都以為,是因為古力紮爾曾經救過他爹的命,所以他爹為了報恩,搭上了他的姻緣。
因此他憤懣之極。
不過那是第一次,這一次娶紮爾,完全是他自己的主意。
趙長卿的貼身小廝,慶賢說他在華山閑逛時,偶遇了失憶的紮爾。
紮爾把什麽都忘了,包括他。
所以他自以為聰明,花言巧語騙著她再次嫁給他。
等把生米做成熟飯,等紮爾再次喜歡上他,他再把過去的齷齪說出來。
想得美。
周洋神色未變,但胸膛卻是起伏不止,眼底有隱忍不發的怒意。
我覺得無需再多說了。
起了身,經過他時,說:“城西橋下,有一幫乞丐,你去找一個說西北國方言的小丫頭,帶她去找紮爾,那丫頭是紮爾從娘家帶來的丫鬟,倆人一見麵,就什麽都知道了,“
我扭過頭,微笑地看著周洋:“紮爾單純善良,應找一個溫潤的良人,可不能再被趙長卿糟蹋了。晚上,我會讓趙長卿去碎玉院找我,你找到那小丫頭後,讓她引紮爾去碎玉院,這洞房花燭夜自然是過不成了。“
說完,我欲要走,他伸臂攔下我:“且慢!董姑娘意欲何為?”
我低笑一聲,說:“我與你一樣,同是天涯淪落人罷了。“
離開茶館,我交與翠竹一封信,讓她交給慶賢。
趙長卿來得還挺快,他脫了喜服,從後門進了碎玉院。
額角上都是汗,他一著急就容易出汗。
我用帕子替他拭掉汗水,他心不在焉地坐下來,端起桌上的茶杯喝幹了,說:“你叫我,有什麽要緊的事?”
“你沒喝出來麽?這是今年頭茬的龍井茶,我從商販處得了,想著你喜歡喝,趕緊請你來嚐鮮……”
”砰!“他一拍桌子,站起來,極力忍耐著,低聲說:“今日,是我的洞房花燭夜。”
“嗬,”我聽了忍不住笑出聲,眼淚都要出來了:“一年前,你不也是洞房花燭夜?那還是你頭一回呢,我叫你早些回去,你說得幹脆:不回!這二婚頭,你又何必在意呢?我不過是想你了,叫你來說會兒話而已。“
他語氣很不耐煩,說:“你以前知書達理,如今怎變得如此無理取鬧?“
窗子外,有一道淺淺的影子。
紮爾來了。
我柔聲說:“無理取鬧?長卿哥哥,不是我無理取鬧,而你厭了我,所以你連跟我說說話都不耐煩了,“
就像戲劇裏的台詞,說著說著,我竟分不出真假。
若不是為了報複趙家,我無論如何說不出這等墮誌氣的話。
哪怕是心裏話!
我柔聲控訴他:“你要和別人洞房花燭,共度良宵,我隻想和你說上幾句話,你都覺得我無理取鬧,難道你心裏沒有我一絲一毫的位置了麽?“
他說:“婉歌,我們已無可能,見麵亦是徒增煩惱,我們以後莫要再見麵了。“
就像無意中被判了死刑。我終於恨他了。
他要走。我的拳頭攥在袖子下,克製著打他一耳光的衝動,克製著自己說出”此生再不複相見“的話。
在他要開門的時候,我衝到門口伸開雙臂,攔下了他,終於說出最要緊的話:
“趙長卿,你以為你重新娶了她,就能重新開始麽?不可能!你對她做過的事,永遠都在!你就不怕她哪一天想起來?你還不知道吧,她墜河的時候,是有孕在身的……“
不僅外頭的紮爾震驚,趙長卿都驚住了,他雙目凶狠:“你說什麽?你是說紮爾有了我的孩子?“
他萬分沮喪,我的心也沉到了穀底,我知道這是最後一次,他再不會來見我。
我主動去擁抱一個男人,哭得傷心欲絕,姿態卑微。
我還不知我能發出那樣纖細的、柔弱的、委屈的聲音,如同那些陪客的青樓姑娘,常自練習呻吟的絕技。
我哭著說:“長卿哥哥,你說過一生隻愛我一個人,你說過會娶我,你為什麽要為那樣一個異邦女子而棄我?為什麽?“
如果,那一刻的表現,非我董婉歌所有,但那些話是真的,眼淚是真的。他後背很快被洇濕。
趙長卿這樣大男子的人,即便有天大的事在,這一刻也會動容。
果然,他歎了口氣,轉頭安慰我:“好了,別哭了,我再陪你一會兒……”
周洋沒有讓我失望,根本不用我教,就做的那麽絕。
聽翠竹說,他不給紮爾一點後悔的機會,大鬧了趙府,讓紮爾堅決地與趙長卿絕了婚。
古力紮爾得知自己的過去後,就要回西北國去。
趙長卿不死心。紮爾越是拒絕他,他越是窮追不舍。
竟說服他爹,讓他去監管西北國的礦石生意。
趙史巍倒是求之不得,難得趙長卿願意沾這些東西。
我卻覺得趙長卿是幼稚,是賤——越是得不到的東西,越是好的。
反正我是對他死了心,專心做蘇韓胄交待我做的事。
在長安城外的官道上,我與朝廷第一猛將,霍澤睿霍將軍“偶遇”。
就像範本裏寫的:幾個“小毛賊”想要非禮我,霍將軍救下了我。
從進城,到送我至長安城的這段時辰,我已與他相談甚歡。
從他爽朗輕鬆的神情裏,我知道他儼然將我引為知己。
紅粉佳人,知己難求。
此後,霍將軍便常常成了我的座上賓。
他與我下棋,我與他飲酒。
去他府上時,他舞劍,我在一旁撫琴。
他性情堅毅,行事豪爽,甚是剛強,待我卻是彬彬有禮。
越是相處,我越覺得他真是難得的知己。
紮爾的爹娘就是那時候死的。
說實話,我得知消息時,亦是惱怒極了。
但長安離西北國路途遙遠,很難控製局麵,特別是他人的行事。
我要慶賢穿著趙長卿的衣裳,在有牧民經過時,溜進紮爾家的帳篷裏,給紮爾爹的酒壺裏下毒。
這毒不致命,但會讓他渾身無力,再不能行軍打仗。
沒想到慶賢失手殺了他們——我斷定是他被發現後,失手殺的。
雖然他傳信過來說人非他所殺。
不過,人死都死了,再論這些無用。
更何況,趙長卿將徹底追不回紮爾了。
我得知哈裏克的死訊後,馬上將此事告訴了霍澤睿,說是我派人殺了蒲類最勇猛的將軍,日後拿下蒲類,輕而易舉。
霍澤睿聽後,不可置信地望著我,忽然一聲厲喝:“誰讓做這些?!“
驚雷似的,嚇的我怔住了。
我從沒見人發怒時這麽厲害。
我強自鎮定,說:“打仗時,任何手段都可以用。“
“我霍澤睿是要在戰場上殺敵,而不是用這樣的卑劣手段!“
我心中大亂,腦子裏迅速想著對策。
我不能讓霍澤睿厭棄,我不能……我又一次可悲地用到了女人的利器。
我望著他流眼淚,哭著說:“我總聽你說,一日不打下西北諸國,就不能真正開懷……我……我想為你分憂,”
我說:“你可知那個哈裏克,他不僅是蒲類國的將軍,他還和我們長安城的富商趙史巍勾結,一起開采玉礦,誰知道趙史巍會不會通過他做出叛國之事,所以……他不足惜!“
膠西王說的對,我很有害人的天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