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二師兄、阿吾提一口氣走了很遠。隱隱能看到城牆的時候,我才感覺到疲倦。
月亮升到了高處,銀輝滿地,我隨便指著一家客棧,說:“太晚了,我們去歇歇腳,明天再趕路。”
長安城的客棧都很緊俏,去的晚了會找不到房間,這家客棧因為所處地段偏僻,還有許多空房。
我躺在自己房間的**,默默盯著燭光發呆,總覺得今日之事像做夢一樣,慢慢得真的進入了夢鄉。
夢裏我在拿針繡花,卻怎麽也穿不到布料裏,我用力一紮,手指一陣鑽心痛,流了好多血,怎麽也止不住。
趙長卿冷笑一聲,說:“你是我見過的第一個被繡花針紮死的人。”我勃然大怒,大喊了一聲,人也醒來了。
還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阿吾提不過是給我說了句我繡花的事,我就了做這樣的夢。
窗戶上發出“嗒”得一聲,我看了一眼,沒有理會。
緊接著,又是一聲,像是有人用石子丟到我窗戶上。
我下了床,一下子打開了窗戶。
樓下,疏疏的月色下,趙長卿正揮著手臂,作勢朝我這裏扔東西,看見我後,他訕訕地收了手。
窗戶邊,有兩顆小石子,想來正是他扔過來的!
我轉身去開門,輕手輕腳掩好了門,飛快地下了樓。
我倒不是想見他,是因為我的房間在二師兄和阿吾提的中間,我怕我不下去,趙長卿這個自大精明的男人會上樓來。
到了院子裏,我看也不看他一眼,徑直往外走,他也一聲不吭地跟了上來。
我倆走出客棧,到了一旁的巷子裏後,我才停了下來,淡淡地說:“你想幹什麽?”
趙長卿靠近我身邊,我斜瞪了他一眼,不屑於理會他這些小動作。
他倒得寸進尺了,牽起我的一隻手,輕聲說:“阿吾提都對你說啦?她是不是說了我好多壞話?你別生氣了,我們重新開始吧,你看,你什麽都忘了,咱們兩個還能再一次偶遇,喜歡上對方,說明我們的機緣特別深,說不準是幾生幾世的姻緣呢。”
我沒有馬上甩開他的手,是為了看他想做什麽,沒想到他絮絮說了這麽一大段話。
這人真是奇怪,明明在他們家大門口時,還冷著一張臉,惡狠狠地說讓我走的話,一轉眼又是這幅麵孔。
我一翻手,從他的手中掙脫,往一邊移開兩步才說:“你之前倒挺爽快,現在又唱得哪一出?“
“還不是你當著趙家上下那麽多人的麵,一直吵嚷著要絕婚!你還跟你那個師兄拉拉扯扯!我老爹都親自給你說好話了,你還是那麽無情,我趙長卿也是要麵子的好不好!”
我冷笑一聲,說:“那你現在不要麵子了?”
話一出口,就發覺不對,我立刻正色道:“總之,你不要再來我了,我才不相信一個大婚夜還逛青樓的人說的話!”
他從懷裏掏出一包東西來,慢慢揭開,濃鬱的香味襲來。
他撕了一塊燒雞肉,遞到我嘴邊,我扭開臉,他不依不饒,手跟著我的嘴巴走。
我一張嘴,惡狠狠地朝他的手指咬下,企圖嚇得他縮手,哪知他的手根本沒有動,我一下子咬住了雞肉和他的手指,他疼得悶哼一聲,我也是心中一驚,心底亂如麻,連忙鬆開了他。
雞肉留在我嘴裏,我不得不一點一點嚼著,咽了下去。
而趙長卿用另一手輕揉著那兩根手指,視線隨意左右看看,又看了一眼墨藍色的天空,輕咳了一聲,嘴角似乎有一絲笑,隨即又消失不見。
過了一會兒,他說:“你是我趙長卿的妻子,我在你麵前要什麽麵子呀?我去碎玉院是迫不得已,我還沒做好對你坦誠真相的時候,所以我不能讓董婉歌提前告訴你啊。我若是不去見她一麵,她定會在你麵前搬弄是非。”
“你沒做過虧心事,為什麽怕我知道過去的事?趙長卿,我真是高看了你,你好歹和董姑娘相戀一場,轉眼間就翻臉不認人,在我麵前說她的是非,可見你品性極壞!”我越說越激動。
“小喜。”二師兄的聲音傳來。
我轉過身來,見他一身白袍,頭發一絲不苟束起,慢慢走了過來,跟我並肩站在一起,對趙長卿說:“趙公子,關於小喜的事,在你趙家上上下下麵前已經說清楚了,不知趙公子深夜叫小喜出來所為何事?你也許不知,小喜自落水被救起來後,身子一向不大好,若是沒什麽事,趙公子請回吧,小喜該歇息了。”
我見趙長卿眉頭又皺起來了,又要像隻鬥雞似的,我不等他開口,對二師兄說:“沒事了,我們走吧。”
我轉身離開,二師兄跟在我身邊,我快他也快,我慢他也慢,我默默想著心事,到了客棧才發覺我們一路上沒有說一句話。
趕了兩日,到了華山腳下。
上山時,經過那片樹林,我和趙長卿“初遇”的場景曆曆在目,我不由得歎了口氣。
二師兄回過頭來,一臉關切地問我:“怎麽了?可是累了?”
阿吾提也用疑惑的目光望著我。
我隻得搖搖頭,壓製住滿腹的鬱悶奮力爬山。
華山派一眾同門都不敢相信,明明我剛剛嫁了人,怎麽才兩天就回來了?
師父師娘還以為我是回門,連聲問我:“趙長卿呢?”
我喝了幾口茶,鎮定了下,才將這兩天發生的事一一說出,包括我的身世。
師兄師姐們立刻炸開了鍋,你一言我一語,師娘站起身,讓眾人都下去後,偌大的花廳才安靜下來。
師娘走過來,看著我溫和地說:“小喜啊,我還是習慣叫你這個中原名字,婚嫁之事,原本是自己做主,但你怎麽說也是從我們華山派出嫁的,師娘有些話還是要對你說的。”
說來說去,還是勸我回趙家。
我說:“師娘,我心意已決,趙家我是斷不會回了,我這次來,是要和師父師娘道別的,我要回我家了。”
二師兄接著說:“師父、師娘,周洋請命護送小師妹回西北國。”
師娘輕籲出一口氣,在二師兄麵前緩緩踱著步,最後在他麵前停下來:“既然小喜是要回家鄉,你倒不用跟著,她的武功應付些毛賊不成問題,她低調趕路,足已自保。”
“是啊,二師兄,你不用跟著我,我自己可以的。”我看著他說。
二師兄沉默了片刻,對師娘拱手施禮:“弟子遵命。”
辭了華山派的同門,我和阿吾提騎馬上路了。
走到官道時,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走近些,我才發現竟然是二師兄。
他勒了下韁繩,馬兒在我的馬旁邊轉了兩圈才停下。
我驚奇地看著他,他笑得露出潔白的牙齒:“我求了師父師娘,他們答應我來護送你了。”
我原本不想給他添麻煩,但他既然已經來了,我自然是高興的,用拳頭捶了一下他的肩膀,笑著說:“真的?那太好了,到了西北國,我請你吃世上最鮮美的炙羊肉!”
“你怎麽知道你們那裏的羊肉最鮮美?”
“阿吾提說的。”
我們邊騎馬邊說話,馬蹄聲交織在一起,天高地闊,我這才覺得舒暢許多。
這時,一個商隊從我們身後趕來,幾匹高頭大馬後麵,是一輛華麗豪氣的馬車,他們橫行霸道,揚起漫天塵土。
我吐了一口沙子,說:“為富不仁啊,為富不仁!”
二師兄一揚馬鞭,說:“走!我們超越他們!”
我們策馬揚鞭,這次我們揚起的灰塵,將身後的馬車也完全淹沒了。
路上有人作伴,倒不感覺路途漫長,但越往前走,我越好奇。
當初我跟隨趙老爺來長安時,這一路可曾覺得漫長?可曾後悔?
我總是問阿吾提我之前的事情,她說給我聽,我再說給二師兄聽。
漸漸的,我竟覺得,我們說的,是另外一個人。
所以,我聽到精彩處,常常大笑問阿吾提:“那真是我做的啊?”
阿吾提自然不會說謊。
眨眼間,就到了四川,我們慢悠悠騎著馬,正走著,那輛華麗豪氣的馬車又與我們擦肩而過。
這次,就連阿吾提也看出了那馬車可疑,而我沒來由得心跳加快,突突亂跳。
二師兄麵色一沉,說:“我們走小道。”
傍晚,落日餘暉將整個小鎮籠罩,鳥雀歸巢,路上的行人越來越少。
把馬韁交給店小二,我們三人走進小鎮最大的客棧,一層是吃飯喝酒的地方,一個穿玄色衣裳的男子坐在最顯眼的位置,氣定神閑地端著酒杯喝酒。
一旁的桌子,坐著幾個人,看樣子是他的仆人。
我本想對他置之不理,可又按耐不住,拉了椅子,在他對麵坐下,我的麵前正好有一個空碗,好似他算準了我會坐在他對麵。
我哼了一聲,不客氣地倒了一碗酒,端起來喝了下去,用袖子擦了擦嘴角,正要開口,他頭也不抬,遞過來一個白色手帕,我深吸一口氣,不去接他的手帕子,說:“趙長卿,你要不要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