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家沉浸於許家彥高中狀元的喜悅之中,碧珠不忍告訴家人風光背後駭人的事實,強作歡顏有苦一個人背。許家彥沒有意識到身邊的危險,安心等待皇上的聖命,一想到即將與親人離開遠赴異鄉,他就格外珍惜共處的日子。

玉順眼看許老夫人精神大好,許老爺的身子也好些了,便提出了將阮氏接回來的想法。阮氏縱有千般不是,卻也是一家人,現今大局已定,即使她心有不甘也興不起風浪了。阮氏回娘家養病,若是真個有什麽不測,自責後悔都來不及啊!

其實,許老夫人心裏也在惦記這件事,阮氏是許老爺的正妻,媳婦的錯兒子也有份兒。既然可以原諒兒子,為什麽不能寬恕媳婦呢!阮氏為許家付出多年,無功也有勞,她滿腹怨氣找個檔口發泄出來,追根究底都與許萬山有關!

放下是福,糾纏是苦,同是一家人,何苦計較誰的不是。經曆過這麽多,想必阮氏也能放下了。

許老夫人說服許家慧和孫女婿回家來住,許家慧雖不能言人卻冰雪聰明,她明白老夫人的意思,也知道母親心有怨氣,如今能寬慰她的人除了自己還有誰呢!以前看不慣母親處處針對二娘,成家以後漸漸有了感悟,女人若是留不住枕邊人的心,就像生活沒有了陽光,希望渺茫孤苦無依!

阮氏的所作所為得到了家人的原諒,她們不忍心看著親人無依無靠,相信真情的溫暖可以融化她的心。

與此同時,阮氏也在謀劃回去大幹一場,隻是還沒想到如何回去。許家彥返鄉這麽大件事也沒人來請她,可見,她在許家人的心目中就是個外人。想到碧珠得意的笑,她就恨得咬牙切齒,鬥來鬥去這麽多年,最後還是讓她贏了。老天真是不公平啊!碧珠仗著幾分美色迷惑老爺,除了肚子夠爭氣,還有什麽本事!可恨老爺見色忘義,撿個破爛貨回來還覺得占了大便宜!想她為了許家兢兢業業一輩子,非但沒能挽回老爺的心,現在就連老夫人也看她不順眼,寧願把偌大的家業交給賣豆腐的女兒打理,也不肯讓她插手!

阮氏心裏那個恨哪,許老爺、碧珠、柳葉兒、許老夫人都成了她的仇敵,曾經深埋在心底的恨意如同火山爆發不可收拾,仇人過得越好,她就越難受。她自問沒有做過對不起許家的事,許老爺占了她清白的身子,卻從不肯把心給她,既然如此,當初何必娶她?!還有,許老夫人明知兒子心裏有人,還是堅持娶她過門,不就是看中了阮家的權勢麽!

好一對自私自利的母子,為了許家的興盛不惜犧牲一個無辜的女子!自始至終,她隻是他們手中的棋子,用得著的時候哄幾句,她就像頭蠢驢一樣賣命,用不著了就丟一邊,連看都懶得看一眼!

許家實在欺人太甚,拖累她一輩子就算了,又來欺負她的侄女!阮若詩身為京城名媛,配許家恒綽綽有餘,他們卻當她是沒人要的爛貨,隻當那個賣豆腐的女兒是寶!阮氏咽不下這口惡氣,不單是因為誇下海口卻沒兌現,還有那麽一點護短的意味。阮若詩是她阮家的人,平白無故受這番侮辱,她這個做姑母再不吭聲就是十足的窩囊廢!

阮氏想跟許家拚個你死我活,不過卻沒多少勝算,直到她收到了阮尚書的信。這封信使她信心爆棚,簡直可以預見將許家踩到腳下的場麵。痛快,太痛快了,她做夢都想碧珠向她下跪求饒,這一天很快就要到了!

許家慧親自去阮家接母親,阮氏假意推辭一番才答應,安慰過日漸憔悴的阮若詩,拎著小包袱就回許家了。

出乎阮氏的意料,許家人對她都是和顏悅色,愛做戲的許老夫人和軟弱無能的玉順自不必說,就連碧珠也來關心她的病情。阮氏表麵感激涕零,心裏根本沒有一絲感動,在她眼中,許家人就是一群戲子,許老夫人因著排擠她而不好意思,玉順惟恐阮家對許家恒不利小心討好,碧珠母憑子貴卻要故意擺出一幅憐憫她的樣子,果然夠賤!許老爺病怏怏的跟個廢人無異,至於許家那幾個孩子都不成氣候,不足為懼!

阮氏回來以後性情大變,收起刻薄冷漠的晚娘臉,無微不至地照顧家人。清晨,她陪許老夫人念經,晌午,她為許老爺端茶送飯,傍晚,她到廚房親自燒飯。每天忙忙碌碌就不說了,閑暇時候她還主動教柳葉兒做賬。

阮氏的轉變沒有引起懷疑,許老夫人和玉順以為一切歸功於許家慧的安慰,以為家人之間本該如此,她們的真心換來了阮氏的諒解。

許家人相安無事地生活了半個月,許家彥也毫發無損,碧珠擔心許家彥的安危,每當他要外出,她就以各種理由阻止,現在看來,危險好像已經過去了。那股惡勢力與皇上作對,他們針對的是皇上的心腹而不是許家彥,也許皇上的心腹另有其人,也許宋世軍鏟除了對方,也許那夥人也在觀望。

這麽說來,隻要許家彥不出仕就沒有危險了吧!不出仕的狀元大有其人,她不願意讓兒子卷入權力紛爭,他們許家隻求安穩不求顯赫,宋世軍不也說過有人為此歸隱嗎!那麽,她就不要許家彥蹚渾水了,別人怎麽爭都無所謂,隻要許家彥平安就好!許家彥向往平靜的生活,要不是為了父母的期待,他才不要什麽功名。如果明確表示要他留下來,他就不會去做官,也不會成為皇上的心腹,更不會成為殺手的目標。

想到這兒,碧珠總算鬆了口氣,許家彥處境危險,並非沒有轉機。世人追求的權力地位他們放棄還不行麽,她什麽都不求了,她隻要兒子平安無事。

許老夫人一心向佛,每逢初一、十五都會到廟裏拜佛,最近許家諸事順利,她想厚備香火上山還原,恰好六月十九又是觀世音菩薩成道的日子,每年一回的盛事自然不能錯過。許老夫人打算帶三位媳婦一起上山,阮氏建議許家子孫同去更顯誠心,請菩薩保佑許家世代繁榮昌盛,順道為許家彥求個官運亨通光宗耀祖。

許老夫人欣然應允,阮氏便以老夫人的名義告知三房,玉順沒有異議,她也想為許家恒和柳葉兒求個子孫滿堂,隻有碧珠猶豫不決,宋世軍叮囑過她不能讓許家彥出門。不過,燒香還願有佛祖保佑,應該不會有意外的。碧珠不想跟宋世軍商量,自從上次樹林密會,他們就避免見麵,即使碰巧遇上也裝作不認識。碧珠心情忐忑,沒留意到阮氏眼中一閃而過的陰冷,稍作思量,答應帶許家彥上山。

臨出發那晚,碧珠思前想後放心不下,還是去見了宋世軍。她想許家明日上山拜佛,宋世軍說不定已經知道了,與其等上前阻止,不如避人眼目見他一麵,商量如何暗中保護許家彥。

果然,宋世軍堅決不同意碧珠帶許家彥上山,他和兄弟們已經熟悉了許家的地形,不管對方從何處來襲,他們都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取勝。許家彥沒事隻是暫時的,萬一對方有機可趁,隨時都有可能遇險。

碧珠不太認同他的說法,坦然表明心意:“我已經決定了,不讓家彥出仕,皇上不是派你來試探他的真心麽,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他這輩子都不會離開雲雀鎮。”

宋世軍怔怔地打量著她,難以置信地反問:“你不是在跟我說笑吧,聖命豈是兒戲,怎能容他許家彥出爾反爾?!這話是你說的,還是他說的?!”

碧珠急了,美眸圓睜,尖聲道:“家彥做不做官難道還來強迫的嗎?!我是他娘,我說的話他不敢不聽,我不要他做官他就不做,我們不要功名利祿還不行麽,皇上要是覺得給他狀元頭銜可惜了,就讓別人來做這個狀元吧!”

宋世軍憋了半天,憋出來兩字:“胡鬧!”

“胡鬧?!我說的都是實話,我和家彥都不稀罕這個狀元,我了解我的兒子,我要他留下來他求之不得!以前他為我為這個家努力讀書,現在我不求他出人頭地,為什麽不能放棄這些虛名?!宋世軍,你說過你欠我的,我不要你的命,我要你跟皇上說清楚,家彥隻是個普通人,他不會參與任何權力鬥爭!”

“珠兒……”宋世軍搖了搖頭,頹然道,“你可知道家彥已向皇上表過忠心,當日金鑾殿上言之鑿鑿,現在豈能輕易改口?!你這不是為他好,你是要他背叛皇上哪!”

碧珠愕然地瞪著他,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家彥沒有對我說啊,他怎麽能……”

宋世軍哀歎了聲:“許家彥要不是皇上的人,又怎會派我們來保護他。禦前軍隻為皇上效力,與皇上無關的人等不受我們保護。所以,我才讓你看緊他,對方罷手之前,我們不會離開。”

“不、這不是真的,你騙我,你騙我……”碧珠雙手抱頭,不願意聽他說下去,踉蹌地後退幾步紅了眼眶,“我不要家彥做誰的心腹,我隻要他做我的乖兒子……我不能沒有他,我不能讓他冒險……”

宋世軍隨之上前,安慰道:“別怕,有我們在,家彥不會有事!你現在去告訴他,明日不上山了,你陪著他不要離開許家半步!”

碧珠淚眼模糊地看著他,心裏早已沒了主意,木然地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