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樓之石榴紅

“先去找奚言家吧,你身上的屍蠱得盡早解了才行。”

紀十回頭,見她仍閉著眼睛,不由一笑,沒有說好或不好。

子萬一覺睡了五天,睡來時是正午時分,紀十和梅六都不在,隻有小金纏盤在他胸口衣下。他將它掏出來,放在攤開的手掌上,逗著它玩兒。

這小東西是靈蛇皇,為蛇族至尊,也不知道怎麽被那小丫頭得了。他幼時入山中修習控蠱之術,曾因奇遇誤飲千年靈蛇皇血,小金顯然將他當成了同類長輩,一見他便膩歪得緊。

他此時精神飽滿,肩上的傷已在沉睡中自動修複,長出了嫩紅的新肉,比常人愈合能力強了許多倍,隻是肚子餓得很。不想還不覺得如何,一想起多日未曾進食便覺得肚子裏空空的,越發難以忍受了。

歎口氣,他將小金放開,任它遊上自己的上臂纏著,然後站起身準備出去找點吃的。一動之下,突然發覺腳上有些異樣,低頭一看,原來沒穿鞋,隻著了一雙襪子。襪子潔淨柔軟,顯然是新的,極舒適。

他很清楚自己的腳應當是什麽樣子,拖著磨著走了那麽多天,腳底水泡起了又破,痛得早已沒了知覺,如今這樣,自然是有人給他處理過。再看擺在草墊外的新鞋,他心中一時也不知是什麽滋味。

會注意到這些細微末節,會動手為他處理妥當的人,除了紀十不作他想。隻是對於這少女他下意識總有些排斥,或許是因為他自身的xing向問題,更可能的原因是一種對於危險的本能趨避反應。以前感覺還沒這麽清晰,但是在親眼見到她帶著天真爛漫的笑,手法熟練地碎解女屍,並以屍血留字之後,他要再察覺不出她的本xing,也不必在江湖行走了。何況這次再相見,她並沒有刻意掩飾。她給他的感覺就像是一條隱於花叢暗處的毒蛇,表麵燦爛嬌麗,內裏卻陰冷,殘酷,隨時準備擇人而噬。

甩了甩頭,將這讓人不舒服的念頭拋開,子萬蹲下來將鞋子穿上,走了兩步。大小合適,腳底也沒感覺到疼痛,應該已經好了。看了眼仍燃燒的火堆,他遲疑了下,最終還是沒將其熄滅,直接往山洞外走去。

洞外日光朗朗,潭水翡綠,山石雄伏,卻沒見到兩女的身影。子萬也不在意,深吸口新鮮空氣,大大地抻了個懶腰,走到潭邊,就這樣伏身埋頭水中喝了個痛快。然後解衣,入水,洗去一身的汙垢與晦氣。等他清清爽爽地從潭**來,用內力烘幹一身濕衣,穀口的方向終於有了響動。

梅六提著一隻野兔,拿著兩根長長的山藥走進穀,一眼看到正坐在大白石上曬太陽的子萬,不由愣了下,才淺笑點頭以禮。

“你醒了?我是紀十的姐妹,梅六。”她自我介紹,雖然早已聞名,也在同一個山洞中相處了數日,但總是有一個人在昏迷或者沉睡,兩人現在才算是真正見麵。

子萬定定打量了她半晌,見她雖眉眼清麗,還隱隱帶著些嫵媚,但給人的感覺卻頗為爽利坦**,心裏先有了幾分好感,一笑起身,接過她手中的兔子和山藥。

“在下子萬,六姑娘直呼名字便是。”他說,撿了塊鋒利的石頭,動作熟練地給野兔剝皮清腹。

梅六蹲在潭邊清洗山藥,見男人雖然披散著長發,衣衫襤褸,手裏還血淋淋地掏著兔子內髒,卻仍然讓人覺得賞心悅目,隱約有些明白紀十的心情了。

“小十去查七弦泉和奚言家的事了,晚上才會回來。”她說,不動聲色地注意著男人的反應。

這幾日,因為一直等不到子萬清醒,又不敢叫醒他,紀十不得不自己去查訪七弦泉的位置以及奚言家的情況。梅六因著體內毒素未盡去,又被十一郎封著心脈,內力運行不暢,隻能留在山穀,一是看顧子萬,再來便是弄些吃的。

聽到她的話,子萬隻是淡淡笑了笑,沒有說什麽。這是意料中的事,紀十若會乖乖呆在山穀等他醒來,那才奇怪。不過提到奚言家,他想起紀十在那墓內的留字,不由微微皺眉,隻怕她是意圖不善。如今她的解蠱之法還在人家手上,他也有需親自了結的恩怨,隻希望她還沒做出什麽讓人遺憾的事來。

將他的神色盡收眼底,梅六心中微沉,腦子裏不由浮起紀十小心翼翼為他清理腳傷的情景,想要說點什麽,卻又覺得沒什麽立場去說。人家擺明了是喜歡男人的,而且從來沒試圖隱瞞過這一點,她就算再霸道,難道還能讓人改變xing取向嗎?

這事真是……她心中歎氣,隻覺這世間盡是不如人意之事,於她如此,於小十亦是。想到自己,她便不由想到十一郎,隻不知他現在如何了。她也不敢再去探望他,隻怕會再給他帶去麻煩。

紀十果然如梅六所說,一直到了天黑才回來。見到子萬醒了,她看上去很高興。

“倒是見過幾個披麻戴孝的人,關於那個什麽七弦泉,真是一點也查不到。”她將手裏鼓鼓的荷葉包打開,裏麵是幾個胖胖的大包子,遞給兩人。她自己卻沒吃,人顯得有些頹喪。

子萬毫不客氣地拿過一個,狠狠咬了一大口。雖然中午吃得很飽,眼前火上也烤著一隻麅子,他卻覺得分外想念這麵食的滋味。

“我知道七弦泉的大致位置,明天去找找。”他說。經過一下午的相處,跟梅六天南海北地瞎聊,關係融洽了不少,自然也看出她的毒再不清除幹淨,隻怕那護住她心脈的內力也要壓製不住了。“奚言家那邊,你是不是都殺了?”他突然抬眼看向坐在旁邊的少女,洞悉一切的目光看得人心慌。

“沒,哪能呢。”紀十眨眼,笑得無辜而爛漫。“我就捉了人問,不過什麽都沒問出來。他們自己帶著毒,話都不給說就自盡了。子萬哥哥,你去找奚言家的時候,一定要帶上我啊。”

“這麽絕?”梅六一臉的錯愕。她們女兒樓也算是一個殺手機構,在管理上極其嚴格,但與這中原密門一比,倒更像是堂皇正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