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樓之石榴紅

“是啊。六姐,你不知道,他們一個個就像被灌了迷魂湯,自殺跟玩兒似的。”紀十認真地點頭。

子萬不是沒和奚言家的人打過交道,怎會信她的鬼話,但也沒當著梅六的麵揭穿。這是下意識的反應,就像他很清楚她隻會在與他單獨相處時露出最真實的麵目一樣,他雖然不喜歡她,但並不代表一定要讓她在其他人麵前難堪。

“奚言家有擅長追蹤氣味的嗅狐,你沒遇上?”他突然憶起這事,俊眉皺了起來。

“是嗎?”紀十一驚,看向梅六。

梅六明白她的意思,忙道:“我在山穀周圍並沒見到過其他人的痕跡。”她每日都要出去覓食,同時負責為紀十掃尾,清除留下的痕跡,因此會特別注意這方麵。

子萬沉吟道:“奚言家的人行事謹慎近乎於膽小,曾在你們手上吃過一次虧,在沒有絕對的把握前定不會莽莽撞撞地驚動我們。”

紀十略一思索,跳了起來,“那還等什麽,快點離開這裏啊!”這山穀隻有一個出口,穀內又草木林立,若對方封住穀口,不用人進來,隻需將毒物往裏一放,又或者縱兩把火,便夠他們受的了。

梅六和子萬自然也想到了這一點,當即無人異議,皆站起了身。他們雖要去找對方,但絕對不是以這種方式。

三人順利出得穀來,果如梅六所說,四周並無任何異樣。月明星稀,草木綽綽,間或傳來一兩聲野獸的嗥叫,一切都顯得那麽寧靜安然。然而三人並非初入江湖,自不會就此大意。

在離穀一段距離之後,三人合力活捉了幾隻夜晚外出捕食的野物,子萬將紀十的外衣撕成幾塊分別綁在它們身上,然後縱之,由其四散奔逃。

“這幾日隻有你出去了,若他們放出靈狐,必是以你的氣味為追蹤方向。”子萬如此解釋,又尋了一種林中隨處可見的臭藤擠了汁,各自塗在手臉以及衣服上,以掩蓋住身上的氣息。

那臭藤若就這樣拿在鼻前聞,不過是淡淡的異味,擠出的汁卻奇臭無比,如腐爛的菜肉。紀十邊抹邊幹嘔,後來幹脆揉了兩團青草塞在鼻中,才勉強停下胃部**。梅六也不比她好,臉都發青了,隻是有林木陰影擋著,看不太出來,但那僵硬的表情絕對不會讓人覺得她很舒適。隻有子萬,像是嗅覺失了靈,若無其事的樣子讓紀十恨不得將他塞進茅廁中去。

大約是她身上散發的怨氣太濃烈,子萬終於有所感覺。

“西林深林中有一種草,味道比這藤臭上百倍,若順風的話,數裏之外都可以聞到。蠅蟲循臭而來,但在靠近時卻會因為臭味太過濃烈而被熏暈,落在地上再也醒不過來,成為那草的腐料。我少時武功低弱,控蠱之術未成,便是靠著那草的臭味逃過幾次大劫。這藤與之相比,幾近無味。”

敢情這位是從小被荼毒大的。紀十突然就平衡了,眼中的不滿怨氣登時化成崇拜敬仰。而原本還勉強能夠忍著惡心的梅六卻因為他的話產生了豐富的聯想,盈滿鼻腔的臭味仿佛被無限倍增強,眼前似乎看到了遍地腐爛的蒼蠅動物屍體以及密密麻麻的白色蛆蟲,她哇地一聲幹嘔起來。

紀十先是一愣,而後大笑起來。子萬也不由莞爾。

“越者渡?知道啊,十一郎就是在那裏擺渡的。說了他好多次他都不聽,那裏連個人毛都看不到,能掙幾個錢。”酒肆老板嘮嘮叨叨地說,也不管人回不回答。“你們這是要去越者渡,還是去找十一郎啊?十一郎他一個人孤零零的住在那山上,這麽多年也沒一個親戚朋友來看他,他的家人也真夠狠心的,雖然他的臉……也不能這樣啊。”

子萬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粗布衣衫,跽坐在酒肆裏麵的地席上,一邊飲著老板自製的劣酒,一邊微笑著聽他囉嗦,臉上沒有絲毫不耐。

他知道泠泠七弦泉與越者渡相關,但是卻不知越者渡是何地,在何處。三人在山林中故意繞了許多圈子,直到天明才出來,好在紀十找回了她放在客棧中的包袱以及雙劍,便花了銀錢在一戶農家買了幾身粗布舊衣,三人換上後終於不再那麽紮眼。但是經過了那夜的大戰,無數的人屍以及遍地鳥蟲屍體都沒收拾,直鬧得整個白水鎮人心惶惶,對外來人都充滿了戒心。兩女不便再露麵,於是隻好子萬一人入鎮,在這家比較偏的酒肆借歇腳喝酒打聽消息。幸好老板是個多話的,再喝兩口酒,便更藏不住話了。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聽了會兒老板關於前幾日發生事的鎮上人反應以及後續發展,子萬付了錢,然後進鎮裏買了一包饅頭和鹵肉帶走。在出鎮時又被酒肆老板叫住,塞給他一大一小兩包米糕。

“這是我家婆娘自己做的,十一郎好些日子沒來,我本來還打算給他送去。既然壯士要去找他,便勞你幫我捎過去吧。”老板笑眯眯地說,又指著小的那包道:“壯士也嚐嚐,不是我自誇,我家婆娘做糕的手藝便是客棧裏的大廚也比不上。”

有機會與越者渡擺渡人套近乎,這樣的機會子萬不會拒絕,當下道了謝又做了保證,便拎著幾包東西出了白石鎮,在外麵河邊的蘆葦**找到兩女。

聽完他的話,梅六有些發愣,沒想到世間事竟巧合至此。她原本心中亂成一團,不知要怎麽看待兩人之間的關係,怎麽處理自己的一廂情願,在想清楚之前,都沒想再去打擾他,誰想……

“六姐?”另兩人都發現了梅六的異樣,紀十忍不住開口詢問。

梅六回過神來,隻覺心口一陣陣發緊,理智告訴她不要去越者渡,不要給十一郎把麻煩帶過去,但是這話卻怎麽也說不出口,甚至於她心裏還有些竊喜和激動,為有正大光明的理由再見到他。

“我大概知道路。”猶豫了許久,她低語。

“怎麽會?”紀十錯愕地瞪大了眼睛,據她所知,梅六以前應該沒來過這白石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