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重獲自由〔1〕

梅六是被冷醒的,不僅手腳僵冷,還覺得頭像是被人在用大錘在砸,一跳一跳地痛著。就在她掙紮著睜開眼,想著是不是那個呆頭呆腦的十一郎又對自己做了什麽的時候,突然發現眼前一片光亮,不由抬起手臂擋了擋,放下來時才注意到竟然沒有在那間‘陰’暗汙濁的小屋內,眼前一片翠綠,晃得人心跳加速。

梅六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動不動地又躺了會兒,直到確定鼻中聞到的確實是清新的鬆香味,才有些恍惚地撐起身。身下硌得慌,‘摸’了半晌,赫然發現蔓草下竟然是一條斑駁滄桑的石階。她挪著找了個舒服的位置靠著旁邊的古鬆坐起身,還沒看清周圍環境,倒是被背後碰到的溫熱人體給嚇得差點跳起來。

原來十一郎正安靜無聲地坐在鬆旁人高的茅草間,連呼吸也幾不可聞,梅六開始沒注意到,竟把他當成石頭了。

看到他閉著眼一動也不動地坐在那裏,身上依然一絲不掛,梅六‘唇’角微‘抽’,心裏五味雜呈,一時竟不知要怎麽對他才好。這些日子他每到正午就會抱住她強硬‘交’合,她由開始的抗拒到後來的麻木,心理上完全是拐了一個大彎,然而對著這個整天像塊石頭一樣無知無覺的男人,再想到他以前的溫雅放曠,實在是恨不起來。但要說完全不介意,那更加不可能,畢竟是奪了自己身體的男人,而且還是在一種對方無覺,自己不願的情況下。

目光在早已看習慣的醜臉上定了定,而後轉開臉,頭仰靠在粗糙的樹幹上重重吐出口氣。她身上還穿著他的那件外袍,但畢竟隻有這麽薄薄的一層,身周的草刺紮得人渾身不舒服。坐了一會兒,又搓了搓手腳,感覺到身體裏有了些力氣,她便扶著鬆樹站了起來。

看天‘色’還是清早,滿目荒草上尚可見到霜‘色’,足下的石階其實並沒有幾級,上麵便是一塊平曠的地帶,可以見到林立的舍利塔,塔孔間長滿了青蒿與野茅,正中間是一條寬道,不遠處有青瓦灰牆的殿宇,坍破殘敗,竟然是一座荒刹。

他們怎麽會在這裏?梅六疑‘惑’,想四處看看,剛走了幾步便受不了了,停下來撕了兩截長出來的衣袖包在**的腳上。又往前走了一段路,突然覺得身後有些異樣,回頭一看,沒想到竟然是從來不在正午以外時間動彈的十一郎不聲不響地跟在後麵。她先是一驚,以為他又要做那事,然而站了一會兒,發現他也這樣站在原地,她不動,他便不動,心裏浮起些許怪異感,而後臉莫名地紅了。

看他赤條條站在那裏無知無覺的樣子,離了那禁錮著人一切感知的牢籠,她突然覺得臊得慌,眼睛竟有些不敢落在他身上,心裏卻一陣難過。低著頭想了會兒,她‘抽’出因為過長而掖了一段在腰上的衣擺,比了比,撕下一塊來,走過去圍在他腰間,在後麵打了個結,勉強遮住了重點部位。

十一郎一雙沒有任何感情的黑眸跟著她而移動,即不阻止也沒有配合,如同木偶一樣任由她擺布。梅六這些日子除了正午外,能不與他接觸便不與他接觸,因此在做這件事時心其實也一直提著,生怕對方會做出什麽不可預料的反應來,此時見到他這副溫順的樣子,心放下的同時卻驀然大慟,不由張開手臂緊緊抱住了一動不動的男人。

溫熱的淚水打濕了男人的‘胸’膛,卻並沒有如以前那樣得到對方溫柔的撫慰。片刻後,她放開他,背過身用手背抹了抹臉,深吸口氣,攫緊了拳頭往前走去。走了一段路之後回頭再看,那人果然不近不遠地跟在後麵,‘胸’膛上依稀還能看見她留下的淚痕,竟是不知擦去。

想到被關在小屋時,除了初醒那會兒她曾經喂過昏‘迷’不醒的他一碗稀粥外,之後便沒再管過他,他也不知自己去吃。這幾日他粒米未盡,滴水未沾,此時雖然始終不舍不棄地跟著她,人卻有些打晃,‘唇’也幹起皮了,她突然有些後悔。

穩了穩心神,梅六開始有意識地在荒寺附近尋找,最終在院後找到了一條山溪。溪水淙淙,清澈見底,她洗淨了手,捧著喝了一口,隻覺清冷甘甜,心情不由一振。回頭對停在不遠處的十一郎招了招手,他雖然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卻站在那裏一動也不動,她神‘色’微黯,起身走過去小心翼翼地拉起他的手,等了一會兒,見他沒有抗拒的意思,這才帶著他走到溪邊。

她先蹲下,然後手上用力扯了扯,他便也蹲了下來,眼睛始終一瞬不瞬地看著她。那兩隻原本深黝智慧的黑眸裏如今什麽也沒有,她被看著也沒什麽感覺,倒沒怎麽在意,隻是仔細地給他洗了手,然後找了片大葉子兩邊卷過來‘交’疊成錐形,舀了些水喂到他‘唇’邊。

“來,喝點水。”她絲毫沒有察覺自己的語氣像是在哄孩子。

也不知是聽懂了她的話,還是因為水打濕了‘唇’引起身體本能的需求,十一郎竟真的張開‘唇’將那一葉片的水喝了下去。

還好,還知道張口。梅六心裏悄悄鬆了口氣,又舀了幾次水喂他。她本想引導他自己喝,然而一停下來,他便也停下,連眼角餘光也不掃一下溪麵,等到她繼續喂,他才又張口。梅六不禁有些懷疑,如果自己一直喂下去,他是不是也會一直也喝下去,直到被水撐死。心中這個念頭剛閃過,原本乖乖喝水的十一郎驀然轉開了頭。她心口一跳,又試著將水遞到別開臉的男人‘唇’邊,就見他再次將臉轉了回來,果真是不願再喝一口。

梅六眼淚差點沒掉出來,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會因為這麽一點小事而‘激’動。‘揉’了‘揉’酸澀的眼睛,她強壓下就著溪水洗個澡的衝動,起身拖著一條大尾巴開始尋找吃食。

寺院周圍多多少少都會種上一些果樹,沒用多長時間,梅六便在頹敗的大殿後麵看到一株柿樹,樹上葉子早落得七七八八,一個個拳頭大的果實掛在上麵,喜人之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