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夢魘初現1
章桐撇了撇嘴,又換上了一臉嚴肅的表情。此刻,盡管她的心裏對手中物證的性質已經有了**成的把握,但是還要進一步看清楚才能下
結論。想到這兒,章桐毅然把手伸進了深藍色旅行袋的底層,一點一點地摸進去。終於,她的心裏一喜,手指觸摸到了一個硬硬的東西,光憑
觸感,章桐就已經可以判斷出這是一截人類的小手指骨。
一片望不到邊際的森林裏,沒有陽光,四周靜悄悄的,眼前雲霧迷蒙,黑壓壓的樹枝就像一個個怪物的觸角一般向不同的方向伸展著,隱
約間耳邊不斷地傳來一個小女孩悲傷的哭泣聲。
章桐心驚肉跳地循著聲音四處張望,她一步步小心翼翼地向前走著,腳底下是濕滑的地麵,好幾次差點滑倒了。她已經筋疲力盡,越來越
濃的霧氣讓她根本就辨別不清方向,小女孩的哭泣聲依舊在耳邊斷斷續續。
突然,身邊不遠處傳來樹枝折斷的輕微響聲。有人!章桐的心立刻懸到了嗓子眼兒,她開始加快了腳步,想盡快逃離這個可怕的地方。漸
漸地,她開始跑了起來,最後,變得拚命地向前奔跑,身後似乎有一個無形的鬼影在緊緊地尾隨著自己。鬼影步步逼近,章桐分明感覺到了從
脖頸處傳來可怕的沉重呼吸聲。她快要窒息了,雙腳變得癱軟無力,腳步越來越慢,眼前的濃霧越來越重。章桐實在跑不動了,鬼影就近在咫
尺,她絕望地掙紮著向前邁著步子,開始無聲地哭泣,淚水模糊了她的雙眼。
最終,章桐再也跑不動了,她放棄了逃離,隻能恐懼而又徒勞地用雙手捂住雙眼。小女孩哭泣的聲音夾雜著鬼影沉重的呼吸聲漸漸地變得
越來越響,越來越響,直至匯總成了絕望的尖叫……
啪!屋外的狂風把窗子吹開了,重重砸在窗框上,一陣徹骨的寒意瞬間填滿了整間小屋。章桐從噩夢中驚醒,屋外狂風咆哮著,就像無數
支笛子同時發出尖銳的嘯聲,又有如成群的披著黑鬥篷的幽靈急速飄過。
章桐毫無睡意,她知道今晚再想睡著已經不可能了。她沮喪地抬起頭,發現屋裏屋外一片漆黑,於是坐起身來扭亮台燈。“撲哧!”章桐
重重地打了個噴嚏,這時,她才發覺自己竟然冒了一身冷汗,激烈的心跳讓她幾近窒息。
盡管台燈散發出的暈黃色光線讓整個屋子裏看起來似乎溫暖了許多,但章桐心有餘悸之餘,仍覺得冰冷,她皺了皺眉,抬眼望去,桌上的
鬧鍾顯示現在是淩晨兩點半。作為天長市公安局僅有的兩名法醫之一,章桐每天的工作量是可想而知的,多得甚至沒有時間來考慮自己個人的
事,所以每天晚上下班後回到家,章桐的腦子裏就隻有一個字——累。可是在**睡不了多久,又會被噩夢驚醒。長期的睡眠不足讓章桐有種
說不出的疲憊,做這樣一個不斷重複著的噩夢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了,對於夢鏡,她說不出個所以然,隻知道那是記憶深處的一段夢魘。
剛把被風吹開的窗戶關上,章桐就聽到隔壁傳來一陣劇烈的咳嗽聲,緊接著就是拉開抽屜翻找東西的聲音。章桐紛亂的思緒被打斷了,輕
輕地歎了口氣,披上外衣,下床走到母親的臥室門口,敲了敲,然後推門進去,“媽,我來吧!”說著,章桐從床頭櫃裏那一堆亂七八糟的藥
瓶中很快找到了母親需要的藥,倒了杯水後,看著母親把藥吃了下去。
“媽,好些了嗎?”章桐的眼中充滿了關切。
母親點點頭,微微一笑,“桐桐,快去睡吧,你明天還要上班呢!身體要緊啊!”
“沒事的,媽,反正我也睡不著,我就在這裏陪你吧!”章桐不敢把剛才的噩夢告訴母親,她伸手關了麵前的床頭燈,無邊的黑暗又一次
把她緊緊籠罩了起來。章桐瞪大了雙眼,心情沉重地看著窗外黑漆漆的天空。
每個處理凶殺案的警察都有一個極限,問題是到極限之前,誰也不知道極限在哪兒。這裏的“極限”指的是多少具屍體。章桐相信,每個
警察能夠容忍的數目是有一定限度的,每個人的數目都不一樣,有些人很快就到了極限,有些人則在處理了這麽多年的凶殺案後,卻離極限還
很遠。章桐就是如此,她從十二年前走進天長市公安局刑警大隊技術中隊法醫室以後就沒有離開過,並且幾乎天天都和死亡打交道。但是章桐
心裏很清楚,自己也有極限,隻不過還沒有到而已。
在刑警隊中,死亡是法醫的領域,但凡碰到“死亡”這個問題,即使是分管刑偵的副局長,在章桐麵前也要客客氣氣地不恥下問。每天,
章桐都要遊走在生者與死者之間,麵對前來認領屍體的死者家屬,章桐麵帶憂鬱、充滿同情,但隻要拿起解剖刀,對待麵前的死者,她就像一
個技術嫻熟的技工一樣。不管死者是什麽樣的死法,章桐都能做到泰然處之,因為她有一個工作原則,那就是跟死亡保持一定的距離,別讓它
的氣息沾上自己的臉龐。
可是麵對眼前這個案發現場時,章桐的心開始顫抖了。她蹲在人潮如織的新街口拐角處的大垃圾箱裏,鼻孔裏充斥著垃圾酸腐的臭味,耳
朵裏塞滿的都是來往行人和車輛的吵鬧聲,可是這滿滿當當的大垃圾箱裏,卻仿佛是另外一個世界,一個讓人毛骨悚然的世界。
“小桐,怎麽樣?確定了嗎?”不用回頭,章桐就知道說話的人正是自己的閨蜜,同時也是工作搭檔的女隊長王亞楠。她朝身後揮揮手,
“別急,我再仔細看看!”
王亞楠悻悻然地嘀咕了一句,“哪有那麽多時間給你耗啊!”接著就轉身走開了。
章桐撇了撇嘴,又換上了一臉嚴肅的表情。此刻,盡管她的心裏對手中物證的性質已經有了**成的把握,但是還要進一步看清楚才能下
結論。想到這兒,章桐毅然把手伸進了深藍色旅行袋的底層,一點一點地摸進去。終於,她的心裏一喜,手指觸摸到了一個硬硬的東西,這是
一節人類的小手指骨。她小心翼翼地把手指骨抽了出來,抬起頭,對著早晨**點鍾的日光,仔細看了看,又低頭看看旅行袋中那兩大包疑似
煮熟的豬肉片似的東西,那熟悉的肉片的紋路和組織結構讓章桐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了,一陣徹骨的寒意湧滿全身。她立刻站了起來,不顧髒
兮兮的工作服,腦袋探出齊肩膀的垃圾箱,雙手緊緊地扒著垃圾箱的邊緣,讓自己站穩,然後衝著不遠處的王亞楠高聲叫了起來:“亞楠,應
該沒錯!”
此話一出,王亞楠立刻三兩步迅速走到垃圾箱旁,戴著手套的雙手扒著垃圾箱的邊緣,雙眼就像錐子一般緊緊地盯著麵前的章桐,一字一
頓地說道,“你真的確定?”
章桐認真地點點頭,迎著王亞楠的目光,伸手指了指身旁垃圾箱表麵的那個已經被打開的深藍色旅行袋,嚴肅地說:“我工作時從不開玩
笑的!這裏麵應該是一具人類遺體!確切地說,有可能是被加工過的一個人的部分遺體!具體的還要等我回去化驗對比後才能完全肯定。”章
桐並沒有把話講透,而隻是用一個籠統的詞匯“加工”簡單地一帶而過。
“你先把屍體帶回去,我回局裏後來找你!”王亞楠的表情變得很複雜。她掏出了手機,開始邊走邊撥號。
見此情景,章桐朝身邊人高馬大的助手潘建點點頭,兩人合力提起了沉重的旅行袋,抬高,遞給了站在垃圾箱外的同事。章桐身材屬於嬌
小玲瓏型,力氣少得可憐,所以每逢此時,她都不得不尷尬地咬著牙來配合別人的工作,生怕自己一旦顯露出一點點的抱怨就會被關心自己的
領導給利索地調離法醫的崗位,理由是女性不適合出外勤。
章桐最初的預感沒多久就被證明是正確的,自己剛剛接手的這個案子並沒有想象中那麽簡單。她前腳剛剛回到局裏的辦公室,電話聲立刻
就響了起來。
“小桐,我是亞楠,馬上再出趟現場,就是剛才那個案子,我想我們找到屍體的另外一些部分了!所以需要你盡快過來確認!”電話中,
王亞楠的口氣不容一點置疑。
這一次現場是在位於新街口附近禦牌樓巷的一戶普通人家的廚房裏。看著手中這奇怪的地址,章桐一臉狐疑,自己的周圍依舊人來人往,
由於是大雜院,又正逢中午下班時間,所以住在一個大院裏的鄰居雖然說目光中充滿了好奇,但是一切還都照舊,該做飯的做飯,該洗衣服的
洗衣服。難道自己走錯了?可是分明王亞楠的助手趙雲在大門口撞見自己時,並沒有多說什麽,還提醒自己王亞楠正在裏麵等著。章桐下意識
地嘀咕著,和助手一前一後走進了最裏麵的那間違章搭建的小廚房。
很多住大雜院的老百姓都希望自己狹窄不堪的居所能夠盡可能地擴大一點,所以盡管是違章建築,這間小廚房裏還是麻雀雖小五髒俱全,
隻不過由於位置偏陰,所以即使是大白天,都得開著燈。
站在王亞楠身邊的是一個年近五旬的老婦人,皮膚粗糙的臉上流露出茫然和驚恐。章桐看得出來,在自己跨進這個小廚房之前,王亞楠顯
然已經做好了這個老婦人的思想工作,所以看見一身警服、提著工具箱的章桐,老婦人並沒有感到驚訝,隻是有些緊張,目光不時地朝著章桐
身後看過去,像極了一隻受驚過度的兔子,隨時準備逃命一樣。由於廚房的燈泡是那種便宜到極點的老式二十瓦的,所以乍一看過去,章桐沒
有辦法分辨清楚老婦人的臉色究竟是被嚇黃的,還是被燈光給照的。
“屍體呢?”章桐放下了手中的工具箱,邊說邊打開箱子拿出了一副醫用橡膠手套認真地戴了起來。
一聽這話,老婦人不由得愣了一下,吃驚的目光轉而投向了身邊的王亞楠。
王亞楠趕緊朝章桐使個眼色,緊接著就迅速轉身把早就準備好的一個洗菜用的笊籬遞給了章桐。
“你看看吧。”
看看手中的笊籬,又抬頭四處打量了一下這矮小的廚房,煤球爐子上還在燉著東西,砂鍋裏散發出一陣陣誘人的香味。章桐皺了皺眉,剛
想脫口說出自己心裏的疑慮,想想突然意識到什麽,趕緊又咽了回去。她轉頭對身邊的助手吩咐道,“用手電替我照著,這屋裏的亮光不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