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骨頭收藏家2
回到辦公室後.章桐竟然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她窩進了自己墊著厚厚墊子的辦公椅裏.長時間的站立工作.不分晝夜地加班.讓章桐疲憊至極.彎腰以及久坐都會疼.在椅子和靠背上綁上厚厚的墊子也是不得已而為之的舉動.她抬頭看著辦公室角落裏那副早就已經落滿了灰塵的白森森的人體骨架模型.不由得陷入了沉思之中.
每一個學法醫的人幾乎都會對人體骨架著迷.包括章桐在內.記得還在醫學院的時候.導師就曾經頗為感慨地說過.人體骨架並不代表著死亡.相反卻是人類生命最原始的體現.平均二百零六塊骨頭.其平衡.其細致.簡直是造物主神奇的手筆.人類每一個動作.哪怕細微到手指的顫動.都離不開骨頭完美的結構.思緒回到現實中.章桐不敢相信這個世界上竟然還有人為了得到骨頭而去殺人.
突然.她的腦海裏閃過了一個念頭.隨即脫口而出:“黃金理論.”
黃金理論.就是人體完美比例的一種計算方式.一個人的身高體重所產生的比例.還有頭部、身體和四肢的骸骨長度比例.如果符合傳說中的“黃金理論”的話.那麽.這個人就被稱為一個“完美無缺的人”.同時也擁有一副完美無缺的骸骨.
章桐打開電腦.找出自己剛剛完成的屍檢報告.仔細察看了起來.由於內髒完全丟失.死者的頭顱和手、腳掌也不存在.所以往常至少五頁以上的屍檢報告.這一次竟然被無奈地壓縮到了隻有短短的一頁半.
“體重……大致身高……”章桐一邊自言自語.一邊在紙上推算著.結果很快就出來了.章桐憂心忡忡地看著紙上最終出現的三個數字..2:2:3.果真如此.死者死亡的原因難道真的簡單到隻是因為她長了一副“完美無缺”的骸骨.
正在這時.潘建推門走了進來.伸手遞給章桐一份屍檢報告:“王隊叫人送來的.”
屍檢報告是傳真件.上麵標注的年份是五年前.也就是2006年.報告撰寫人一欄填寫的主任法醫師名字是陳海市的法醫黎淼.
王亞楠在報告上附了一張簡短的字條.上麵寫著..查詢了數據庫.隻找到這個類似的案件.
章桐一邊翻看.一邊詢問道.“那王隊還說了別的什麽沒有.”
“別的她倒沒說什麽.隻是叫你看後馬上給她打電話.”
章桐點點頭.隨即把屍檢報告攤在麵前的辦公桌上.仔細研讀起來.
“編號陳2006a45.送檢日期2006年4月5日.屍檢對象.女性.年齡在三十歲左右.未生育.身份無法確認.遺骸缺失頭部和四肢.隻存留部分於軀幹上.骨架和**缺失.內髒被完全掏空.隻留下完整**.無明顯性侵害跡象.已經進行毒物檢驗.被證明死前服用了大量鎮靜劑.死者喉嚨處發現一處劃破口.深度四厘米.前後有拖痕.顯示傷口不是一刀造成的.死者被一刀從斷裂的頸部直接劃到腹腔底部**所在的位置.長達八十七點四厘米.……”
看到這兒.章桐緊鎖起眉頭.她一把抓過右手邊的電話機.直接就撥通了陳海市公安局法醫室的電話.經過一番解釋.終於找到了正在解剖台前工作的原屍檢報告的作者黎淼法醫.
“黎法醫.我是天長市公安局的法醫章桐.找你想問個問題.就是關於你剛才傳真給我們的這份屍檢報告的.”
“你說.”
“死者頸部的刀痕和貫穿全身的刀痕.據你觀察是否是同一個人所為.”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鍾後.隨即就傳來肯定的回答.“我想應該是兩個人.因為頸部的刀痕顯得很猶豫.而且深度不是很深.前後有拖痕.而另一道傷痕卻非常用力.一點猶豫的跡象都沒有.貫穿全身.而且非常準確.刀痕沒有發生偏移.”
一連幾個“非常”讓章桐的心跳得厲害.她簡短地道謝並且要求盡快看到原始屍檢報告後.就掛斷了電話.轉而打電話將王亞楠叫了過來.
“亞楠.我想我們麵對的是連環殺人凶手.而且人數可能不止一個人.”王亞楠剛一到.章桐就迫不及待地把自己了解到的告訴了她.
“那為何中間偏偏要隔開五年這段並不短的時間呢.”王亞楠的心中還是充滿了疑慮.
“這我沒有辦法回答你.但是同樣一把刀.我們每個人使用起來卻有各自習慣上的明顯不同.”說著.章桐從解剖台旁邊的工具盤上拿起了一把二號解剖刀.“你仔細看.刀是一樣的.但是隻要使用的人不一樣.根據力度與方向的不同.那麽.在受力物體上所產生的刀痕就像我們每個人的簽名一樣.仔細觀察也會有細微的不同.或許你不太能看出來.但是這在我們經過專業訓練的法醫的眼中看起來.就有很明顯的不一樣了.我剛才已經詢問過陳海市公安局的當班法醫黎淼.他肯定了我的意見.第一道刀痕.也就是死者頸部的刀痕.淺顯而且不是一氣嗬成.中間有拖拉的痕跡.顯示出握刀的人當時猶豫的心情;而第二道.也就是貫穿全身的這道刀痕.從上至下.幹脆利落.如果這屍體是一次性處理完成的話.那麽.從用刀的方式前後迥異來看.當時現場就應該有兩個人.”
王亞楠點點頭:“真沒有想到.短短的五年之內.這個人的手法就變得這麽熟練了.”她轉念一想.繼續問道.“小桐.那麽你對凶器有什麽看法嗎.能確定具體範圍嗎.”
“陳海那邊我也已經安排他們盡快把原始的屍檢檔案調送過來.我要進一步比對兩次屍體上的傷痕.就目前狀況來看.我隻能說是由一把非常鋒利的刀造成的.而且是特殊的刀具.不是一般家用的那種.我沒有辦法確定它的具體長度.隻能說它是專業用的.因為刀口很薄.非常鋒利.刀頭呈現典型的錐體形狀.這種刀一般在醫用或者廚師所使用的特殊領域中被比較廣泛地使用.”
聯想到之前潘建的話.王亞楠脫口而出:“剔骨刀.”
“有這個可能.我會安排他們痕跡鑒定組進行對比.有結果馬上通知你.”
“還有.我記得你剛才說被害者的**部位是唯一完整保留的.那麽.有沒有性侵害的跡象呢.”
章桐搖搖頭:“目前為止沒有發現.陳海那邊的屍檢報告上也注明沒有發現這一方麵的明顯跡象.”
“那就先這樣吧.有問題我再找你.”王亞楠點點頭.剛要轉身走出解剖室.她突然想起了什麽.站住身.回頭說道.“小桐.我過來你這邊時.聽門衛說門口有人找你.是一個老頭.”
“老頭.”章桐皺了皺眉.
“對.他已經來了有一段時間了.你快去看看吧.打你的電話總是占線.”
“哦.我在跟陳海那邊通話.我這就過去.”說著.章桐站起身.跟著王亞楠走出了解剖室.
隻過了幾秒鍾..章桐猜想也就隻有短短的幾秒鍾..她靜靜地注視著眼前長凳上這個年已花甲的老人的側影.仿佛時間已經倒流.她動也不動.就這麽站著.身邊什麽都沒有發生.她完全可以確定這一點;但是她心裏知道.眼前的一切都是假象.平靜的表麵之下.暗流在無聲地湧動.
“陳伯伯.”章桐低低地招呼了一聲.
老人回過頭.落日的餘暉在他的身後形成了一個特殊的剪影.章桐看不清楚他臉部的表情.他站了起來.
“桐桐.好久沒見.你都長這麽大了.”老人的聲音仿佛超越了時空的間隔.除了蒼老與沙啞以外.別的都沒有變.
章桐的心裏莫名地咯噔了一下.居然有些害怕他的接近.
突然來訪的這個人正是章桐在苦苦尋找的陳伯伯.全名陳海軍.離休的神經外科手術專家.同時也是章桐父親生前的好友.
“陳伯伯.你……你怎麽來了.”章桐遲疑著問.
“正好經過你家附近.就順道上去看了看.你媽媽老了許多啊.”
章桐點點頭.猶豫了會兒.選擇在距離老人不遠不近的長凳上坐了下來:“我父親死後.我媽一個人把我帶大.她操勞了一輩子.”
陳海軍重重地歎了口氣:“我沒想到你父親會最終選擇走這麽一條路.咳……”
目睹陳伯伯流露出的悲傷.章桐有些難過.不由得放下了心裏的戒備和不安.反過來安慰他:“沒事的.陳伯伯.你不用太難過.我父親的路是他自己選擇的.怪不了別人.再說.我和我媽也已經挺過來了.最難的日子都已經過去了.”
“對了.聽你媽說你現在女承父業.也是一名法醫了.”老人的口氣變得欣慰了許多.“我想你父親的在天之靈也會為你感到驕傲的.”
章桐微微一笑:“陳伯伯.你這次準備在天長停留多久.我想請你來家裏吃個飯.”
“會停留一段時間.有些祖業要處理一下.我現在已經移民美國了.桐桐.伯伯忘了問你.你成家了嗎.你也老大不小了啊.”老人的目光中充滿了章桐記憶深處久違的神情.
“做法醫的.比較難啊.”章桐下意識地歎了口氣.“所以我現在暫時還不考慮這些個人的事情.先忙工作再說.陳伯伯.梅梅呢.她也在美國嗎.”
老人的臉色微微一變.話語中透露著一股幹澀的味道:“車禍.已經不在了.”
章桐的心不由得一緊.她知道梅梅是陳海軍唯一的女兒.小時候就經常跟著父親來章家玩.與她年齡相差無幾.兩個人就像親姐妹一樣:“她什麽時候去的.”
老人長歎一聲:“都走了八年了.”
頓時.章桐的眼淚迅速滾落了下來.她緊咬著嘴唇.深吸了口氣:“陳伯伯.我很抱歉提起你的傷心事.”
“沒什麽.都過去這麽多年了.我也已經習慣了.我想梅梅在天堂也是快樂的.”
章桐心裏一酸.“沒想到梅梅這麽早就走了.老天爺真不公平.陳伯伯.那你現在一個人.有沒有什麽打算.”
老人的臉上劃過一絲異樣的表情:“還好.我經常四處講課.也挺忙的.忙起來就不會想太多了.伯伯跟你一樣.還是工作好啊.”
章桐點點頭.她突然想到了什麽.抬頭問道:“陳伯伯.你來天長多久了.有沒有去看過我父親.”
老人點點頭:“我去過.前幾天.他的祭日.”
“什麽時間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