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陰鷙

哪料,還未等他抱怨完,隻見殷夙小臉一沉,雙眸一眯,寒意逼人,“嗯?”

霎時,驚得蘇先生打著激靈,連忙稱道:“是,下官馬上就去。”

不去行嗎?!

說話間,早已跌跌撞撞的奔出了門去,一溜煙便沒了人影,從那一路小跑的姿勢看來,想是被他煞的半刻也不敢耽擱。

廳內,那個生的如花似玉的人兒正得意的勾唇淺笑。

而他背後的女子則對著他那縈繞陰戾的背影暗自驚駭著……

半日的準備,一萬駐兵加之瑞康王的親兵護衛兩千紛已集結完畢,並於午後整裝出城,直奔禪州浩**而去。

因兩州相距較近,三日期限內完全可以抵達,是以,這一路也便不必如此之趕。

再有,哥舒無鸞料定楚王會掐算好她往返都城的時間,若過早趕到禪州,隻怕會讓他起疑,繼而看出端倪,威脅到二主的安危,所以她才選擇了與殷夙同坐車輦緩行在大軍之前。

夜,星子稀疏,秋風陣陣。

一個時辰前,行軍便已在青野休整紮營,用過晚飯後,吩咐邵統領分派一隊兵士值夜巡守,其餘大軍盡早休息,以待明日一早繼續趕路。

軍帳內,燭光幽明,滿帳清輝。

此刻,哥舒無鸞正對著靜燃的燭火暗自失神。

雖是神情默默,可腦中卻是嘈亂如麻極不平靜的。

一麵驚駭於今日在瑞康王府的所見所感種種,一麵在震驚夙兒辦事的雷厲程度,僅僅半日便將涼州駐軍全部召集,心思成熟沉穩的絲毫不亞於一個成人,幾乎讓她難以相信一個八歲的孩子竟能有如此的魄力和力度。

而更讓她難以消化的不僅僅是這些,就在之前,她曾去督促那名蘇夫子費力尋來的篆刻師,務必要趕在抵達禪州之前依她的描述雕刻出一印假玉璽來。

不想,那名篆刻師傅甚是膽小怕事,即使她亮出身份,哪怕她力保他無事,他亦怎麽也不肯做,“雕假玉璽?!這可不單單是殺頭,且是誅九族的大罪,大人還是另請高明吧!”

正在她滿心焦躁之時,卻見夙兒自帳外走了進來,曼步停在那篆刻師麵前,負手帶笑,那笑容如一朵嬌花盛放在俊美的小臉上,迷人眼眸,可說出的話猶如來自地獄,冷酷嗜血,令人毛骨悚然,驚魂攝魄,“不做?那你信不信本王即刻派人去涼州抓來你的家眷,當著你的麵一一虐殺!怎麽個死法呢……”他扶額,忽而眯著眼眸,嬌嫩的唇角勾出邪惡的嗜血一笑,“不然這樣,男的就剝皮抽腸,暴曬百日,女的則先刖刑伺候,最後來個‘馬踏泥漿’!你說,好不好啊?”

經這一番驚心動魄的威嚇後,那名篆刻師傅最終驚恐的答應了。

而她也被他的陰狠駭的久久難以緩過神,就連怎麽回到自己營帳的她都不曉得。

夜如墨,漸漸深沉,帳外隻略有風聲在嗚咽,除此外,四下顯得靜悄悄的。

哥舒無鸞最終拉回了駭然洶湧的思緒,這便默默望了一眼明亮的燭火,清麗的眸光開始恍惚悠遠起來。

也不知,他的事情辦得怎麽樣了?三日後能否順利返回禪州?

她不清楚燕七殺到底是去了哪裏,去做什麽了,但在想到他的那句‘相信我’,便逐漸穩定下了一顆浮亂的心,一片堅信,到最後隻餘有些憂慮他的傷勢。

悠悠收回視線,緩緩呼出一口氣,這時卻牽扯了身上的那些傷,這才意識到,自昨晚到現在她都未顧得處理身上那些傷口。

起身取來傷藥,打算褪下衣衫敷藥,然而,裏衣的衣料已和傷口粘在了一起,一番揭扯,皮肉掀開,鮮血滲出,疼的她臉色煞白,冷汗滲出。

好容易將裏衣褪向了腰際,這便打開了藥瓶,把藥粉一點一點灑向了肩頭的傷口處,一股鑽心的痛,霎時自肩膀傳到了心底,她暗暗咬牙顰眉,強忍痛意,繼續灑著藥粉。

然而,後背處的有些傷口,她是無論如何也夠及不到,正在懊惱之時,隻覺麵前的燭火‘呼啦’一恍,明滅間,一道甜膩的童音伴著倉促的腳步聲一齊傳到了她的耳中,“鸞姐姐,夙兒一個人睡害怕,要和你一起……”

原是殷夙突然闖入了帳內,可話剛說到一半,卻生生卡在了嗓子眼,小臉先是一紅緊接著再是一白,最後,小小的身影直直疾奔向了女子的近身。

早在聽見他聲音的一刹哥舒無鸞心下一滯,卻是隨即便反應了過來,匆忙拉起了裏衣,然而,她不知的是,她的動作終究還是慢了半拍,致使些許‘春光’瞬間流瀉入了那雙儂麗的大眼中。

這時的殷夙已風一陣的撲到了她的麵前,並驚呼道:“鸞姐姐,你的這些傷是怎麽弄的?”

那是他顫抖的嗓音夾雜著心疼。

說罷,開始上下其手,拉扯她的衣衫,似要查看她的傷勢。

聽完他的話哥舒無鸞的麵色登時有些慌窘,顯然沒料到還是被他看到了身上的傷。

憶起剛剛,她雖是側著身,並且上身還著著一條素色抹胸,可饒是如此,那般暴露在他的麵前,終是讓她感到無盡的尷尬,雖然,他還是個孩子,到底讓她難以坦然適應。

遂忙撥開他那雙不安分的小手,揪緊衣襟,閃了閃眼睫,答非所問,“呃……這麽晚了,夙兒怎麽還不睡,明日一早咱們還要趕路呢。”

熟料,他根本不依,小手再次攀上她的衣衫,邊用力拉扯,邊嘶聲嚷道:“告訴我,你的傷究竟是怎麽弄的……是誰!竟敢這樣傷我的鸞姐姐?若讓本王知道,本王定要將那混蛋扒皮剁碎,磨成粉末!”

話到最後,已咬牙切齒起來,俊美的小臉染上了一片陰鷙,就連那雙晶亮的眸子都閃著嗜血的光芒,讓人一眼望來,驚魂動魄,不寒而栗。

哥舒無鸞被他的話,他的表現,震駭的久久難以平靜,最後,強強壓製心底的驚濤,斂眸拉下他固執的小手,有些恍惚的低道:“姐姐真的沒事,夙兒就不要擔心了,夜深了,快去睡吧。”

此刻的殷夙再也顧不得追問其它,隻深深的糾結著俊眉,痛聲道:“你就讓我看一下你的傷,就一眼,不然,夙兒不放心!”

迎上他惶恐驚憂的眼神,她霎時啞然無語,自知他的倔強,是以,將衣領淺淺的拉開了一條縫,露出了點點香肩。

觸及那些深淺不一泛著血絲的傷口,殷夙猛的倒抽了一口冷氣,小臉逐漸泛白,待視線落在她脖頸處的那道細長的劍痕上,俊眸暗暗一眯,一股凜然的殺色瞬間淹沒於眼底,快的讓人難以捕捉。

因由她的衣領較高,完全遮住了脖頸,以致白日裏,他根本沒有發現這道傷痕,眼下,被他望及,頃刻戳痛了他的小心髒,一股難消的怒火暗自在胸腔燃燒著,越來越旺盛……

向她傷口處伸去的那隻小手,顫顫的頓在了半空,似是在壓抑著情緒,嗓音聽起來很是低沉,卻也帶著點點顫音,“還,疼不疼?”

哥舒無鸞匆匆拉起了衣領,微微一笑,安慰道:“上過藥了,已經不痛了。”

殊不知,她嘴角的笑容略顯僵硬,明顯在睜著眼說瞎話。

殷夙好像沒有留意到她在刻意安慰他,輕輕點了下頭,纖長的眼睫淡淡垂著,繼而遮住了全部的眸光,讓人望不清他眼底的情緒,良久默然無聲,不知心裏在想著些什麽。

哥舒無鸞蹙眉望了一瞬眼前這個人兒,緩聲道:“走吧,鸞姐姐送你回去休息。”

說罷,草草披起外衫,隨即起身牽起了他的小手,這時,殷夙仿佛回過了神,一下抽回了手,揚眸迎著她的視線,撅著朱紅的嬌唇道:“我不,我要留下來和一起你睡。”

“不行!”哥舒無鸞想也沒想便一口回絕了。

她可沒忘記,麵前的這個孩子對她有著那種特殊的依戀……想到這,不禁心口一沉,她還是刻意與他拉開距離的好,不然……她無法再深想下去了。

這樣毫不猶豫的強硬拒絕似是刺傷了殷夙小小的心扉,一雙水晶般的眸子緊緊鎖定她的雙目,聲音明顯急促起來,“為什麽不行?!”

為什麽?

哥舒無鸞一時被他問住了,考慮著要怎樣回答他,是尊卑有別,還是男女有別……

殷夙不解的望著她糾結的神色,嘴角忽而露出一抹邪逸的笑痕,“總之,今夜我一定要和你睡!不單因為我一個人睡害怕,還有就是……之前我可是看過了你的身子,以後你就是我的人了,所以,自今晚起咱們便不能分開,應日夜廝守在一起!”

什、麽?!

看過了她的身子!

還有……她以後便是他的人了!

這孩子的腦中到底是怎麽想的?!

哥舒無鸞頃刻無語淩亂。

本來沒怎麽將他的話放在心上,然而,待接觸到他那認真且又偏執的眸光,頓感心中一驚,一股莫名的恐懼感從頭罩到腳,凝聲呼道:“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