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自刎
腳步聲慢慢擱淺,再看楚王的臉色早已慘淡灰敗一片,那張病態的麵容仿佛在眨眼間更蒼老了許多,顯然自知大勢已去,無力回天,一顆不甘的心就此徹底淪落了穀底。
倏然間,他猛的反應過來一件事,狠狠的瞪向大妃,眼神惱恨至深,果然是個厲害的女人啊!竟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耍花樣,並且輕易的蒙混了過去。
‘遺落在外的明珠’?不就是指被她那被遣至封地的兒子——瑞康王麽!
原來那晚她是在暗示去涼州尋救兵……
可歎他當時根本沒有參透這層玄機!
嗬,不過鹿死誰手現在還言之尚早,就算是死,他也要拉著瑾睿一起下地府!
而鴻離世子也好似在此刻找回了震驚在外許久的神智,慘著俊顏,對著楚王痛聲呼道:“父王,收手吧!”
即使王叔真的做過那些事,也不該由父王這個臣子妄作處置,哪怕他也對那些真相驚痛的難喻,亦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兄弟互戕!
然而,鴻離世子那沉痛至深的話非但沒有勸動楚王分毫,反倒激起了他更濃的憤怒,一時狂嘯如颶風嘶吼,“收手?!說的談何容易!常言道,開弓沒有回頭箭,本王又如何能收的了手?!兵敗了又如何?得不到王位又怎樣?好在,我鉗製住了他,那我就是最後的贏家!瑾睿,還有一個多時辰,你就擎等著在這間為你量身打造的牢籠中,受盡萬刺穿身的痛苦,死無葬身之地吧!哈哈哈……”
他的歇斯底裏,他的執迷不悟,讓鴻離世子身子踉蹌的連退了兩步,經幾番矛盾的糾葛,終是沉痛的慢慢閉上了雙眸,定定出聲,“這可是父王逼孩兒這麽做的!”
這話讓楚王微微一驚,登時止住了癲狂的笑聲。
“王叔,開啟玄鐵籠的機關就是那些利刺,以居正的那根較短的利刺為中心,按八卦推演,依乾、坎、艮、震、巽、離、坤、兌的順序依次推動緊圍短刺的那八根長刺,便可……順利的打開鐵欄門。”鴻離世子一直緊閉著雙眸,似在刻意的逃避著楚王驚怒的目光,哽咽的嗓音預示著他的無可奈何與做這個決定後那深深的痛。
原來,當鴻離世子知道國君被楚王挾持在玄鐵籠內時,隨即便想到了那名與楚王私交甚密的機關隱師,是以,在趕來禪州之前,他曾暗下找過他,以欺哄威逼的手段最終打探出了機關的所在。
而他之所以等到此刻才說出來,原本是想給父王一個贖罪的機會,若之前父王能及時幡然醒悟,親口道出機關所在,釋放王叔,那麽王叔即使再憤惱父王逆反的行為,也會念在一脈相承的兄弟情麵上,對他網開一麵,左不過削宗免銜,貶為庶人,至少還有一條生路。
可現在……父王的執迷不悔終是自斷了生路!
想到這,鴻離世子儒雅的麵容已蒙上了一層濃重的痛色。
男人的驟然提示顯然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的,哥舒無鸞訝異的望向燕七殺,卻見他的麵上亦露出了些許意外的神色,明顯他事先並不知道鴻離世子已知悉了怎樣開啟機關。
不過,她也能猜到鴻離世子為何要瞞著燕七殺,又等到時下才道出玄機,無非是想給他父王留一條幡悟的生路,然而,楚王早已癲獰的不可自拔,自毀了他刻意留給他的這個機會!
她雖是早就清楚鴻離世子的心性恭賢正直,卻也是對他的大義滅親感到震撼無比,到底,他在做出這個艱難的抉擇時心裏有多麽的哀痛呢?她真的難以體會!
“不……”隨著這聲狂怒喑啞的驚呼,伴著鐵壁上那些利刺收縮的‘哢哢’聲響,那扇牢固難破的鐵欄門終被開啟,國君與大妃安然的走出了被困多日的那間牢籠。
端見這時的楚王臉色已經慘淡如灰,不知是急怒攻心,還是驚惶無措,一下自椅間撲到了地麵。
守立一旁的夏雪風雷見狀,剛要驅步擒拿下這個邪佞,但見一道寒光驟閃而過。
緊接著,一股腥紅噴射,傾灑於黑晶石地麵,瞬間融為了黯色,再看伏在地間的楚王脖間赫然浮現了一道劍痕,而握在他手中的那柄長劍正滴答著粘稠刺目的鮮血。
哥舒無鸞一麵迅速的擋向二主身前護駕,一麵震驚的望著眼前的這一幕,待接觸到楚王手中染血的利劍,這才意識到,原是之前護衛隻顧得拿下楚王的那兩名暗衛,而忽略的遺落在地的那把長劍,如此才給了楚王自我了斷的機會。
然而,誰也沒料到楚王會突然揮劍自刎,不過,他之前曾中過麻針,力氣欠乏,這一劍割得倒也並不深,一時要不了他的命,可若不及時止血醫治,恐怕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想著,她默默回首,卻見國君表情淡淡,正冷眼看著楚王於原地掙紮不起,顯然擺明了不會饒過他叛逆的罪行,而是要靜待他失血而亡。
忽聞‘當啷’一聲脆響,楚王的手無力一歪,劍戟落地,鴻離世子終將反應了過來,俊顏已寸寸失了血色,大驚,剛要奔向楚王近前,卻被燕七殺及時的拉住了手臂,“你已經……幫不了他了。”
那是他低沉蕭索的嗓音,冰藍的雙眸無喜無悲,隻有一片無奈,像是早就猜透了國君的心思,要定了楚王的命。
聞聲,鴻離世子心中猛沉,驚痛的無以複加,倒也不掙不抗,玉秀的身姿如篩糠般僵於原地,嘶聲痛呼,“父王……”
餘下的話已經哽在了咽喉處,滾滾熱淚逐漸淹沒了他的視線。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顯然此刻的鴻離世子已是傷痛到了極點!
是啊,又有誰會眼見著自己的生父自刎於麵前,而釋然以待,無動於衷呢?!即使,他犯下再大的錯,哪怕,他本就該死,可血濃於水的親情到何時都不會輕易割抹的。
看著他們父子,哥舒無鸞隻覺心中湧上了一陣難言的淒涼感。
忽而,一陣獰笑傳來,“哈哈……即使事敗,即使要死,本王也不會任你這個狠毒的昏君肆意處置的!嗬嗬……我在這裏詛咒你,你早晚會眾叛親離,鬱鬱寡終,悲涼而死……記住我的詛咒……哈哈哈……”
蒼白無力的咒恨聲一時飄**在整間大殿,而楚王則正慘著失血的麵色,殘喘著氣息,虛弱的趴在地間,邪佞充血的眼神死死的瞪視著國君,脖間的鮮血如微溪般緩緩的、靜靜的流淌著,也昭示著生命正在一點一點流逝,直至走向終結。
這時,國君黯沉著臉色一步一步向他緩步逼去,身側的大妃見狀,不禁憂聲勸阻道:“陛下,不可以……”
話還未說完,便收到了一道製止的手勢,接著,隻聽國君陰鬱開口,“所有人全部退離殿外三丈,任何人不得前來打擾,違令者按忤逆罪論處!”
聞言,大妃驚呼一聲,“陛下……”
卻換來了國君頭也未回的冷冷嗬斥,“出去!”
如此陰沉冷厲的口吻,使得哥舒無鸞登時一驚,她還從未聽過國君這般的對娘娘呼喝,一時難以反應,直到耳邊傳來一道低瑟的女聲,“走吧。”這才匆忙收複好情緒。
撩眸間,隻見大妃正微白著麗容,慢步錯過了她的身畔,緩緩向殿外走去,明顯也被國君的話驚到了。
心中一緊,這便未作遲疑,跟了過去。
早在國君發話之時,夏雪風雷便已隨著燕七殺率先步出了大殿,其後,又依旨匆匆遣走了駐守殿外的那些護衛,而鴻離世子則原地沉痛的望了一瞬奄奄一息的楚王,最終忍痛收回視線,艱難的邁出了門去。
片刻,大殿內外,人已退淨。
‘轟隆’一聲,殿門闔嚴,腳步聲消,殿內四下霎時淪落一片靜謐,如死水般的靜,沉悶的壓抑。
早已止步在楚王麵前的瑾睿,慢悠悠的俯下了身,隱晦的眸光流連於眼前那張血色盡無的滄桑麵容,和他脖間染著腥紅的傷口,嘴角隱隱一動,剛要出聲,隻覺眼前一陣寒光晃過,反手攔下了那柄向他揮來的長劍,順勢拋向了殿側,發出‘叮啷’一聲鳴響,黯聲道:“你是殺不了寡人的!”
被奪下那把唯一能發泄恨意的兵器,楚王難免不甘,氣的猛嘔了一口鮮血,隻得強緩氣息,狠狠的瞪視著眼前的男人。
那深濃的憤恨直戳瑾睿眼底,可他卻是不怒不惱,表情淡然如水,唇角一勾,緩緩開口,“其實,寡人一早便猜測到了禪州一行乃是個陷阱。”
楚王微愣,抖著手抹了一把唇邊的血液,無力的反問,“那你還來涉險?”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這可是當年王兄親口教給弟弟的。”瑾睿淡聲道,說話的同時一直細細留意著楚王麵上的情緒,直到見他的臉色劇變,嘴角扯出了絲絲殘冷的笑意。
聞言,楚王幾乎咬牙徹齒,雙眸赤紅,忽而,卻是嘶聲笑了,“嗬……好啊!真是沒想到,你竟敢拿自己的命來賭!不過陰狠如你,還有什麽事做不出來呢?那麽,現在能親眼看著我死,你是不是很得意,很快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