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圍駕
護衛得令匆匆拖走了地間的高覺。
但聽沉重的落步聲中,夾雜著一道得赦般的謝詞,滿含感念與解脫,“罪臣,謝陛下賜死!”
殷夙暗暗掩下眼底的那抹獰色,悠悠站起了身。
而這時,夏雪風雷也帶著一隊護衛自宮樓處走了出來。
緊隨之後的是一輛緩行的馬車,但見襄菱王正滿麵悲戚的牽著馬兒,慢慢的駛出了巍巍的宮樓,最後將馬車泊在了樓門前,上前幾步,對著國君叩拜道:“漳州殷鴻代亡父叩別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國君忙俯身扶起男人,睨著他蒼白的麵色和兀自下垂的眼簾,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以後漳州交由你治理,寡人放心!”
襄菱王一直垂著雙目,無聲的點了點頭,隻因千言萬語也抵不過一句滄桑。
國君默默的掃了一眼停在樓門下的那輛馬車,沉聲喚道:“夏侍衛,點出一千兵士,護送楚親王遺體返回漳州封地,好好安葬!”
“是!”夏雪風雷抱拳應聲,忙去安排。
片刻後,一千兵士出列。
國君低眉望著男人無聲飲泣,緩聲道:“去吧。”
“拜別陛下。”一聲哽咽,一番叩拜,男人黯然起身,隨著一千兵士驅車離開了原地。
哥舒無鸞無限悲涼的目送著那道蕭索瑟然的背影漸行漸遠。
一旁的夏雪風雷上前一步,對國君躬身稟道:“回陛下,行宮內都已清理完畢,是否留將駐守,請陛下示下……”
話音未落,隻聽國君淡聲接道:“封宮!”
一切都該結束了,而有些恩怨愛恨也應就此徹底塵封了……
夏雪風雷微愣一瞬,自帶護衛領命去了。
男人前腳剛走,但聞國君喚道:“涼州邵翰接令!”
一虎背熊腰的男人忙抱拳上前,應道:“末將在!”
掃過受縛於樓門下那些等候發落的叛兵叛將,國君冷聲道:“傳寡人口諭,為首叛將一律押出城郊斬首,罪不殃及家眷!其餘一幹叛兵,由你即刻帶部分兵士,押赴遠疆,駐守疆土!剩餘部分兵力退返涼州。”
“遵旨!”
一陣倉促嘈雜的腳步聲後,邵統領帶兵押解著叛兵叛將已是浩**的行出了城去。
叛亂平息,塵埃落定,而此刻也已過了巳時。
待清城、封宮後,也該啟程回宮了。
沉吟了許久,瑾睿忽然睨著陰霾散去的天際,吩咐道:“來人,備輦,準備回鑾。”
有護衛得令忙要著手去安排。
忽然,一道靈秀的聲音傳了出來,“且慢!”
這一聲冷的出奇的嗓音,及時製止了受命護衛的腳步,也讓國君與大妃愕然回首。
哥舒無鸞同樣滿眸驚異的睨向了那個出聲的俊美小人兒。
端見,此刻的殷夙正負手站在對麵,小臉一片冷凝,周身隱約散發著一種懾人的陰鷙氣息,他的身後不遠處則聚攏著他那兩千府兵,個個佩劍凜然。
他就那樣端端的站在那裏,無聲的細風繞身而過,微微卷動了暗色衣袂,翩飛似幽煙,薄陽淺照在他那嬌小的身架上,登時鍍上了一層瀲灩的流光,令人難以逼視,卻也隱隱透著一股威然的氣勢。
看到這,哥舒無鸞心中一淩,一種不祥的預感悄然降臨。
臂間徒然一緊,才知大妃正麵帶驚色的緊緊抓著她的手臂,聲音瑟瑟,低道:“鸞兒,快告訴本宮,這孩子要幹什麽?”
察覺娘娘的情緒不妥,她忙要出聲安慰,可還未等她開口,已見殷夙慢慢上前兩步,嘴角一勾,悠悠說道:“父君與母妃還不能走!”
早在望及他身後那副陣仗時,國君的臉色便是一沉,此刻又聞聽他的話,麵上一時青白交加,黯聲道:“你這是要做什麽?難道要圍駕不成?!你們,全部給寡人退下……”
邊冷斥,邊憤然的猛揮著衣袖,明顯怒不可遏。
然而,這道揮喝根本不起任何作用,那些府兵竟是紋絲未動,一直圍立原地,擺明了隻聽瑞康王一人的命令。
見此,大妃指著麵前的人兒厲聲喝道:“夙兒,你太放肆了!”語氣雖冷厲,可不難聽出聲音的顫抖。
殷夙充耳不聞這句斥責,看也不看大妃一眼,隻無畏的迎向國君慍怒的雙眸,不緊不慢的出聲,“兒臣豈敢圍駕!隻不過,兒臣才與父君、母妃短暫相聚,便要匆匆別離,自是心有不舍。”
“你說,那你要怎樣?”國君壓抑著怒氣,黯著臉色,沉聲問道。
殷夙俊眉一挑,一字一句的回道:“很簡單,兒臣要隨鑾回京。不是省親,而是奉召返宮!”
此話一出,何止大妃情緒劇變,就連哥舒無鸞都暗自一驚。
她很清楚外遣王爵,一律無詔不得入京,更遑論重返宮闈,恐怕終其一生都要固守於自己的封地。
而此時的夙兒,這是要逼迫國君下召返諭旨,隻為了重回都城王宮!
這雖是一道旨意,一句口諭的事,但國君金口玉言,既是將他遣至封地,又豈能出爾反爾,輕易召返?這不是讓國君自己打自己的臉嗎?!
試問,到時君威何在?
果不其然,國君頓時震怒,鐵青著清雋的臉頰,喝道:“混帳!你既已被封王,如何能返宮?!你是要將寡人的威儀顏麵置於何地?”
殷夙倒也絲毫不懼國君的怒責,無謂的聳了聳肩,忽閃著纖長濃密的眼睫,淡淡說道:“那兒臣隻好恭請父君與母妃隨兒臣一齊回涼州共享天倫了!來人,為陛下與娘娘備輦,啟程涼州!”
聞言,大妃猛地倒抽了一口冷氣,腳步一陣踉蹌,險些歪倒在地,幸好哥舒無鸞扶的及時,這才穩住了她的身子。
睨著那蒼白驚染的臉色,自知娘娘被夙兒的舉動氣的不輕,她的英眉赫然擰起。
沒想到夙兒會無情冷血到這種地步,竟是對自己的親生父母施以脅迫的手段,來達成他的目的!他難道要將帝、妃挾持軟禁不成?!
這真的還是一個八歲的孩子嗎?!
他的種種行為與他的年齡毫不相符啊!
一聲冰冷的呼喝後,便有府兵開始躍躍而動,依令而去。
國君驚的麵色泛白,連連後退,聲音也顯慌恐起來,似是方寸大亂的樣子,“你、你們敢……護衛軍何在,給寡人將這些人統統拿下!”
殷夙的麵上波瀾不動,表情極是鎮定,冷冷一笑,道:“父君盡管叫好了。別忘了,救駕大軍已經被您支走,試想此刻早已出城。就算您能將他們召回來,到時,他們會聽誰的還不一定呢!況且,兒臣並沒有做出什麽忤逆之事,隻是要請父君、母妃去封地暫住,料想他人也無權置喙幹涉!眼下,加上燕督座調走去清城的兵士,行宮內外,您的護衛兵僅剩兩百餘眾,能抵抗的過兒臣這兩千精衛嗎?”
他言辭振振,滿口自信,說話間已是向前逼近幾步,大有一副凜然的威嚇之勢。
看在哥舒無鸞眼裏,心中驚駭一片,那股滲涼感幾乎從頭罩到腳。
匆匆掃過護在他近身而來的那眾名府兵,隻見個個麵如玄鐵,氣勢逼人,打眼便知功夫底子不弱,不禁大為驚異,夙兒竟是何時招攬的這些高手?!為什麽她一早沒有察覺到他身邊隱著這樣一眾人!
難道是暗衛?
不過,若真要與之動起手來,恐怕她這裏也占不到什麽便宜,再者,她真的要與夙兒兵戎相見嗎?
哥舒無鸞一時彷徨無措,滿心驚亂難寧。
而此時的大妃早已被殷夙的話氣得全身顫抖不已,就連雙唇都抖的不能平複,逐漸失去了血色。
聞聽召喚而來的幾名護衛兵,在聽完瑞康王的威嚇後霎時頓足了,一時僵杵原地,不知所措,顯然是被他的氣勢所震攝到了。
見此,國君登時咆哮出聲,“反了,當真是反了……”接著,咬牙切齒的指著麵前的人兒宣泄起來,怒氣滔天,不可遏製,“你、你這個孽障!”
這時,被譴去備輦的府兵已將車輦停當於宮樓外。
殷夙隱隱一笑,悠悠抬起手臂,“恭請父君、母妃上輦。”
大妃驚到無以複加,聲音哀涼淒啞,“夙兒!你……”
話未說完便被他冷漠打斷,陰沉著俊臉,對左右府兵冷冷喚道:“請陛下與娘娘上輦!”
幾名府兵棲身而來,見狀,哥舒無鸞一下擋向了二主身前,冷喝一聲,“本官看你們誰敢放肆!”
熟料,這道犀利的嗓音,愣是未震懾住他們分毫,腳步還在慢慢逼近。
哥舒無鸞滿眼驚痛的望向對麵的殷夙,沉聲道:“殿下,難道這就是你想要的?以逼迫的手段,來對待寵你愛你的父君與母妃!”
她的質問讓殷夙眼底略有一絲慌亂的波動,“鸞姐姐,夙兒沒有逼他們,夙兒給了他們選擇的。可是……”隨即,慌色漸消,變為一片冷凝,嘶聲嚷道:“是他們在逼我!”
那是他氣勢洶洶的嘶吼,滿帶偏執,小臉也已扭曲。
霎時讓哥舒無鸞的心涼到了穀底,夙兒已經完全執迷不悟!她不能在放任他錯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