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往事
所以說,陛下是不能容忍裴安暗自扶持他的細作生下的孩子榮登大寶的!
哎!其實那些事已經深埋多年了,今日被她提起,再一次揭開了她心頭的那一道舊傷……
還記得,那時她才入宮不久,而當時的玉夫人已因誕下了長王子和長公主而備受榮寵多年,晉位大妃指日可待。
彼時,她也曾與其它姬妾們一樣,甚為羨慕她深受陛下的恩寵!
可是,沒過多久,她便察覺到了瑾睿對自己越來越親近,而對玉夫人卻是漸漸的疏遠了起來,直至徹底冷落,棄之敝履。
當時,她隻歎花無百日紅,君恩薄如紙,雖是有些暗自悲涼,卻還是不可自拔的陷入了他那淬滿劇毒的溫柔裏,心裏隻念著,他寵誰都行,隻要他心裏裝著她,她便感到滿足了。
然而,她生來心思玲瓏,逐漸便發覺了內宮與前朝之間銜係著一些糾葛,還有瑾睿對她的寵愛越深重越讓她隱隱感覺到哪裏不對勁,是以,便派了身邊的暗衛去徹查。
與此同時,周常侍剛好暗自來投靠她,也便是從她的口中,讓她了解到,原來,瑾睿早已忌憚大司寇裴安多年,一早便生出了鏟除之心,隻是因朝堂上的大部分權柄都握著他的手中,這才遲遲沒有動作。
後來,她的暗衛又查到,那名玉夫人則是裴安早年間暗自安插入宮的細作,私底下為他辦事,為他傳遞禦前的消息!
時隔多年後瑾睿才發現自己的身邊竟隱藏著這樣的一個細作,且送到了他的枕邊,當然惱怒至極,不能相容,可是,他又不想打草驚蛇,令裴安發覺他已查獲了這名細作而戒備起來,剛好那時正逢她入宮,瑾睿這才對玉夫人逐漸的冷落了下來,悄然給外人的眼前設了一道有了新寵忘了舊愛的障眼法,但私底下其實是對玉夫人起了殺心!
其後,果不出她所料,內宮傳出了玉夫人與禦前帶刀侍衛私通之事,實則是瑾睿刻意安排的一出栽贓的戲碼,無非是想將玉夫人除去!可在外人看來,卻是她在陰謀奪寵!
再後來,瑾睿假意為此事震怒不已,將那名帶刀侍衛滿門抄斬,而玉夫人則被他暗下賜了自盡,恰好給人以一副為情所困,畏罪自殺的假象!
殺人滅口,鏟除異己,做的當真是絕啊!
就因為,他怕謀劃的這些機密之事泄露出去,他便斬草除根,永絕後患,可那名侍衛的家眷妻女又是何其無辜?
他又可曾念過玉夫人為他誕下子嗣,而放過她一條生路?!
在這場充滿陰謀的殺伐裏,瑾睿完全將自己置身在外,絲毫嫌疑不沾身,心思深沉似海!
而她卻做了替罪羊,為他暗暗承受了殷朗多年的恨;被他巧然利用,引走了裴安的針對目光,一直代他擋著鋒芒至今……
他自詡將她暗自利用於掌中,卻不想,早已被她悄悄窺覺,那時,她被傷的體無完膚,一顆心支離破碎;
可是,她明知如此,卻還是深陷其中,難以自拔,隻因為她的愛已經給了出去,那便是覆水難收……
這聲厲喝令地間的周常侍猛的打了個激靈,臉色慘白如紙,一時瑟瑟的住了嘴,良久,悄然瞄了一眼高位上的女子,但見她神情恍惚一片,抿了抿幹澀的唇,低聲淒然道:“隻要是和裴家有牽扯的人,無論是誰,陛下一概都不會輕易放過的,何況,煙兒是嫁入他家做婦,俗話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陛下……”
哥舒晟倏然回過了神,盯著下麵絮叨不停的周常侍,冷冷打斷道:“那你要怎麽樣?這件事已經無法轉圜了,而本宮該說的也都說給你聽了,你若油鹽不進,執意這樣執拗下去,那麽本宮以後再也不會管你的事情了!”
若不是看在當年她一心投靠她,幫襯過她的份上,她才不會這樣一再的放任她在這裏哭鬧不休!
周常侍霎時大驚失色,慌聲道:“娘娘息怒,臣妾、臣妾該死……”說著,連連叩首賠罪。
見此,哥舒晟最終臉色緩了緩,聲音放柔,“行了,你先起來吧。跪了這麽半天,你不累,本宮看著都累了。”
周常侍忙停止了動作,怯眼望著高高在上的她,抖著聲音諾諾問道:“娘娘不會、真的不管臣妾了吧?!”
她自知她被自己剛剛的話驚得心有餘悸,是以安撫道:“你是本宮的姐妹,這麽多年來一直暗下幫著本宮,本宮又怎會不管你?!”
聽完這番話周常侍終於安下了心神,這便慢慢的站起了身,因跪了多時,雙腿有些發麻,致使起身的動作有些踉蹌狼狽。
剛剛站定,便聽她再道:“不過,你給我聽好了,不要在做出像以前那樣的糊塗事,也不要讓本宮對你徹底的寒心!”
之前她眼中閃過的那抹刻骨的恨意,她是盡收眼底的,她清楚,她的那些恨因何而起,也曉得她為了解恨曾經都做過些什麽,可是,她恨的人早已作古,不該將那些恨報複在他人的身上,她不能眼看著她放不下那些糾葛,繼續錯下去!
聞言,周常侍臉色煞白,身心猛地一震,接著,聲音異常激動,隱含著深痛,“可是,臣妾心裏苦啊……”
換來了她的厲聲打斷,“苦也給我忍著!不要讓我再說第二遍!”隨即,抬了抬手,緩和語氣道:“明日是中秋節,你早些回去歇息吧,本宮累了。”
耳聞這道逐客令,周常侍麵色僵了僵,暗自壓下心底的那股泛濫的恨意,抬眸,見她疲累的閉上了眸子,動了動顫抖的嘴角,欠身道:“臣妾告退。”
一串輕慢的腳步聲過後,殿門開了又闔,最後,整個殿內淪落一片靜謐。
良久,哥舒晟慢慢的睜開的雙眼,眼神卻投向了不知名的某處角落,思緒翻飛飄遠。
一張枯槁的高貴麵容逐漸在腦海中越來越清晰……
那是那個高貴的女人臨死前的夜晚,她悄然來到了監禁她的那間寢殿,她問,“為何對我手下留情?為什麽沒有加害我腹中的……”
沒等她問完,女人淒然的笑了,口吻裏沒有妒恨,隻有羨慕,“因為,我知道他愛你,在意你……我不忍讓他傷心;
!”
那聲音是蒼涼無力的,卻也帶著刻骨的愛慕,那一刻她才知,眼前的這個女人已是愛他愛到了骨子裏啊!
也敢篤定,她雖身為細作,但除了那件事,她是根本不會做出任何傷害他的事情來的!
殊不知,他又哪裏是愛著她呢?!他是涼薄的,無情的,他從未愛過任何一個女子,他的心裏裝的隻有他的天下,江山為重!
她不禁悲涼的問道:“他這樣對你,你難道一點也不恨他嗎?”
那雙已略帶渾濁的眼眸,浮現了一抹精明之色,無悲無喜的迎向她的眼睛,“你不也是和我一樣麽?情願為他擋煞而無怨無悔!”
她霎時被她反問住了。的確,愛之一字,鎖心,無解!
沉吟一刹,隻聽女人低低的說道:“我隻恨我自己身不由己……其實,身為一個精心培養的細作,是不可以有感情的,一旦動了情,那麽,下場便可想而知!”
她一時無語悲涼,這時,女人激動的抓住了她的衣袖,揪的死緊,眸中閃著祈求的清淚,“我死不足惜,可我的一雙孩兒,我的兩個寶貝他們是無辜的,我知道你心地善良,所以請求你幫我保住他們,將他們視為己出,若有來生,我定當結草銜環,以報你的大恩大德……”
說著,跪在地間,向她深深的磕了一個頭。
她一把將她扶起,聲音有些酸澀,“我必,傾力而為!”
女人感激一笑,淚掛香腮,慢慢越過她的身畔,一步一蹌的走向了那條高懸在殿梁上的白綾,聲音在身後飄渺又悠遠,“情難舍,人難留,今朝一去,前塵往事皆幻滅!嗬,自此再不必為情所苦,為情所困……替我好好的……愛他。”
三尺白綾輕**,結束了女人一生的眷念……
星空,圓月,幽清月華傾灑四下。
花間樹下,一道高挑的身影正手持著一截細長的枯枝,專注而武,落花自樹間紛落,洋灑向他的周身,宛若飛雪盈盈,此景被月影一照,甚為淒美。
他的身子本柔韌,是以動作盡顯輕靈,然而,那根枯枝武在他的掌中卻是一些空招,所以,看上去光有美感,而氣勢皆無。
突然,男人的長腿一軟,單膝跪在了地間,緊接著,一口腥紅自他口中噴出,霎時染紅了地麵。
一直立於暗處,靜靜對他觀望的哥舒無鸞見狀,疾步奔了過去,衣袂盈風,一把扶住了他微微發抖的手臂,睨著他血色盡失俊臉,驚道:“身體還沒調養好,做什麽這樣為難自己?!”
剛剛他定是運動了殘敗的真氣,這才導致氣血上湧的,她知道他在急於練武,急於修複功力,可這樣做,輕則會傷及經脈髒腑,重則……她不敢再深想下去,心裏隻餘一陣揪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