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二十三章 爭吵

沉吟一瞬,瑾睿忽然鄭重出聲,“既然你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世,那不日,寡人便會於朝堂上公布此事,昭告天下,恢複你燁王的身份!”

當年,煉妖毒王何以輕易被他母親所收買,那完全是經由裴安的諂媚舉薦,他之所以如此精心策劃了一場假死,又一直深深隱瞞著燁弟的身世,無非就是怕在未擒到煉妖毒王之前,被裴安猛然發現把柄捏在他手中,而會對燁弟不利,再下殺手!

煉妖毒王多年銷聲匿跡,可他清楚他一直是隱在裴安身邊,暗暗效力於他,但他行蹤甚為詭秘,這麽多年來,使他一直未曾揪出他!

後來,雖然煉妖一朝身死,讓他無法抓到裴安謀劃毒害皇嗣的證據,未能順利治罪,鏟除裴安,但恢複燁弟的身份,無疑也會給裴安以一道重挫!再趁著眼下他根基動搖,時機成熟,那麽裴安這個多年來深深紮在他心頭的‘利刺’也是時候該拔去了!

而有些事亦是該趁勢就此攤於明麵上公布了……

他的話讓燕七殺緩緩卷著畫像的大手適時頓了一下,不過,動作卻並未就此停下,小心翼翼的將畫卷卷好,隨後,抬眼望著他,聲音,語氣毫無起伏,“主上無需這麽做。身份於我而言,不過是一道如風的過往,風過便淡了,散了,那麽該塵封的就繼續去塵封吧,埋了也好。”

在他剛要說些什麽時,燕七殺繼續道:“況且,我來此也不是要借揭露身世,向主上討說法的,而是……”

不待他說完,瑾睿沉著臉色,冷冷接口道:“你是為了她來向寡人攤牌‘問罪’的?!”

他竟能為一個女人,不惜以自己的身世為注,換取她的生路!難道,他就一定會受他打著親情旗幟的明目張膽要挾麽?!

他真不明白,為何他的兩個兄弟都是如此愚不可及的情種,也終將注定折在溫柔鄉!這簡直讓他憤怒不已!

“是,也不是。攤牌換她生是目的,至於問罪,我不敢。”男人坦然平靜的答道。

而這個回答更加重了瑾睿的怒意,怒火滔天的拂著衣袖,咬牙冷笑著反問,“不敢?你連寡人的命令都能棄之不顧,還有不敢的事情?”

燕七殺淡淡迎著他染怒的眸光,一時沒做聲。

沉默是把無形的劍,將兩兄弟對立的地麵,劈開了一道深深的裂痕;

瑾睿暗暗緩了緩情緒,將藏在心中許久的念頭徹底決定了下來,忽而,抬起大掌拍在他的肩頭,語重心長道:“其實,恢複你身份並不單單是要彌補多年來寡人對你的虧欠,而是……寡人有意要將你立為王太弟!放眼局勢,朗兒難當大任,夙兒又太陰狠,我都不喜歡,最最屬意的隻有你,燁弟!所以,我不希望你被兒女情長所牽絆,你明白嗎?”

這番苦口良言,卻讓燕七殺霎時怔住了,一時難以消化,但是,轉瞬便被隱怒所擊醒。

他是帝王,難道就可以這樣決定他的一切嗎?是的,他可以!

但他也是他的親兄,他為何都不問問他的想法,為何不考慮考慮他是否接受的了,為什麽完全不顧及他的心情,便決定擅自做主?!

驚痛間,他一下掙開了肩頭的大掌,嘶聲道:“我不明白,也不想要那個儲位!”

瑾睿觀察到了他眸中的惱憤與決絕,心頭的怒火再次悄然燃起,“無妨!寡人會讓你一點一點弄明白的。儲位,你不想要也得要,此事由不得你!還有,夏氏一門有助你將來繼位穩固地位,寡人也看出了夏夢漪對你的傾慕之意,所以娶她是你的必行之舉!”

他的不容置喙讓男人止不住心冷的連連搖頭,仿佛是因躁動的情緒,而加速了毒藥的發作,體內登時灼燒了起來,致使四肢百骸都在作痛,強忍著那股烈焰般的痛意,再次咽下了一口腥甜,啞聲道:“若我說不呢?”

瑾睿眯起眸子,嗜血開口,“那寡人便徹底絕了你的念想,讓你再無後顧之憂!”

睨著他浮現痛色的眸光,在他致命的傷口上又撒上了一把鹽,“你該曉得,寡人能殺她一次,就能殺她第二次,不是每次都那麽幸運的被你適時攔阻,因為,寡人既然決定了要她死,那麽,任誰也阻止不了!”

毒藥在蔓延,所帶來的灼痛雖能忍,可他的話卻讓他痛苦萬狀,忍無可忍,“為什麽你要這樣的無情?看別人痛苦就是你的樂趣嗎?難道,你就絲毫不顧及宣布儲位之事,會給整個前朝掀起莫大的風浪,繼而危機國祚?!”

到現在,他還在拿話激他?

瑾睿任憑他在絕路上無謂的掙紮,眼見著他的失魂落魄,怨懟至深,沉下麵色,聲音決然,“這個用不著你操心,你隻要遵從寡人之意便可!”

體內的痛,燒灼的燕七殺開始意識恍惚起來,卻失聲笑了,“嗬嗬……殺了她,我也不會欣然接受你的任何安排的!她若有事,我就徹底毀了自己,也斷了你的念想!”

這句堅決的話,讓瑾睿的臉色不由的一白,寡怒的嘶吼,“我們是親兄弟,你豈可為了一個該死的女人而背親棄義?你不能那麽做!絕對不可以!聽見了沒有?!”

怒吼間,開始猛搖著他打晃的身體。

燕七殺眼前開始顯得模糊,冷笑著諷刺道:“兄弟麽?那麽,試問你可以對我無情,為什麽我就不能對你無義?!這種不公平的兄弟情,你不覺得萬分可笑嗎?還是,你要以你手中至高無上的皇權來壓迫你這個受盡苦難的親弟弟?當然,我知道你是做的出來的,而你眼下就在這麽做……”

聞言,瑾睿的臉色更加難看,而他卻還在繼續揭露著他那層深藏的自私心理,“你口上聲聲念著,要彌補對我的虧欠,要恢複我的身份,要傳位於我,又將以後的一切安排的順風順水,表現的當真是無私凜然,但事實上你無非是想讓我感動,讓我任你為所欲為;

!嗬,你真的以為我完全看不透你心中的實際想法嗎?錯了!我跟在你身邊這麽多年,自問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你!你看不上自己的兒子,生怕他們將來毀了你的殷氏王朝,你的權欲心,已經泛濫到了不能容忍自己百年以後,江山基業的坍塌!你所做的一切,所有的決定,都是為了你心目中比親情,甚至是比生命還重要千萬倍的皇權統治!然而,那也僅是你一個人的心中傾重,於我而言絲毫不稀罕!”

這番話令瑾睿的麵色忽白忽紅,像是正中心頭所想,而他最後的那句滿不在乎,甚至是不屑,更讓他失望、狂怒,為什麽他就是不理解他的心呢?

隨即,錯開眸光,沉著嗓音,咬牙道:“那隻是你的憑空想象,自以為是罷了!”

決裂到如此地步了,他還在矢口否認?著實讓男人無比寒心,艱難的吞了下混著鐵鏽味的唾液,啞聲悲涼反問,“不是嗎?那麽,倘若你心中真的存有一絲一縷的親情,那就請求你,不要如此的擺布你的親弟弟,不要再讓他深受傷痛,也不要讓他以為一直愛重的兄長是個冷血無情的皇權奴隸!”

‘皇權奴隸’四個字無疑是在瑾睿的怒火上澆了一盞熱油,倏地抬眼,難堪的嘶聲低吼,“你……竟這樣的看待寡人?!”

話音剛落,隻見燕七殺的身子虛晃了一下,緊接著,一口暗紅噴濺於地,再然後,‘砰’的一聲,整個人沉重的倒地。

如此的突發狀況讓瑾睿一時愕然怔忪,然而,隻在眨眼間便回過了神,慌忙俯下身,費力的扶著他的身子倚在自己懷中,驚道:“燁弟,你這是……”待觸及他唇角潺潺流出的黑血,心中猛震,“難道是……你喝了那盞羹對不對?!”

聽得出他的嗓音在直線低沉,且夾著抖意。

此時的燕七殺麵色青紫,抿了抿發黑的薄唇,聲音甚是虛弱,“對!”

瑾睿隱在袖中的大掌不自主的一點一點緊攏成拳,惱怒咬牙,“你明明事先曉得有毒,為什麽……你根本沒有必要拿自己的命來與寡人對抗!她不值得你如此做……”

他完全沒有想到他的執念竟是如此的深,已深到了不畏生死的地步!他難以接受,真的難以接受!

男人眼已如絲,費力的抹了把唇邊的汙血,聲音雖顯無力,可語氣卻是那樣的決絕鄭重,“對我來說大有必要!因為,我要告訴你,深刻的告訴你,我於保護她這件事的態度是極其認真的!任何人都休想傷害她分毫,即使是你,也不可以!”

是的,他一早就清楚了那羹有問題,說來良藥往往苦口,可毒藥卻相反的很好入口,透著絲絲甘甜幽香,那是誘人去死的味道。

但他還是無怨無悔的替她咽下了那盞毒!

之所以這樣做,他是想提醒主上,自己對待此事的態度,他也知道自己攔的住一次,卻完全沒有把握攔的住下次,下下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