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二十五章 疏離

哥舒無鸞抬手揉了揉一直在隱跳不停的眼皮,總覺得有一股不好的預感在暗自生出。

晨起開始便濃霧籠罩,直至此刻還未完全散去,四下顯得迷迷蒙蒙的一片。

身畔寒風陣陣襲來,夾著渾重的霧氣,打在身上又冷又潮,她不由得攬了攬肩上的厚實披風,將身子包裹嚴實。

一連用了幾日的苦藥,她的風寒總算是好了,不過,想起那幾日身受的病痛折磨,便有些後憂,再也不想感受那股渾身的難受勁,這才在出門時刻意多穿了些,畢竟,時刻記得保暖總是對身體好的……

想到這,手下忽而一頓,一些痛意在心底一點一點的漫開,隻因,猛然憶起了男人的那句溫柔叮囑,‘天氣轉涼了,以後記得出門多穿些。’

這句話閃出腦海,源源不斷的往耳際飄,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深刻,越來越令她心傷心痛,誓要逃避,是以,奮力的甩頭,直至徹底將其甩出了腦海。

然而,她不知,一心想要逃避掉一些什麽,卻終是逃之不開,躲之不掉。

因她一直深陷在心事重重,是以根本沒有察覺到身後有人在靠近,直到一聲低咳於耳邊乍響,這才倏地回過神。

回首間,待接觸到男人的一刹,心底那些已逐漸散去的傷痛再次回歸,以猛烈之勢來襲,眨眼泛濫全身,身體不受控製的顫了一下,而臉色也在同時褪去了血色。

說好了要平靜麵對的,為何她還會在見到他的一瞬間,跑了全部的鎮定,沒了些許方寸?

自那日聽聞他接下了諭旨,將娶夏夢漪之時,她就深深的告訴了自己,夢該醒了,不要再一味癡迷於那些本不該屬於她的,沉淪到最後也終是於事無補,隻會苦了自己,因為,他們注定將來毫無交集!

可為什麽此刻她還會感覺到痛?是那般入骨入髓的痛!

不,她不可以如此的沒出息,一個男人而已,她不該深陷在他所設下的魔障,更不該因他帶來的傷受縛下去,她要擺脫,她要忘了他,忘記從前的一切,徹底的遺忘……

殊不知,她隻是在自欺欺人罷了。

燕七殺的麵色亦是蒼白的,且看上去有些憔悴,淩著風靜靜站在對麵,端端迎望著她,墨色大氅隨風鼓動,於身後蒼涼而舞。

耳邊隱隱傳來了主上的話,忘了她麽?他如何能做到?!可這個泛著劇痛的提醒,時刻的在警告著他不得不遵行主上的意思,隻因為了她安好。

哪怕他為此深受著痛苦的折磨,他也不能隨著心的拋之腦後。

他做不到忘掉她,卻也隻能暗自在心中念著她,而表麵上則要盡量做足主上願見的對她疏離。

其實,接下諭旨後的那幾日隻有他自己才曉得心是何等的沉痛煎熬,隻有他自己才明白,他到底是費了多大的努力才壓下心念,沒有悄悄去見她……

現在,他終於見到她了,也清楚她這幾日過的不好,很不好,他好想抱抱她,告訴她,他有多麽的愛她,多麽的不忍傷她的心,可是,他卻不能。

他隻有強忍著心痛推開她,讓她恨他,讓主上安心,才能安然保護好她。

此刻,他們之間的距離明明是那樣的近,可地間卻仿佛橫著一條深深的溝壑,終生生殘忍的將他倆隔開在天兩端,那一步,他恐將邁不過去,也沉痛的提醒著自己不可以邁過去!

她的傷,她的痛,他看在眼裏,心在暗暗泣血。

她的糾葛、掙紮、淒苦、蕭索,直至最後化為一片冷漠,那些變化,他一一毫無錯過,藍眸中有憂傷也有哀痛,卻終未發出隻字片語來說些什麽,隻因有些話隻能止於齒!

而哪怕是句問好的話,他此刻都不敢道出口,他承認時至今時今日麵對起她自己是無比懦弱的。

哥舒無鸞費了好一番功夫才將情緒草草調整好,故意忽略男人的視線,端著視而不見的姿態,轉身便走。

可是沒走幾步便聽身後響起了一串緊隨的沉重腳步聲,而之前的努力也將瞬間化為徒勞無功,終壓製不住躁動的心緒,回首冷冷喝問道:“你跟著本官幹嘛?!”

一頭銀絲飛揚在風中,在霧氣的籠罩下,好似鍍上了一層雪華濃霜,他赫然頓下了步子,麵上的怔忪,預示著很意外她會突然與他說話,心裏到底是苦還是甘,早已分不清,淡淡斂眸,不讓自己在她麵前流露出任何的情緒,聲音盡量維持著平靜,“因為卑職也要走這條路。”

然而,他一忍再忍,有些控製不住的情緒還是在不經意間輕易的出賣了他此刻的心情。

哥舒無鸞留意到了他唇邊隱約勾起的那抹笑容,看上去一如既往的寧和溫柔,可卻讓她感覺那隻是表麵現象而已,實則卻是有種哀傷,有種無能為力,還有種深深沉痛的苦笑!

她一時不明白,也不想再費心去猜想,她要做的該是將心慢慢沉澱,沉澱到對他完全毫無感覺,是以,便再次邁開了腳步,任憑那聲聲不斷的腳步聲響在身後,落在心坎,努力充耳不聞,不讓其擾亂心扉。

直至來到了永夙殿,才發現男人竟是一路隨行至此,冷然問道:“你來這裏做什麽?”

“早朝時,陛下已下旨,命卑職全權徹查瑞康王遇刺之事。”他答的恭然平靜。

哥舒無鸞了然,原來。

這事倒也不會令她意外,隻不過,感覺他對她的態度仿佛回到了最原點,甚至是比最初時更加疏離,他們之間何時……

等等,她到底還再想什麽?!當即,惱怒的咬了咬牙。

這時,隻聽他低聲問道:“你呢?來看瑞康王,還是受了大妃的懿旨……”

不待男人說完,哥舒無鸞眯著眸,冷漠的接道:“你認為本官有必要回答一個下臣的問題嗎?!”

這句話,瞬間將他二人之間劃地為界,提醒著,他們又回到了最初的境地與立場。

也讓燕七殺苦澀的勾起了唇角,是啊,完全沒有必要。

這便無力的抬手道:“大人先請……”

哪知根本不等他遂她的意思偽裝成她想要的那種官場客套,她的人便已急匆匆的走入了殿中。

殿內,些許清苦味飄著,那是傷藥的味道。

此時的殷夙端然坐在紫檀椅中,臉色看上去有些蒼白,像是因昨晚的遇刺,受了驚嚇,或是,受傷失血所致。

可那陰冷的眼神卻預示著他正在醞釀著莫大的怒氣。

隻見他的腳下恭然跪著一名垂首噤聲的黑衫男子,而他正以高高在上的俯視之姿,冷睨著地間之人。

氣氛凝結的令人凜然生恐,男子不敢抬頭觀察他麵上的表情,隻低沉道:“屬下等失職,未能保護好王爺的安危,還縱了刺客順利逃遁,請王爺降罪!”

殷夙眯眸一瞬,咬牙惱喝一聲,“都是一群無用的廢物!”

接著,照著男子前胸便是狠狠一腳,踹的男子悶哼一聲,差點狼狽躺倒在地。

哥舒無鸞剛一踏及殿內便撞見了這一幕,麗眉不由得微微一皺。

而殷夙在見到女子後,馬上換上了一副歡顏,哪還得見之前的一絲惱火,“鸞姐姐,你來了!快過來坐。”

他一邊忙步走去要拉她坐下,一邊冷冷給了地間男子一記眼色,示意他退下。

男子爬起得赦似的退出了殿外。

哥舒無鸞沒有動,僅是站在對麵掃過他那條兀自垂著的手臂,憂聲道:“你傷的如何?重嗎?”

一聲緊張關心之言,令殷夙笑容更深,安慰道:“小傷罷了,鸞姐姐不必擔心。”

話音剛落,哥舒無鸞便觀察到他小臉上的笑意倏然褪了去,眨眼寒霜遍及,冷颼颼的聲音飄向了她的身後,“燕大人!此來貴幹?!”

她感應到了他身上隱隱散發的那股戾氣,一時有些心驚,下意識回頭,望了身後男人一眼,忽然,似意識到了什麽,忙惱然收回首,可心中還是止不住的憂慮了起來。

燕七殺緩緩走近,拱了拱手,“回王爺,下官受陛下之命來徹查昨夜王爺遇襲之事。”

殷夙慢慢退回到椅邊悠悠坐下,陰陽怪氣的冷笑道:“是嗎?”

不知為何,哥舒無鸞總感覺他的語氣是那樣的冷冽,伴著嘲諷與憤怒,難道,是因他們一行而來所引起的?應該是吧。

眼皮跳的頻繁起來,適時打斷了她的猜想,那股不好的預感在暗自加深,隻覺心慌慌的。

燕七殺自然也察覺到了他的異樣情緒,斂眉凝聲道:“請王爺與下官描述一下刺客的大致特征,武功招式,還有,他是在哪裏行刺的王爺!”

殷夙不動聲色的歪首一笑,表情看上去俏皮可愛,可女子知道,那根本不是實際情緒,到底此刻他腦中在想著些什麽也隻有他自己心裏才曉得。

端見他笑顏如花,聲音甜甜,“好啊!那你配合的走近一點,再近一點,本王好詳詳細細的說來給你聽。”

燕七殺銀眉隱動,似是意識到了他話中的古怪,不過,卻還是依他的意思,向他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