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三十章傾吐
眸中湧起了一片溫熱的淚花,哥舒無鸞蒼涼一笑,道:“我曾在想,褪下這身官衣,我也不過尋常女兒家,如此,把心交給他才不算虛假。但,當我毫無保留的交付了一顆真心後,才發現那些甜言蜜語,那些美麗過往,溫馨回憶,都是啐著劇毒的謊言欺騙,會要了我的命!然而,哪怕是欺騙,即使會被毒藥溺死,我也控製不住自己的心,以致忘不了,放不下!我是個倔強的人,一旦動了一些念頭就會一根筋的走下去……嗬,都說酒後吐真言,看來確實不假。一直以來我都過於自負強硬,活在那些偽裝下也著實太累,不過,今天將一切拋開,把這些深藏在心底不敢也不願示人的話說出來,倒是感覺舒服多了。雖然你這個聆聽的對象不怎麽樣,但我還是要感謝你的洗耳恭聽。哈,說起來,做人做到我這個份上也真是該感到慚愧丟人,身邊竟連個倒苦水的朋友都沒有一個!原來還有憐兒在我身邊,可現在就連她也離開了,我終是守不住,一個也守不住……”
這十八年以來,她還是第一次如此脆弱的在一個該算上是陌生人的麵前流露心情,完全的流露。
就因是陌生人她才敢這般毫無掩飾,毫不保留的傾訴心事,隻因不用去刻意的擔心什麽,在意他拿什麽眼光看她,待酒醒以後還能灑脫的將這一夜的低迷輕易拋出腦海,繼續偽裝成那副冷傲的樣子,可悲的走下去。
她的聲音沙啞無比,語氣伴著濃濃的苦澀與自嘲,而這些執著真摯的話傳入魅影耳中,背脊微微一僵,心泣血的痛著,猶豫一瞬,黯沉道:“你……還有我!”
哥舒無鸞麵上一怔,因他的撫慰,心裏已說不出是什麽滋味,隨即,眯著混沌的眸子看向他,卻笑了,笑的蕭索蒼涼,“是啊,現在也就隻有你了。不過……我身邊所有的人全部都要走掉了,一個一個離開,他將有家室,而你也已心有所屬,我徹底變成了一個被人拋棄的……哦,我什麽時候變得這麽三心二意了?!嗬嗬……別多心,我對你沒有任何心思,我的心都給了他,也死在他那裏……”
話到最後,嗓音已止不住有些哽咽了起來,匆忙且倔強的移開了眼眸,似不願讓他窺見她眸中有淚花在湧動。
而這番話,一下深深刺痛了男人,心已痛到了無以複加,終克製不住情緒,低喃道:“也許,他不是有意要騙你的,也許,他有什麽苦衷也說不定,也許……”
沒等他繼續也許下去,她便嘶啞著灼燒的喉嚨痛聲接道:“那為什麽他不來跟我解釋?隻要他的一句解釋我就會完全的拋開那些怨念,相信他,原諒他!可是,他最終沒有來不是嗎?來的隻有你這個局外人聽我嘮叨不休,聽我在這乘風對夜話悲涼……若他真的在意我,怎會忍心看著我如此的痛苦?我知道你是在笑我的癡心妄想,苦守著一句永遠也等不來的解釋……”
說著,她已強強壓下了眼眶的水光,卻偶然眼神迷糊的看了看坐在身畔的男人,眯了眯眸,又蹙了蹙眉,最後,麗眉赫然一挑,吐出來的氣息滿是濃濃的酒氣,“隻不過,你怎麽會突然替他說起好話來了?我記得你好像是有一點點喜歡我的,那麽,他該算是你的一個情敵了,眼下,你擺出一副大度無私的樣子做給誰看……我怎麽覺得你今日有些不一樣呢?沒了往日的玩世不恭,倒顯得格外深沉,那副內斂的樣子感覺起來倒是和某些人極神似,你瞧,我還是夠了解你的吧!嗝……”一道嗝噎截住了她後麵的話。
呼呼吐了幾口濁氣,忽然,她一拍前額,恍然大悟道:“哦,我知道了……”
在之前接觸到她那打量的視線,他便有些微慌,再見她聽出了異樣,似察覺出了他說那番話隱含的實際意義,或是就此看穿了他的身份,魅影的心猛的一抖,剛要開口將話鋒調回,但聽她撇了撇嘴,不屑的冷笑道:“我知道你是在刻意好心的安慰我,是嗎?但,請收起你的那些好心吧,因為已經完—全—沒—必—要—了!嘻嘻,想做聖人沒做成,卻不小心做了個跳梁小醜,你比我更可笑可悲,哈哈哈……”
說罷,開始晃著身子,一臉醺然的大笑了起來。
男人霎時放心的鬆了口氣,看來她真的醉的不清了!
不然,剛剛也不會對他說這麽多,至少不會對他這個身份說,就像她之前所講的那般,她已無人去傾吐了!
這個認知,讓他一時心痛欲裂。
四下吹來的寒風冷的刺骨,發現她開始攬著雙臂瑟瑟發抖,男人最終強緩過了神,那條長臂輕輕攬向她的腰身,想要將她抱回殿中休息。
這時,她的笑聲開始一點一點隱去,取而代之的是低低的凝噎。
而當那句帶著抽噎聲,且夾著滿滿深情的話傳入耳中,放在她腰際的手臂頓時克製不住一顫,“我愛他,真的好愛好愛他……隻不過,一切都來不及了……”
她或許是情深意重的小女人,剛強中藏著不堪一擊又難以得見的脆弱,高傲自負中存著細膩的情感,她生如夜薔,堅忍不拔,華麗背後卻似飄渺輕紗。
而這個被風輕輕一吹就能輕易飄走的她,終無法與那樣尊貴的他站在一起比肩執手……
這還是男人第一次親耳聽到,她說‘愛’這個字,是那樣濃,那樣深!一時有喜也有悲,死死糾葛在一起,可當招架不住這種矛盾衝突的心情,大喜大悲間,心弦慢慢崩裂開,最終訴不出那是什麽樣的一種感覺了。
之前,哥舒無鸞所喝的寒潭香乃是禦酒中最烈的一種,且後反勁比較大,之所以要喝這麽烈的酒,就是想要徹底醉一回,暫且忘記那些苦、憂、痛,然後能好好的睡上一覺,待到醒來所有的感覺也都逐漸變淡了。
隻不過,她卻也僅僅是在自欺欺人,不是有那麽一句俗語麽,借酒消愁,愁更愁……
而這時,那股勁烈的酒勁最終完全的衝上了頭頂最高點,淚眼婆娑的哥舒無鸞開始撐不住昏沉沉的頭顱,這便斜斜的歪向了男人的肩頭。
沉重的眼皮慢慢闔起,一滴壓抑了多日的熱淚,還是兀自的滑落了臉龐,滴向了男人的黑袍上,穿過布料,透過骨肉,直直鑽入了他的心中。
魅影全身猛的一僵,隻覺腹腔中的那顆心被這滴淚灼的生疼生疼。
剛強如她,別說是落淚,哪怕是再脆弱也都從不輕易示人,可今夜她卻哭了!到底,他傷她有多深呢?
抖著手將她臉上那滾滾滑落,從溫熱變為冷卻的淚痕一點一點拭幹,睨了一瞬她昏沉的睡顏,最後,將她一下攔腰抱起,輕身躍下了殿脊。
他將她抱回了寢殿,輕柔的放到了榻上,為她褪下了肩上的披風,腳上的小靴,蓋好了被子,掩實被角,做完這一連串動作,開始凝立於地間將眼神靜靜的投注在她的睡顏上。
目光慢慢掃過她英氣淡攏的眉,漂亮緊閉的鳳眼,直挺的鼻梁,最後落在了那張微顫的朱唇之上。
頓了一瞬間,抬手將頭上的風帽慢慢取下,一時間露出了那張傾絕俊美的容顏和那滿頭如雪華般的銀絲,在暖黃的燈火下更顯妖異奪目。
俯下身,於她眉心落下輕輕一吻,直到喉間的哽咽感越來越濃烈,才不舍的起身,強迫自己收回那道凝著深深沉痛的視線,痛著心的離開了她的寢殿……
一夜狂飲,導致的結果便是翌日的宿醉感。
清晨時分,哥舒無鸞是被一陣陣撕裂般的頭痛弄醒的,撐著難受異常的身子勉強坐起,晃了晃懵懵欲裂的頭顱,隻覺喉嚨幹涸的似要燒起來一般,胃也在瘋狂的翻湧著。
這便猛地伏在榻邊嘔了一瞬,卻是幹嘔了滿口的酸水,一點東西也沒吐出來,也是,一連兩日滴米未進能吐出東西來才怪!
呼呼吐了幾口未散的酒氣,疲累的慢慢倚靠向了床頭,忽然,眼神卻凝住了,一下又坐了起來。
詫異的想到,她記得昨晚她是在屋頂上喝酒來著,之後怎麽會跑到殿裏來了?還莫名其妙的上了床!
她怎麽一點也回憶不起來,自己究竟是何時跑回來睡覺的?
疑惑著,掃了一眼放在枕邊疊的工整的披風,又愕然拉開被子看了看,鞋也脫了。
難道是她喝多了以後,摸索下殿脊,芳兒細心的將她扶回了榻上?
猜測間,抬手拍了幾下混沌一片的腦袋,努力回想,腦中終於浮現了些許片段。
這才猛然記起自己在屋頂上狂飲時魅影來了,之後砸了她的酒,痛斥了她一頓,後來,她控製不住情緒和他傾吐了一大堆心裏話,一陣瘋一陣癲,又哭又笑……
憶到這裏,再也不敢不願回想下去,隻覺窘的臉上一陣白一陣紅,萬分懊惱,她怎麽能那麽失控,竟在那個心思向來不純的男人麵前如此的出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