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身世

裴郡雪說完,順手一指地間的婦人,哥舒無鸞這才注意到此人乃是義母的婢女,可她又如何能證明呢?

不但她心懷疑問,就連祝君豪也滿臉茫然不解,早前他還在納悶,郡雪帶紫珊來是何意,原是要她來作證的,隻不過,她的證詞會被陛下取信嗎?倘一朝錯漏那可是……

未等他驚思下去,這時,收到愛妻的一抹安慰的眼神,男人霎時壓下了心中的惶然驚亂。

他該相信郡雪的。

裴安隻是不語的掃了一眼地間瑟瑟發抖的婦人,嘴角乍起一絲陰冷的笑意,顯然是要但看她們如何扭轉局麵。

紫珊收到示意,匆匆掃過在場的一幹人,待視線停到陛下那裏,頓感天子威嚴,忙惶恐的埋下首,猶豫一瞬終咬牙道:“奴婢能證實哥舒大人其實乃是……我們夫人早年失散了的親女……”

雖聲音越說越低落下去,可還是瞬間震驚了全場。

隻見祝君豪正難以置信的望著自己的愛妻,眸中寫滿驚惶,難道,鸞兒這個義女真值得她如此欺瞞聖駕?還是……

他弄不明白,隻覺現在的自己腦中已大亂,頭緒皆無。

哥舒無鸞亦是驚震惶然的,竟是一時忘了思考。

大妃那裏麵上雖顯怔忪,可須臾便化為了一片安然,昨日,紮銘隻帶來裴郡雪的口信,說她有辦法證實鸞兒的無辜,雖她心存疑慮,還是一心靜待著她的證據來為鸞兒洗冤,卻沒料到,她的證據竟是這般!

不過,從她那從容不迫的表情來看,此事應該是確鑿的,畢竟,雖她愛護義女也不可能魯莽到作偽證的地步,那樣不但救不了鸞兒,也會令她身蒙罪責,那麽也就是說,鸞兒極有可能就是她的親女!

難怪,當初她那樣心切的想要認鸞兒為義女,原是一早便察覺到了鸞兒身世的端倪!

忽然,大妃猛然憶起早年間的聽聞,裴郡雪當年並不是無所出,而是產下了一名女嬰,隻不過,不知何因,自女兒滿月後便被其夫祝君豪送去了他處撫養,也應該是因此才致使他們夫妻間感情破裂的,後來聽說,那女嬰長到六、七歲時卻無故失蹤了,也是從那時開始裴郡雪便自請和離出府,上山清修……

如此想來,當年她女兒失蹤時的年紀和她救下鸞兒時的年齡不正是相仿?!世間會有如此吻合的事情本不稀奇,可畢竟鸞兒這些年容貌根本沒有多大變化,那麽,許是鸞兒那次上山遊說她籌措災銀之時,便剛好讓她識出了鸞兒可能是她失散許久的親生女兒!

她想,裴郡雪那時也是有些不確定的,這才沒有說破,而是轉而認了鸞兒為義女,以慰思女心切之苦;

原來啊原來!

轉念想到,如此,那當年她女兒的失蹤,連帶被轉送他處撫養之事,也都是有著什麽隱情的,而這些隱情則隻有眼前這個婦人才能解答一二了。

想來,裴郡雪自下山回府後也是沒有閑著的,而是在苦尋著答案,而眼下,她該是有了萬分確鑿的答案這才帶著人證急急趕了來救女!

昨日,她之所以吩咐了紮銘去通知裴郡雪來解救鸞兒出囹圄,一是,念其對義女的愛護有加心理;二是,隻有她才能與裴安這個老賊對抗一二,再加上其夫首富的實力,陛下定會有所顧忌,那麽翻案之事便能有轉圜的餘地了,卻不想,竟還誤打誤撞牽出了她與鸞兒的這層至親關係!

看來,自己選裴郡雪來救鸞兒的確選對了。

想到此,大妃終於安下了心,嘴角隱隱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意。

而這時的瑾睿則是不動聲色的挑了下眉,那副表情,顯然是待看這出精彩紛呈的好戲。

紫珊的話剛落,便換來了裴安的一聲厲斥,“你這刁婦簡直是一派胡言!郡雪,還不快向陛下請罪,然後帶著你的人速速離開王宮!”

現在的他何止是憤怒,更是心驚惶恐,他就不明白了,那個小賤人何以值得她如此不畏一切的前來搭救?!

若她作偽證,哪怕他身為大司寇可也是保不了她這個親妹妹的,倘她說的是實情,那他豈不是在害自己的親外甥女?此舉實乃天理難容!

不不不!她才不會是他的外甥女呢!

饒是極力否認,可心裏還是沒了底,一時惶惶然無措起來。

可轉瞬便被更深的憂慮所驚擾,若事實真是如此,雖已沒有證據指正是他在暗中動作陷害,那他也定會被陛下責以一道不查之罪,以致險些冤枉內宮重臣!那麽,他雖能保住命,卻會因此失去手握的大權,那他所苦心經營多載的一切可都將要付諸一炬了!

不!他決不能讓她毀了自己那多年的苦心算計!

此刻的裴安麵上早已變了顏色,忽青忽白,有怒又恐,交替瞬息,簡直精彩極了。

這一聲嗬斥使紫珊更加瑟然,深深埋著頭不敢再吱聲。

裴郡雪又豈會看不透自己這個哥哥的心思所想,然而,她當初也曾告誡過他,要對鸞兒有些容人之量,若不然,她勢必會維護到底,以命相搏,現在,她就是在兌現當時的承諾,也是在警醒他凡事應適可而止,若過於咄咄相逼,也便別怪她不顧念手足之親了!

哪怕,他是她的親兄,她也不會給他留以絲毫的餘地,畢竟,在她眼裏兄妹情意又怎會敵的過骨肉相連之深?!

可現在的他終是辜負了她的一片心意,直到此刻他竟還在處處為自己的仕途著想,卻絲毫也沒有為自己的所為感到愧疚自責,他真是冥頑不靈,冷血無情!

裴郡雪揚眸望向裴安,寒心冷笑,“事實本如此,想掩蓋也掩蓋不了,想扭曲也扭曲不成;

!那麽郡雪何以要請罪?還是……哥哥難道是在怕什麽嗎?”

一語犀利不但戳中裴安的心事,更隱隱道出了他的有意陷害。

這讓裴安麵色劇變,理智大亂,怒揮著衣袖,咬牙道:“你……休要胡言,快給我住口!”

裴郡雪隻無謂的迎著他惱怒的視線,淡聲道:“到了眼下這種地步恐怕也由不得哥哥來置喙郡雪的發言了!”

裴安大怒,剛要再次發難,卻被瑾睿一抬手,及時製止,威聲開口,“祝夫人救義女心切寡人可以理解,不過,夫人怎可帶人來作偽證,此等欺君的大罪,可不是你能擔的起的!”

一聲威嚇提醒,令哥舒無鸞全身一顫,眸中瞬間爬滿驚恐,才要上前力勸義母收手,卻在收到大妃那道安心以待的眼神,而收住了腳步,隻得惶然不安的靜立一側,暗自深深為義母憂慮不已。

而這道罪責也無疑正是祝君豪所驚憂的,不禁為愛妻捏了把冷汗,心也隨之提到了嗓子眼,正在驚惶間,耳邊卻傳來了她那安撫的聲音,“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

這句寬慰,讓他多多少少也鬆了口氣,可一顆心還是止不住的七上八下。

然而,既然郡雪這般鎮定,便顯然是有把握證實此事的,那麽,霎時令他燃起了一股莫大的喜悅之感,才憶起,難怪第一次見到鸞兒之時他總覺得那樣的眼熟,莫不是,鸞兒真的是他們的女兒不成?

可,她要如何證實呢?僅憑紫珊的片麵說辭嗎?但紫珊又是如何確定的?還有,當初那次滴血認親,郡雪那樣泣淚咬定孩子就是他的,可偏偏血液不相溶!這其中……

直到此時,祝君豪才察覺到過往那些事情也許存著一些隻有他不曉得的重大隱情,並且與紫珊有著莫大的關聯,若不然,郡雪也不可能將她帶來這裏作證了。

想到這,默默掃了一眼瑟然不語的紫珊,卻發現她正在惶然躲避他探問的視線,這更加重了他的猜測,臉色登時一白,卻也蒙上了一層隱怒之色。

接著,便聽裴郡雪不卑不亢的回道:“是不是偽證,陛下總要聽下去才能最終斷定真偽不是?總不能,連辯駁的機會都不給便認定吧!況且,民婦雖為一介無才無德的婦人,但也清楚何為是非黑白,真假錯對,哪怕救女心切也不可能愚莽到前來顛倒是非,以換來欺君罔上,罪責加身!畢竟,民婦現在也已有孕在身,就算能不去考慮自身的安危,可也總要顧及腹中孩兒的!所以說,民婦既敢前來作證,便已萬分確定此事為真,那麽此番前來,一是為女洗脫嫌疑,得以昭雪,二也是在為陛下的清譽著想,怕陛下被人奸人所蒙蔽,一時不查乃至冤枉無辜,最後落以臣民話柄,議論陛下昏聵不明,聽信讒言,實乃不是明君之舉!”

這番話字字珠璣,句句犀利,有如玉石落地,擲地有聲,使瑾睿不禁暗歎,好一個伶牙俐齒的女人!

她是在激他也是在迫他聽她辯下去。

既然她將話都講到了如此的地步,那麽即使他有心去阻也難以駁回,畢竟,她後麵說了,可是在為天子的聖譽著想,他又如何不去領這份‘好意’,那到時豈不是真被她說中了,他乃是個昏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