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盛宴
夜宴已經開始,宮樂抑揚頓挫,鳳簫鸞管,聲音嫋嫋。
景致別具的禦景園內,陪宴的官員落座有序,排宴的宮女嫋嫋穿梭,將美酒佳肴一一奉上。
一瞬間,滿席的玉盤珍饈,瓊漿玉釀,樂美,景美!
臨到園內,哥舒無鸞抽回了已被男孩攥出汗的素手,低語道:“二殿下,您的座位在那邊。”
她指了指緊鄰高台下的一張席位,視線剛好落在席位旁邊的座位,隻見長王子此時已經就位,先前的那身碧青色華服已然換下,此刻著了一襲冥白錦衣,如此大吉之日,也就隻有他敢這般放肆,他這是在和大妃示威!
這時長王子察覺到了女子的視線,傲慢的挑了挑眉,俊美的容顏掛著幾許懶散的笑意,修長的身姿斜斜向椅背靠去。
哥舒無鸞冷冷收回視線,催促公子夙趕快就坐,而後轉身走向自己的席位。
作為禦封的錦衣侯,她的身份理應享有一席之地,此前她曾堅持隨侍在大妃身邊,可大妃卻說:你現在身份已不同,本宮身邊不乏服侍周到的宮女,那些日常瑣事換別人來做便成了,你隻需當好你的錦衣侯!
隻要是大妃的話她便一概遵從。
席位離此隻有幾步之遙,她曼步而行,耳邊卻不時傳來幾句清淺的議論聲,是一些官員的家眷。
“瞧見了嗎?她就是大名鼎鼎的哥舒大人,做女人做到她那個份上真是‘祖墳冒青煙’!”出聲的是穀司徒的夫人,她說完不忘撇了撇嘴,風韻猶存的臉上露出了滿滿的鄙夷。
“你羨慕?讓她給你做女兒得了!”另一名官婦道。
“我可受之不起,我們府上世代書香,豈能容下像她這樣不男不女的妖物!”
“有其主必有其仆,也就隻有像高台上那樣的女人,才能**的出來。”
“哎!都不是‘凡物’!”
“哈哈哈……”
她們仗著樂聲高亢,便肆無忌怠的論短道長,殊不知,習武之人耳力極好,這些話早已經一字不落的傳入了哥舒無鸞的耳中。
哥舒無鸞冷冷一笑,麵色波瀾不驚,步子未停,走到席位前坐下。
她剛坐定,身側不遠處便傳來滿是不屑的一句話,“一股妖氣!倒胃口!燕七殺和本座換一下座位,不然這宴沒法吃了!”
說話之人是督策營專掌刑獄案件的第一把手——鐵犁鐵督座,他仗著權位,平日裏眼高於頂,將誰都不放在眼裏。
哥舒無鸞不是傻子,當然知道這話是衝著她來的,心中怒氣被一寸一寸點燃,“你……”
有那起子長舌婦在背地裏道長論短就夠了,他小小一營督座也敢在她麵前放肆,簡直是該死!然而,話到嘴邊卻硬生生咽了回去,她豈會為了一己不快,而破壞了大妃上位的大好日子!來日方長,總有一天她要好好教訓一下這個鐵犁。
鐵督座冷冷哼了一聲,站起身狠狠拂著袖子,向隔位走去。
哥舒無鸞緩緩壓下火氣,將攏起成拳的手掌慢慢舒展開來,長指拈起一杯上好的佳釀,湊到唇邊淺酌,美酒澆喉,甘醇清洌,徹底的澆熄了堵在胸口的悶氣。
突然,一把子磁性低靡的嗓音穿過耳膜,極是耐聽,“卑職還未恭賀大人加冕之喜,請!”
抬眸間,一襲濃墨般的官衣落入視線,身長如鬆,玉立落拓。
月色如洗,淡灑而下,映出一張妖嬈俊美的容顏,那究竟是怎樣精雕細刻的一副容貌?
纖長入鬢的劍眉,幽藍深邃的冰眸子,高挺筆直的鼻梁,薄厚適中的嘴唇,此刻抿成一線,性感的唇角掛著一抹如風如霧的淡笑,說是笑又不像笑,充滿如真似幻的意味,隱隱中還透著一絲絲玩味之感,猛然望去耐人尋味。
他的五官猶如篆刻,輪廓分明,仿似雕塑,整體看來俊美非凡,僅是臉龐略顯白皙,不,那是一種病態的白,非常人該有的膚色,然而,卻絲毫不影響他的美感!反而給人一種憔悴的清雅,憂鬱的風華。
滿頭的發絲高挽一髻,以一頂小巧精致的黑紗官帽扣住,顯得分外簡單利落。
論起妖嬈,並不單是他的容貌,而是他那滿頭如雪似霜的銀絲,對,是銀色的,銀色的發絲,銀色的眉毛,銀色的眼睫!
年輕的臉龐襯著發白如雪,竟是那般的搭調,不禁讓她感歎世間造物是如此的神奇。
男人優雅的輕撩衣擺緩緩落座,如此簡單的一個動作,卻讓人不由得心悸莫名,隻見他長指捏著酒盞,慢慢向哥舒無鸞湊近,那雙如深潭般的狹長冰眸子,隱藏著讓人琢磨不透的光芒。
哥舒無鸞側首淡淡掃了他一眼,麵色沒有一絲波動。
對於眼前之人的底細,她知之甚少,她曾暗地裏調查過他私交哪些官員,但了解到的都是一些外人已知的情況!
他的出身簡直不能用差來形容,是個無父無母無親無屬的孤兒,這一點倒是和她極似,十九歲以前都是默默無聞,靠給富人家做護院為生,而後應職做了一名普通的捕快,應職三年後因著破了一樁離奇命案,而聞名朝野,再後來,受京畿衙門舉薦入了督策營,短短一年內連破幾樁懸案,一躍榮升了副督座,他本名燕七殺,然而,東都百姓卻送給他一個響亮的綽號——銀發鬼探!而這名號已經大大蓋過了他的本名!
見女子未曾舉杯,隻是冷漠的瞟了他一眼,燕七殺扯唇歎道:“看來卑職的手腕就算是麻了、斷了,大人也不會賞這個麵子了。”
他揚手剛要自飲,卻聽女子突然出聲,“燕副座有些誇大其詞了吧,如此‘鐵腕’怎會說斷就斷了呢?本官幹了!”聲止酒盡,一盞見底。
她與他原是沒有什麽交集的,一個行走內宮,一個隸屬前朝。不過自加冕後,內宮和前朝不免有些人刻意和她接近,其中的緣由她自知清楚,不外乎溜須拍馬抑或心懷不軌,而他,絕不屬於前者!
男人搖首而笑,像是聽出了她的弦外之音,緊跟著將唇邊的酒飲下。
“她還真有夠不要臉的,都已快被賜婚了,還來搭訕妖孽七,下賤!”
燕七殺將美酒含入口中剛準備咽下,因著這麽一句話險些噴了出來。
視線尾隨聲音,幾步外,映入眼簾的乃是一金枝嬌女,此刻正高傲的仰著插滿朱釵玉翠的頭顱,見男人向這邊望來竟故作扭捏嬌羞起來。
一旁的閨密女子扯著嬌女的水袖皺眉道,“小點聲,小心她聽見!”
然而,豈是她提醒一句就能避免的,這話早就鑽進了哥舒無鸞的耳中,但看她不溫不火,麵無表情,僅是淺酌著香酒,對於如此的詆毀謾罵,好似一縱即逝的耳邊風,絲毫吹不進心底。
嬌女輕蔑的瞪了一眼靜坐酌酒的女子,繼續不甘道:“怕什麽?我爹是長王子的太傅,她區區一個奴婢能奈我何?”
“現在是錦衣侯了!”
“殊榮越高,她越不配,不過是羨慕金絲雀的螻蟻而已!”說完不忘向燕七殺悄悄拋了個眼風。
“大人不氣?”燕七殺勾了勾唇,望著哥舒無鸞的側顏,探問道。
熟料,女子瞟都不瞟他,隻淺淺啟齒,“氣?又如何?是拿刀割了她的舌,還是判個辱罵命官的罪名?恐怕到時你們督策營的大獄都要住滿了!”
這話擱在誰的身上都會生氣,她也不例外,然而,比這難聽百倍的她都聽過了,受過了,若真較起真來,她就不用幹別的事情了!
男人眼波帶笑,俊美的容顏比開在夜色中的藍粟還要妖豔,道:“大人風趣!”
此話過後,哥舒無鸞便不在做聲,隻是抬眼望著跪在高台下的公子夙,向大妃恭獻賀詞。
良久,燕七殺挑眉問道:“大人覺得卑職剛得的這個雅號如何?”
突然的這一句,令哥舒無鸞有些摸不到頭腦,“什麽?”
發現男人睨了一眼嬌女的方向,腦中即刻浮現了‘妖孽七’這三個字,她會意勾唇,“嗬!倒是極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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