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送行

正陽大殿內。

哥舒無鸞負手站在一片狼藉的席案前,凝聲問道:“張禦醫怎麽樣?”

一刻前,宮人來報,仵作驗出鐵犁確實死於中毒,到底因何毒發,中的是什麽毒,一時還未得出結論,其後她即刻差人走了一趟禦藥殿,請來了禦醫張顯,幫忙檢查一番鐵犁用過的飯食及酒水有沒有毒。

此時,張顯正蹲著地間,手中捏著一根銀針,一一驗過打翻在地麵的佳肴,最後捏起一盞酒樽,用銀針探入剩餘的酒水中,取出,觀察一瞬,道:“酒、菜皆無毒!”

哥舒無鸞意外的愣了一下,沒有毒?怎麽會呢?

突然,殿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她慢慢回身,隻見隨侍公子夙的貼身太監快步向她走來,“大人,我家王爺已準備啟程涼州,馬車已經於宮門外備好,王爺命奴才前來問一問大人,能不能得空去送一送他?”

哥舒無鸞心下一震,驚道:“怎麽走的這樣急?不是說宴會次日啟程的嗎?”

“這是國君的意思。”

哥舒無鸞緩了緩神,向那太監點了下頭,而後對張顯道:“勞煩張禦醫了,本官有事先行一步。”

說罷,未作遲疑隨著太監步出了大殿。

一路上她的心情是沉重的,就連腳步邁的都相當吃力,剛剛聽這太監說,娘娘並沒有前去送二殿下,她的心口更加絞痛難忍。

她不懂娘娘為何這般狠心?夙兒這一走恐怕回東都的機會渺茫甚微,難道娘娘連這最後的話別都不留給夙兒嗎?

懷揣著滿心的複雜情緒,最終來到了宮門外,兩輛奢華寬敞的馬車正靜靜停在宮門口,馬車後站著一隊護衛,若幹宮娥、宮人將打點好的包裹一一放入了後麵那輛馬車內。

端端站在車廂旁的公子夙,正滿臉焦急的對著宮門處張望。

此時的他已換上了一襲絳紫色華服,襯著頭頂上的金冠,尊貴非凡,哪還見得一絲稚氣?

當哥舒無鸞的身影從宮門口走出,他二話不說便匆匆奔上前去,一下撲入了她的懷中。

“鸞姐姐,你來了,夙兒就知道你會來!”他有些哽咽的伏在她懷裏,本是稚嫩的手臂猶如鐵條一般,將她抱的死死。

哥舒無鸞的喉嚨有些發緊,眼前升起一片氤氳的霧氣,“夙兒乖,以後要好好聽太傅教導,治理好涼州封地。這一路辛苦,鸞姐姐又不能隨行遠送,你自己要注意身體!平時用的補藥都帶齊了嗎?”

“都帶了,父君還特意賜了三位資深禦醫隨行。你說的話夙兒從頭到尾都記得,你放心,我絕對不會令你失望!”他緩緩退出她懷抱,堅定的閃著那雙大眼。

“還有,娘娘她……”哥舒無鸞心裏略顯安慰,斂了斂眸,輕聲道,話還未說到一半便被公子夙打斷了。

他麵色轉冷,聲音夾雜著讓人難以忽視的恨意,“鸞姐姐不要說了,我不想聽到絲毫關於那個女人的事情!”

他對娘娘的芥蒂令她驚心,卻也無奈,皺了皺眉頭,不知要說些什麽好,隻是從袖間掏出一個小錦盒遞到他手中。

這還是她上次在雅賢軒選的禮物,今日宴會前她猶豫再三還是隨身帶上了,打算宴後送給他的。

“鸞姐姐沒忘今日是你的生辰。同時,夙兒也不要忘了,孩子的生辰也是母親的苦難日!”

公子夙對於她後麵那句滿懷深意的提醒,隻是略略的黯了黯眉,緊接著興奮的打開了錦盒,取出裏麵的墨玉麒麟鎖片,驚喜溢於言表,“我喜歡,我非常喜歡!”

哥舒無鸞淡淡一笑,撫著他的頭顱,望著他燦爛如陽的笑容,滿心酸澀。

“王爺,該啟程了!”一名宮人從旁細聲提醒道。

公子夙麵色一冷,怒斥道:“囉嗦什麽?你沒見到本王還有話要和鸞姐姐說嗎?”

宮人有些為難的看了哥舒無鸞一眼,不敢再多言。

哥舒無鸞心領神會,緩聲勸道:“是該啟程了,不然天黑之前就趕不到驛站了,夙兒上車吧。”

公子夙不舍的點了點頭,將玉鎖珍愛的收於懷中,任憑宮人扶向了車廂。

在關上車門之際,他急聲對哥舒無鸞嚷道:“總有一天本王會回來的,本王要讓那些拆散我們的人後悔終生!你等我,一定要等著我……”

最後這些話淹沒在滾動的車輪聲中,哥舒無鸞則陷入震驚中望著那漸行漸遠的車隊愣神,複雜的心情如風起雲湧般久久難以平複。

廣晟宮。

大妃手扶前額於香檀椅中閉眸假寐著,幾聲清淺的腳步聲傳來,她沒有睜眼,隻幽幽出聲,“夙兒走了?”

哥舒無鸞停到大妃麵前,輕輕應了聲是。

“你是不是也覺得本宮的心太狠了?本宮不是不想去送他,隻是……他恨我!我又何必惹他臨走時不痛快?”大妃慢慢睜開琥珀雙眸,那雙眸子毫無焦距的望向不知名的一處,眸光空洞落寞,神采皆無。

此刻,她能感受的到大妃對夙兒的離開亦是心痛的,“娘娘……”

“你知道嗎?以他的性子若留在宮中任其發展下去,將來必定會毀了他,倒不如放置到宮外去磨一磨。本宮說的這些你現在不會理解,也許當你以後做了娘,就會明白,一個母親為自己的孩子所做的每一次抉擇都是泣盡血淚的愛!去吧,去查你的案子吧,本宮這裏沒事的!”說到最後,大妃疲累的揮了揮手。

娘娘的語氣輕柔平淡,卻透心徹肺,使哥舒無鸞心頭襲滿酸澀,深受感觸,她咬了咬唇,未曾再說什麽,緩緩轉身而走。

女子走後片刻,大妃對著側殿門出聲道:“偷聽了半天,也該出來了。”

‘咯吱’側殿門被人一把推開,自裏麵走出一人,那人踩著悠閑的步子踱到大妃身側,紫紗衣擺低垂在大理石麵拖遝在他身後。

男人端著那張俊美出塵的臉頰,優雅翹著長指,輕輕為大妃捏起了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