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撒潑
這邊,哥舒無鸞不動聲色的勾了勾唇,麵上波瀾不驚,“夫人要告禦狀盡可自便,可本官在這好心提醒您一句,現在,您的身份已不是命婦而是——庶民!若要告禦狀必須先過釘板床!就算夫人順利抗過這關,亦能有命得見國君,就能保證翻案成功嗎?鐵犁所犯其罪若隻有一人上告,您尚有那麽三分置喙的餘地,若是百人齊聲鳴憤,夫人覺得國君有這個可能被蒙蔽嗎?若夫人有十足的把握,不會因一時的魯莽觸犯君顏,而禍及親眷,大可以一試,門在那裏,本官不攔你。可眼下,本官王命在身,不得不奉旨辦事。所以,您告您的,本官抄本官的,來日令夫有幸得以昭雪,本官自當上門賠罪!”
她便知道這個鐵夫人不是個善茬,今日這差事定是順遂不了。
雖說鐵犁生前再怎麽罪惡深重,可人死如燈滅,善也好惡也罷,都該塵歸塵土歸土了。總不能因為他的罪孽,牽連其家眷無辜受累,若不是憐她們孤兒寡母重孝在身,難免悲慟過度失了分寸,她也不會苦口良言的說出這麽一番勸慰的話來,希望這鐵夫人還有幾分精明勁,聽得懂她的好言相勸!
眼見著,鐵夫人頹然放下雙臂,貌似將她的話聽了進去,哥舒無鸞舒了舒長眉,喚道:“動手吧。”
這一嗓子,剛喚出去,還未等宮衛抬起步子,哪成想,鐵夫人再次攔起雙臂,那張潑辣的麵容染上了一層薄霜,厲眸冷口,“我看你們誰敢!我夫剛剛枉死,就有一幫看我們鐵府不順眼的賤民混淆是非,顛倒黑白,急著跑去蒙蔽君心!真是牆倒眾人推啊,是個人都敢照我們頭頂踩上一腳,現在就連你們都來欺負我們孤兒寡母無依無靠了是嗎?好啊!來吧,國君若覺得冤我夫一人還不夠,那就連我的命也一塊兒冤了算了!還有你們這些官員,平日裏,上趕著溜須拍馬,諂媚逢迎,怎麽一到了緊要關頭,沒一人敢說句公道話,倒是齊齊的縮到龜殼裏巴巴的安身立命去了,若說我夫為官不清,你們也好不到哪去!”
鐵夫人顫著手臂,指著眼前一幹吊唁官員厲聲叫囂,所指之處,駭聲如浪。
眾人中幾名與鐵犁交往過密的官員紛紛冷汗驟起,鐵犁冤枉與否他們心裏透徹明了,暗下更是沒少同流合汙,眼下事發,國君震怒,生怕禍及上身,哪還敢給他分辯,他們此刻是巴不得與其劃清界限,從而自保為上了!
老管家見夫人已經被熱血衝昏了頭腦,便要上前勸上一番,可腳尖剛落到她近前,卻被她一把推向了一旁,頭‘咚’的一下撞上了棺槨邊沿,鮮血流了一地,老管家呼喘著癱在地上奄奄一息。
哥舒無鸞見這情景,眉頭微蹙,唇角緊緊抿成一線,再也容不得這女人是非不明,得寸進尺,這便要命人將她暫時綁了,待抄完鐵府在放了她。
然而,話還未說出口,卻聽得鐵夫人好似見到救星一般,疾呼出聲,“燕賢侄!你來的正好,你要為你鐵叔聲辯啊,他平日最看重你了,你可不要向他們那樣忘恩負義啊!”
用腳後跟想也能想到,鐵夫人口中的這個燕賢侄是誰。
他倒是事事不落空,什麽時候,什麽地點,都有他悄無聲息的冒出來攪局。
不過,這個鐵夫人,卻是‘病入膏肓亂投醫’,沒了半點理智了,求助誰都比求他強,這種關頭這男人若不踩上一腳那便是好的了。
她倒要看看她聲聲親切呼喚的這個‘燕賢侄’是怎麽為鐵犁聲辯的!
正在哥舒無鸞暗自腹語之時,男人已經走到了她的身側,隨之而來的一陣蘭香適時鑽入鼻竅,一時間驅走了那嗆鼻的冥紙味,倒也清雅宜人。
她端端側首,好整以暇的向燕七殺望去,今日的他顯得極是精神煥發,一直略顯白皙病態的俊臉,在今日看來,竟透著一層薄薄的暖色,將往日的蒼涼之感遮的無影無蹤,就連薄唇都異常紅潤。
很少見他有如此正常的臉色,不,應該是幾乎沒有過!
彼時,初見他的時候,她曾一度猜想,這個男人定是隱疾在身,不然常人哪該有這樣的膚色,可今日乍一見到他回歸常態的麵容竟顯得有些不適應了,畢竟看慣了他那張病態臉……剛想到這,她暗自罵了自己一個透心涼,好端端的關注他臉色正不正常幹嘛?自己真是有病!
當她回過神,卻見燕七殺正長眉俊目的睨著她,目光如淵,又似一汪深泉難以見底,閃著泠泠冷藍之色,雖是讓人看不穿摸不透,卻卷著能將世間萬物魅惑的感染力。
那樣的眼神,仿佛隨時都有將人的眼球吸附進去,繼而落入無極之地的危險!
哥舒無鸞回視男人一瞬,隱隱動了動眉,啟唇道:“燕副座,可是有什麽話要分辯嗎?本官洗耳恭聽!”
“卑職是有話要說,卻不是要對大人講。”男人語氣如絮,清淡平然,將目光自她臉上轉向鐵夫人,再道:“既然夫人喚七殺一聲賢侄,那麽便聽賢侄一句勸:君恩浩**,切不可逆!”
別人賞他一記臉,他倒是不見外,還真賢侄自稱了,他當真是臉皮厚的緊!
不過,他後麵這句話,實也算苦口良言,隻是,不知對鐵夫人受不受用?
想到這,哥舒無鸞聳了聳眉,靜待後話。
鐵夫人一聽這話,心涼的透透的,他話的意思明了,今日淪落抄家乃屬恩赦,若在違逆那便是不尊聖意,看來她夫的案子已經沒有絲毫回還的餘地了!
可她哪能甘心,這萬貫家財瞬間付諸東流?“哈哈……逆又怎麽樣?大不了隨我家老爺一起下葬,含恨九泉!”
耳聞著鐵夫人邪佞猙獰的笑聲,傳響了整個靈堂,哥舒無鸞無奈的皺起了眉,抬眼望了望燕七殺,卻見他一臉平淡,他倒是在什麽時候都是這副雲淡風輕,也是,這爛攤子到底是沒落到他頭上,他當然滿不在意。
眼下,這事耽擱不得了,跟這女人實在說不通理,若在僵持下去,恐怕今日是抄不完鐵府了。
思及此,哥舒無鸞慢慢掃了一眼身側的宮衛,宮衛早就難容這潑婦囂張撒賴,此時終於得到大人的授意,一個箭步便奔到了鐵氏跟前,反剪其臂,將其製服在掌下。
鐵夫人也不是吃素的,手臂被鉗製,便以腳對著宮衛一頓猛踹。
宮衛怒極,虎掌捏住她的膝蓋,‘哢嚓’一聲骨節錯位的聲響,連同一聲慘烈的尖叫,一同傳入在場之人的耳際。
再看鐵夫人冷汗如豆,驟然而下,瞬間癱在了地間,痛的麵色煞白,如瘋狗一般胡亂的咬向宮衛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