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送藥

次日。

天氣甚佳,碧空浮雲,暖暖的日光照在人的身上霎是舒宜,四周吹來的微風仿佛母親的手溫柔的撫摸著孩童的臉頰。

昨夜,哥舒無鸞的內傷再次發作,整整調息了大半宿,直至很晚才睡下,一覺醒來,已經是天色大亮。

簡單的梳洗一番,用過早飯後,剛好宮裏的禦醫院有人向她來傳話,說是周禦醫,也就是之前替她銀針刺穴的那名年長麵生的禦醫,驗出了銀針發紫是為何因。

哥舒無鸞收到傳話後,匆匆遣退了藥童,之後凝神靜思著藥童帶來的口信。

那陣香氣本是無毒的。

不過,此香霧提取於攝魂海棠的花汁、花粉,氣味極濃,常人聞過後便會頭腦眩暈怠滯,卻是唯一能控製攢心蟲的引子。

而那攢心蟲乃是一種蠱蟲,本產於西域,且極難育成,是那一帶巫師的至愛法寶。

這毒蟲雖叫攢心蟲卻是以人的腦髓為食,吞人大腦神經,這蟲子在人的腦內寄養到一定程度便會讓人徹底喪失意識變成行屍。

此蟲雌雄一對,原為一體,就連感應也是合一的。

將二蟲拆開來,雌的附在人的內,令人變成行屍,若沒有攝魂海棠香霧的控製,行屍是無法如此靈便自如的行動的。

雄蟲控在施蟲人的手中,嗅以襲擊目標的氣味,繼而精準確認目標,攻擊人於無形。

周禦醫還交代,若要製服行屍,必須攻擊其首,才能徹底將其鏟除。

如此說來,那鐵犁的體內是被人施了蟲蠱了。

這讓哥舒無鸞猛然憶起一件細節,那就是,鐵犁被毒蜘蛛咬後毒發過快的原因:他是在被毒蛛咬之前便已被人種上了蠱蟲,兩毒相碰,令其猝死。

原來有人早有了預謀,欲利用鐵犁來鏟除她!

可她不明白的是,到底是誰竟如此大費周章,煞費苦心的利用施蟲控屍來對付她?又為什麽會選擇鐵犁來施蠱?

不過有一點她倒是突然想通了,那便是,昨晚燕七殺說的‘時機未到’的含義。

每每行屍來犯,那陣勾魂海棠香霧都會適時飄來,也便是說控屍的人就躲在不遠的暗地,悄悄散著香霧,靜靜的窺視著行屍的行動。

擒賊先擒王,若不及時抓住那個控屍的人,行屍可造出一個就可造出兩個,甚至更多,將來就算殺死百個行屍也是枉費力氣。

原來,燕七殺已將整件事都了解個透徹了,為什麽他會早她一步清楚的知道這些事情?

還有……那昨晚她連傷他兩次是不是有些過分了?

臨近午時,哥舒無鸞邁出了寢房,吸了幾口新鮮的空氣,將腦內的乏累慢慢祛除。

剛走到院內,隻聞不遠處一排廂房中的一間房門被人大力拉開,隨後‘哐當’一聲巨響,門扉緊緊撞闔在一起。

一道粉嫩的嬌柔身影急匆匆的奔下了青階,向院內跑來,接觸到哥舒無鸞的身影,女子怒衝衝的奔上前來。

哥舒無鸞意外的望著眼前漸行漸近的女子,剛要問安,“公……”

待望及她臉上的淚痕點點,心頭的詫異訝然將餘下的話生生堵了回去。

繆煙公主停步於她的對麵,哭的猶如核桃般的水眸恨恨望著她的臉頰,眸中的敵意愈演愈烈,最後化為綿綿的霜雪,夾著利刃一齊向她戳來,“我討厭你。不,我恨死你了!你記住,你偷了本屬於我的東西,你永遠都欠我的,總有一天我會連本帶利的討回來!”

就是因為她,七殺才會漸漸疏遠她,而今日她本滿心歡喜的偷溜出宮來看望他,卻沒想到他會冷漠的對她說出,‘微臣與公主身份懸殊,為了公主的清譽著想,此後還是不要見麵的為好。’

他對她從來都沒有像今日這般冷淡過,從來沒有!

她也接受不了!

七殺隻能是她的!是她的……

繆煙公主的話含著刻骨的恨,戳心戳肺,致使她的人影消失了許久,哥舒無鸞才從震驚中回過神。

她攢眉回首,望著消失於院落側門的身影一瞬,而後,斂眸,邁開步子,向著繆煙公主走出的那間廂房而去。

房內,男人正負手站在椿木桌旁低眸望著白瓷花盆中的幽蘭出神。

‘哐當’一聲,房門再次發出一聲巨響,他微微側首,隻見哥舒無鸞麵色冷鬱的跨入了門內。

甫入房內的哥舒無鸞隻覺滿室都飄著清雅的蘭花香氣,吸入肺裏極是舒宜。

這是她第一次進燕七殺的房間,沒想到室內竟是簡素的如此清湯掛麵。

隻見內室任何裝飾都沒有,一張床榻擺在斜對麵的青牆前,素色的鋪蓋工整的鋪在床麵上,一架衣櫃並立於床側,既放衣物,又當屏風。

床偏側,靠窗擺著一套簡單樸實的桌椅,除此外便再也沒有其他擺設了。

不過,桌上倒是放了一盆蘭花,將整個房間的乏味驅走了幾許。

她沒有心思關注他的房間如何乏味如何簡素,幾步上前,迎頭質問道:“你到底對繆煙浪客中文公主做了什麽?”

燕七殺靜睨了女子一瞬,收回視線,淡淡出聲,“沒什麽。”

“沒什麽,她會哭著跑出去?”沒什麽,她會說她偷了屬於她的東西。

身為女兒家的哥舒無鸞,直覺的感到公主定是對她和燕七殺之間起了什麽誤會,並且這些誤會是源於燕七殺對公主說過什麽,做過什麽。

隻是不知他是故意讓公主敵視她,還是別的……

後麵的想法猛然冒出,即刻被她羞惱的摒除出腦外。

哥舒無鸞你真是該死,竟聯想到燕七殺喜歡上了你,繼而拒絕了公主的垂青。

該死,該死啊!

“你也會關心別人嗎?”男人挑眉望著她兀自惱怒的麵色,好笑的反問道。

哥舒無鸞撩開眼際,猛然發現他冰眸中戲謔的色彩,頓覺憤慨,“我怎麽不會關心人,人心都是肉長的。”

燕七殺頷首而笑,竟跑了話題抱怨起來,“是啊,人心都是肉長的。可昨夜卻有人故意傷人兩次,我身上這些傷口到現在還在痛,也不知道我這胸口會不會潰爛成疾,這條胳膊會不會廢了!”

他說的煞有其事,若不明狀況的人看來,他眉宇間皺起的弧度還真是讓人憂心的很。

可哥舒無鸞知道他在裝假,在故意錯開話題,掃了一眼他挨了一掌的胸口和受過鞭傷的手臂,索性隨了他的心意,不在追問,“那是你活該!”

這話說的著實心虛,致使她撂下話急匆匆的轉身便走。

徒留背後的男人神色無奈的望著她的背影消失的無影無蹤。

午後,哥舒無鸞思慮再三,還是決定將東西給他送來。

來到燕七殺門前,再次進行了一番深長的猶豫,最後吸了口氣,下定了決心,這便攢起了秀拳向門扉叩去。

可意想不到的是,她的秀拳剛叩向門邊,房門卻被人適時拉開了,‘咚咚咚’,這三下好巧不巧的便敲在了燕七殺的胸口上。

男人銷魂的痛呼了一聲,有種痛並快樂的錯覺在悄悄蔓延,“哦呃……怎麽?嫌昨晚打的不過癮,到現在還想著跑來出氣。”

他魅人的嗓音於哥舒無鸞頭頂傳來,邪氣的語氣竟令她臉頰微慍,像是塗上了一層薄薄的胭脂般。

她怒瞪了燕七殺一眼,惡狠狠道:“拿去。”

男人詫異的望著她塞向他掌中的兩個小巧瓷瓶,問道:“這什麽?”

哥舒無鸞好容易收複了臉上的溫度,語氣生硬道:“金瘡藥。白瓶內服,藍瓶外敷。小心用,別搞混了,免得到時內外俱爛!”

她故意將後麵的話講的很惡毒,意圖分散男人的注意,掩飾她的不自然。

可她不知道,她的伎倆在腹黑男的眼中不過區區兒戲。

她這是在關心他,她還是關心他的,這個刀子嘴豆腐心的小女子。

燕七殺將唇邊的笑意悄悄隱藏,貌似滿懷質疑的問道:“這個……能管用嗎?”

此刻,哥舒無鸞是氣憤的,接下來的話更加惡毒,“怎麽不管用!這是本官手下一名女宮侍托人從老家帶來給烏鴉治療潰疾的良藥。據說她老家的豬爛了皮,傷了腿就是用這個塗好的,你說管不管用?看你將傷說的那麽嚴重,總不能真的讓你殘廢了吧!到底也不是什麽多麽珍稀的傷藥,你就……用吧。”

解釋了一大堆,故意將話講的惡毒到底,然而,話到最後,那種心虛感就連瞎子都能察覺的到。

燕七殺妖孽般的俊顏擺的極是正色,語氣意味深長道:“哦。看來卑職還是托了那隻豬的福,用上了這麽療效顯著的傷藥!”

一聽這話哥舒無鸞的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炫目的顏色令人目不暇接。

這兩瓶藥可是他國上貢的極品!

她隻有在傷的極重時才舍得用那麽一點點,現在好了,辱人被辱!

哥舒無鸞你下次講話可不可以走走腦子,你幹嘛和他講那麽多?

她暗罵一聲,去死吧你!隨後故作高傲的揚了揚頭,冷漠道:“你廢話可真多,看來傷的還是不重。反正給你了,你愛用不用。”

聲落,拂袖揚長而去。

燕七殺好笑的睨著手中的藥瓶,隨手將瓷瓶翻了個個,瓶底兩枚小小的秀美篆字頃刻浮現眼底——貢品!自語道:“你這個女人到底要硬到什麽時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