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夜話

星月夜華。

殿內奢華異韻,石柱彩幔,紗帳垂曳,粉壁沙影,以獸骨雕成掛件裝飾左右兩壁,正麵白壁上鋪就一方暗色帆布,繪以白狼頭,高挑的敦重銅雀像矗立在殿內一側,雀嘴銜著一盞琉璃宮燈,燈光幽瀲,綺麗炫目。

陣陣古韻幽香自香爐內飄出,悠悠冉冉,好似青霧,一張異豔的美頰,映在清輝下,端莊蕙質,麵色如波,淡若春水,杏目淺淺合著,幽香撲鼻襲來,深深汲取入肺。

“請娘娘治罪鸞兒!”哥舒無鸞麵色凝重,低身伏在地間,垂首沉聲,聲音滿是自責。

上位靜坐的女子,緩緩睜開眸子,對著哥舒無鸞慢慢招手輕歎道:“起來!”

哥舒無鸞眉頭微蹙,沉道:“娘娘若不治罪鸞兒,鸞兒便不起!”

大妃無奈的顰了一下眉,聲音柔和的問道:“你何罪之有?”

她向來知道她性子極倔,若非讓她將心裏的自責全部吐露出來,她便不會原諒自己。

“若非今日鸞兒擅作主張的去找柏樺談判,也不會掉入他們的陷阱!更不會壞了娘娘的好日子,還讓國君對娘娘介懷!”哥舒無鸞皺眉淺道,秀麗的麵頰染滿內疚。

此刻,她極懊惱,懊惱自己的魯莽,更恨柏樺與大司寇狼狽為奸,意欲將她從大妃身邊拉走,若不是他們的那招請婚,何至於她差點亂了分寸,現在又來個人命案子上身,被鐵犁那條瘋狗亂咬一通,拿話點她覬覦權位,致使國君疑心大妃暗值勢力!她好恨!她為何會如此的沉不住氣!

“不關你的事!裴安設的陷阱還少麽?即使今日你沒去找柏樺,這禍事早晚還是會找上身的,至於國君……該介懷還是會介懷,並不會因為這一件事,而避免,別忘了,他是一國之主!”說到這裏,大妃淡淡抬眸眺望向殿外的夜空,琥珀般的眸子裏露出絲絲蒼涼的落寞。

看在哥舒無鸞眼中,心口不由的發緊,大妃是何等堅強的女人啊,麵對起感情來還是不免脆弱,枕邊人的戒心,就好比紮在心頭的毒刺,那痛入骨入髓,這就是身為宮中女人的悲涼,即使最後睥睨整個後宮,卻終是撫慰不了心口那片方寸之地!

所以,感情於哥舒無鸞而言是累贅!

女子緩緩收起飄遠的思緒,疑聲道:“可鸞兒不明白,為何娘娘明知柏樺是裴安的人,還要啟用他,這不是在身邊放了一條毒蛇嗎?”

大妃凝眸望向哥舒無鸞,淡道:“但是他卻有實才,本宮看人向來不看出身!況且,夙兒也很喜歡他。”

聲到尾處不禁放柔,令哥舒無鸞亦感受到了她慈母的溫柔,這便是一個母親偉大的地方,即使明知會給自身帶來威脅,可為了孩子還是願意將一切苦果咽下!

此刻,大妃的溫柔慈愛,觸及了她心底隱藏的那個秘密角落:如果她的母親還在世,她是說如果,因為她也不清楚她的娘親是不是還活著!那麽娘親是不是也像大妃疼愛公子夙那般疼愛她呢?

霎時,她的心湖,好似被投入一枚鵝卵石濺起了一池的漣漪,最後還是控製自己狠狠平複,不敢在大妃麵前流露分毫心事!

哥舒無鸞舒了舒眉,而後曼聲問道:“那娘娘認為柏樺之死是不是裴安所為,意欲栽贓?”

大妃勾起紅唇,傲然一笑,“裴安向來老謀深算,他不會那麽耐不住性子的!況且,若真想要栽贓,光殺個棋師,豈能輕易絆的倒我的鸞兒!”

大妃自信的話語,使哥舒無鸞心裏霎時振奮滿滿。

突然,大妃眯起眸子,似略有所思的自語道:“不是他又會是誰呢?”

“娘娘放心!鸞兒會盡快查清楚!”女子恭聲回道。

大妃點的一下頭,表示讚同她私下暗查此事,而後,歎了一聲,惋惜道:“說來,柏樺死的著實可惜,本宮還是很看重他的!哎!夙兒那孩子,定要難過一陣子了!”

想到今日公子夙看見柏樺之死的表情,哥舒無鸞心口不自覺的發酸,那孩子向來謙恭,待師如父,恐怕要好一段時間才能走出傷懷了!

沉吟片刻,大妃再次招手,道:“別總跪著了,快起來吧!”

哥舒無鸞將手緩緩放入大妃溫熱的掌中,慢慢站起,跪了多時,腿不禁有些麻木了。

握著女子纖細的手掌,大妃溫柔一笑,待眸光落到她略帶凝重的玉麵上,蹙眉問道:“你怎麽臉色不好?是不是被那個鐵犁氣到了?他呀!光嘴毒,沒什麽腦子,別將他放在心上,待這件案子結在你手裏,國君肯定不會留用他了,到時氣便消了吧!”

言罷,再次柔柔一笑,拍著她的手背給以撫慰。

如此貼心的關懷,女子心下一暖,輕笑出聲,“嗬!”

而後,笑容盡收,麵露疑色,緩聲道:“鸞兒確有心事,卻不是因為他,倒是那個燕七殺,著實是個迷,鸞兒一點也看不透他,要說他刻意接近吧,表現的卻極欠智,鸞兒曾暗下查過他的底細,白的好像一張紙,到底是誰的人,根本摸不準!”

前朝湧動多方勢力,以大司寇裴安為首是一派,在明;再者便是國君的異母王兄楚王殿下,大君登基前他便被派至漳州封地,他人不在東都,所謂鞭長莫及,可朝堂內至今還有支持他的一股勢力爪牙,準備伺機而動,這些人便是在暗處,是一幫唯恐天下不亂的主!

最後的那些小派暗勢便不足為患了。

可這個男人若屬以上兩大勢力的任意一方,都是難以對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