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妥協
男人的取笑頃刻讓哥舒無鸞怒火驟燃,啪的一聲,纖掌拍在了桌子上,碗碟磕碰,一陣鈴鐺作響,險些將桌子拍個四分五裂,粉身碎骨。
此刻,她這是在拿桌子當成他一般來撒氣。
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巨響,驚的一旁用餐之人沒咽好口中的飯食差點噎死。
燕七殺望著齊齊掃來的憤憤之光,貌若尷尬一笑,“抱歉,抱歉!不過是內人嫌飯菜不合口味罷了。”
一番貼心嗬護的話,惹得眾人啞然憤懣,這麽一桌子珍饈美味,還嫌不合口,這女人就欠調理!要換做老子,啐,愛他奶奶的吃不吃,給臉不要臉……
哪料,待接觸到女子射來的寒厲眸光,憤懣不平之人,不是呆呆望屋頂議論蛛網有多厚,便是傻傻的將菜夾到了鼻孔裏。
男人睨著她那副像要殺人的架勢,柔聲哄道:“好了,不要發脾氣了……”
卻換來女子咬牙嘶吼,“誰他娘的在跟你發脾氣?誰他娘的又是你的內人!”
一想到衙役們在她背後議論的那些混賬話,便恨得她牙根發麻,什麽叫春風一度?什麽叫顧命清高?什麽又叫他娘的吃幹抹淨?!
見還有不怕死的食客偷眼望著這邊的動靜,她頓時嗜血冷喝,“再看,把你們的眼珠子挖出來烹湯!”
這一聲威嚇,二樓之人忙作鳥獸散,邊逃邊暗叫,真是他娘的出門忘了看黃曆,吃頓飯竟差點吃成瞎子,此刻不跑更待何時?
而幾名夥計則一邊暗咒:真真這兩個煞星,另一邊苦著臉追著食客叫喚,“客官,你們還沒給錢呢……”
劈裏啪啦的腳步聲一一踏過,時間沉澱,漸漸的二樓靜的如一池死水般。
氣氛壓抑異常。
“眼下就剩咱們兩個了,高興了?”男人慢慢放下筷子,雙手環胸,挑眸望向女子,眸光一瞬不瞬。
哥舒無鸞強強壓下火氣,告誡自己要淡定,而後耐著性子出聲,“告訴你,本官是有要事來找你商議的,不是來陪你吃飯,給你做跟班的。”
“我知道。”男人點了下頭,眸淵藍泱泱的,如潮汐般清湛,“不然,大人那晚的話就有如在……‘廢話’。”
他刻意將尾音拖長,而最後的‘廢話’二字,怎麽聽怎麽有另一層深意,更甚可聽做為‘放屁’二字。
他竟還記的那晚她說過的那句老死不相見的話,更在以此來奚落譏諷她。
當即,哥舒無鸞的臉色一陣紅一陣黑,簡直是瞬息萬變。翻舊賬是吧,讓你翻個夠!
就在她即將發作之際,男人歎息而笑,“嗬,緊要關頭撕破臉對你沒好處,到時,交不了大妃娘娘的差。”
一句話霎時堵住了哥舒無鸞啞口無言。
他竟看穿了她此來找他的目的,這個人心機太沉,太黑,太……讓她後怕了!
燕七殺睨了她一瞬,忽而斂眸勾唇,妖豔的俊顏邪氣四溢,話裏話外滿是露骨之感,“今日,你若將我陪好,明天一早我便覲見國君應下督座之職,如何?若不然,你走你的亨通官路,我度我的副座庶職,怎樣?”
他這是在威脅她,赤—裸—裸的威脅!
哥舒無鸞憤恨的咬牙切齒,以鋼刀烈焰般的目光,瞪著麵前虛偽至極的邪佞,恨不得將他的身上戳幾個窟窿出來解解氣。
然而,憶起娘娘的那句,‘不論用什麽辦法,務必要將他拖也要拖到督座之位。’
她頓時如泄了氣的沙袋般,滿滿的傲氣似細沙散落一地,終將敗下陣來。
誰沒有走麥城的時候,今朝我忍你,來日後報。
想到此她突然露出清麗一笑,聲音婉轉,卻內含犀利,“既然你將話說的如此敞亮,好,我陪你。”
話音剛落,便有些惱然後悔,‘陪好’二字,有很多層含義,最重要的是,要任他擺布,若他要和她……
那可如何是好?!
就當女子糾結之時,男人卻是對著她一縱即逝的笑顏失了神,一瞬後,勾唇喚道:“小二,菜涼了還不端走重做。”
一聲招呼,夥計忙將奔上二樓,開始撤換冷卻的菜肴。
“你們店有什麽好吃的通通端上來,記得,順道下一碗壽麵。”男人像是很有食欲的吩咐道。
夥計一聽這話當即喜上眉梢,“好嘞。”
女子耳聞他後麵的話,一時不解,莫名其妙的問道:“壽、壽麵?”
剛問出口,簡直想要咬掉舌頭,甚是惱自己多嘴。
燕七殺眨著冰眸,滿顏的神秘,耐心解釋道:“過生辰當然要吃壽麵嘍。”
今日竟是他生辰嗎?哥舒無鸞在心裏暗自納悶。
男人像是看出了她的疑問,再次出聲,“慶祝今日的重生。”
原來他是把大病初愈看成了重生,不怪他這麽想,就連她昨日見了他的樣子都篤定他已一腳踏入了鬼門關。如此,能重獲新生,何止是慶幸?
不多時,菜再次上齊,掃了一眼擺的滿滿當當的一桌佳肴,不禁令哥舒無鸞嘴角抽搐,這麽多的菜,若他一個人全部吃掉,那真可以稱之為——豬!
這時,隻見男人撕下一隻雞腿,忙往嘴裏送,那吃相很不雅,像是餓了有好幾天的樣子。
邊咀嚼,邊口齒不清的催促道:“味道還不錯,你快嚐嚐看。”
聽他如此說,又見他吃的津津有味,霎時讓她的肚皮嘰裏呱啦的響成了一片,這才意識到自己從昨日起便沒怎麽吃好。
不過,和這廝同桌而食,應算得上她此生最最惱恨之事了吧?
管他娘的呢,填飽肚子再說,不作他想,持起筷子這便開始吃起。
一餐下來,已是過了近半個時辰,期間,男人不但將滿桌菜吃了個一幹二淨,愣是又叫了幾道後補。
終於,見他一臉滿足的放下了筷子,並用手帕細細拭了拭唇角,女子適時吐出了一口長氣,仿佛這口氣是在替他舒的一般。
“這些菜味道還可以,就是欠火候。不如,哪天我親自下廚,讓你嚐嚐,如何?”男人貌似很不自謙的說道。
那麽多吃都吃完了,還在拐著彎的說人家的廚藝不精,真是無恥至極!
哥舒無鸞冷著臉接口,“飽了沒?沒有再叫。”
“飽了,飽了。咱們走吧,出去散散步,消消食。”說著,不顧女子鐵青的臉色,徑自下了樓。
哥舒無鸞隻得狠狠壓下堵在心口的惡氣,滿臉不甘願的跟了下去。
薄媚淺照的傍晚,天邊的流雲似火,漸漸的晚霞擱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黛色。
傍晚大街的人潮非但沒有稀疏,反而更加擁擠了。
隻見,人群中一位冷麵如冰的女子正抱著大堆的商品蹣跚而行,邊慢吞吞的走著,邊憤恨的瞪視著前麵那道高挑昂藏的背影。
這時,有路人不經意的擠了女子一下,險些讓她摔倒在地,忙攬著滿懷搖搖欲墜的商品,冷喝一聲,“路那麽寬,偏偏跑過來擠人,長眼睛幹什麽使得?還不道歉!”
此刻的哥舒無鸞簡直是蠻橫的不講理,那人擠她是不對,若說不長眼,也應該是她,人潮如梭的大街,她究竟是哪隻眼睛看見路寬了?
路人見女子滿臉殺人般的厲色,驚得縮了縮脖頸,忙吞著口水道:“不、不好意思……”
話還未吞吐完,便聽見一聲暴躁吼聲,“滾!”
那人好似得赦般撒丫子便跑,一眨眼便淹沒在了人群中。
當下,哥舒無鸞有些暗惱自己亂發怒氣,故意漠視對她行注目禮的行人,忽略飄到耳邊的議論聲,跺著腳尷尬而走。
整整一個下午,她都跟在男人身後,隨著他進進出出各個店鋪,半日下來,書籍字畫,小吃玩意兒,衣料鞋襪,還有鳥食魚糧……將她的懷裏堆得是如山高,惹得她一肚子的怨氣是比海深!
可惡的死混蛋,他當她是什麽人了?跟班、丫鬟、還是老媽子?
還天氣好,心情也跟著好,不如去逛街購購所需之物。呸,購你妹的物啊!
哥舒無鸞邊走邊對著男人的背影咒罵連連,哪料,男人竟突然停下了腳步,她一時沒注意,一下便撞上了他的後背。
‘嘩啦……’貨品撒了滿地。
燕七殺聽見動靜忙回頭詢問,“怎麽了?”
卻見女子連頭都懶得抬,隻徑自低著頭蹲在地上撿東西。
今天這口惡氣我忍下了,熬過今日,看我怎麽收拾你!
男人見她不出聲,像是在生悶氣,緩緩彎下身,悠悠歎道:“怪我!這麽多東西怎能全讓阿鸞一個人拿。”
他貌若滿口自責的口吻,當即令女子磨牙霍霍,剛要抬首反駁,卻聞他再次出聲,“涼伯啊,勞您的駕,將這些東西送到督策營,這是辛苦費。”
聞言舉目望去,見燕七殺正在與一名捎腳的大爺說話,並將一塊碎銀子遞到大爺的手中。
“七公子說的哪裏話,上次俺老伴病重可是您幫忙請的郎中付的醫藥費,到現在老朽都沒還清,哪還能要您的銀子!這些東西,您放心,老朽一準一樣不落的送到原地。”老大爺忙推拒遞來的銀子,渾濁的眼球滿是感激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