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是黎剛(3),女生理工宿舍,格格屋

【7】

“林子剛剛還在的。”

高個修理工正在檢查袋子裏的各種工具,見到王改改,一眼就認出她來。這是王改改第一次認真審視高個修理工,他除了太過消瘦,長得倒是眉清目秀,總之不讓人覺得討厭。

“你們找他有事啊?”

“呃,有點小事情,需要問問他。”王改改忙說。

“這小子現在成了個酒鬼,老是工作失誤,再這樣下去我真擔心學校裏會開除他。”高個修理工的眉間掠過一層慘淡的愁雲。

“你們關係不錯吧?”王改改隨口問。

“當然,我們可是最好的哥們兒呢!”高個修理工說。

正說著,他的手突然抬起來,指著門外走進來的一個人說:“林子你跑哪去了,有人找你!”

林子一抬頭,倉庫裏有些逆光,等他看清楚了是王改改,又想跑。這回可沒這麽容易了,徐曉光緊跑兩步,一伸手就將他環腰抱住。

“林間!”王改改跟上去大聲喊,“你總是逃避能解決問題嗎?李妃已經死了!”

這招果然管用,林子不再繼續掙紮,他無力地蹲下來,淚水已然掛滿臉龐。高個修理工也趕過來,這樣的氣氛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林子抹了一把眼淚,對高個修理工說:“你先出去吧,我想跟他們單獨聊聊。”高個修理工隻得出去,輕輕將門帶上。

王改改把那幾張信紙遞給林子:“這是你在隔離期間遺留在5號公寓裏的東西。我比對了你在體檢表上的簽名,信紙上的字跡應該是你的吧?”

一會兒,林子將視線從信紙上移開,說道:“我喜歡李妃,但是她的死跟我沒有關係。”隨後他又自言自語說下去,“因愛生恨隻能證明愛得不夠深刻,她不愛我沒關係,至少我可以默默關注她的生活,但是現在她死了,我的這點希望也破滅了。”

“所以你整天喝得醉醺醺?”王改改的語氣裏並沒有責備,“如果李妃還活著,也不會希望你這個樣子呀!”

看得出這句話對林子產生了觸動,他哀傷地看著王改改。

“能告訴我,為什麽這麽怕我嗎?”王改改換了個話題。

林子原本黯然的眼神變得遊移不定,他似乎費了好大勁,才說:“那天在你宿舍,我看見李妃了。”

倉庫裏不知道什麽地方掉落一個零件,落地的清響異常清晰刺耳。王改改被林子一句莫名其妙的話嚇得出了一身冷汗,一旁的徐曉光也是張大了嘴巴。

林子歎了口氣:“我真的看到她了,當時你在接電話,我看見她就趴在你的背上。”

王改改簡直要窒息了,但是看林子的表情,同樣充滿了恐懼,不像是在故意嚇人。

“你真的看到了?”王改改咽了口唾沫,嗓子幹得難受。

林子機械地點點頭:“我看見了,但是你掛掉電話的那一瞬間,李妃又消失了,從你背上消失了……”

這樣的話,實在令人難以置信。王改改眼前出現一個更讓她膽戰心驚的畫麵,自己正接起電話,李妃悄無聲息地趴在自己的背上,對著話筒說:“我爸是黎剛”。這句最最詭異的話竟然是一個死人貼在自己耳邊說的。

她的頭皮開始發麻!

“林子!”倉庫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高個修理工探進頭來,“趕緊收拾一下,後勤部來電話啦,說是水房出了事故,有人受傷啦!”

事不宜遲,林子趕忙收拾一下工具,跟著高個修理工一起朝著水房的方向跑去了。因為倉庫距離水房的距離並不太遠,王改改和徐曉光也決定過去看看。

幾人趕到的時候,水房門口已經被人群圍得水泄不通,一輛急救車正從裏麵抬出來一個人。看不出那人具體傷到了哪裏,但從她撕心裂肺的哭喊聲中,可知她正承受著巨大的痛苦。

突然,王改改像是發了瘋一樣衝過去,尖叫著對擔架上的人喊,“孫妮,孫妮,你怎麽了!”

孫妮的臉部已經全部浮腫,被沸水燙熟的肌肉紅腫異常,整個頭部像極了一顆充血的腫瘤,似乎隨時都會爆裂開來,濺別人一身的血水。孫妮已經陷入了極度的恐懼中,她的手像是墓碑裏探出的枯骨,在半空中拚命搖晃著。

在王改改的一再要求下,她跟隨救護車一起到了醫院。

孫妮的病情相當嚴重,直接被推進了手術室。剛才在車上,孫妮一直重複地說著一句話:“不是我,真的不是我,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手術進行到第四個小時的時候,杜鎮警官也趕來了。

杜鎮摘下警帽,對她說道:“剛才在孫妮掉在現場的手機裏麵,我們發現了一條信息,內容也是‘我爸是黎剛’,目前還無法確定跟之前柴露手機上的陌生號碼是不是同一人所為。”

王改改心裏滿是自責,如果當時自己果斷些報警,事情也許就不會這麽遭了。

她問杜鎮:“孫妮受傷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為之?”

杜鎮吐了口長氣:“是的,孫妮在出事前曾接到一個電話,跟她接收到的短信來自同一個號碼,警方暫時也無法獲得使用者信息,這是一張回收利用的野卡。”

“電話裏那個人把她引到了出事的水房?”

“應該是這樣的,孫妮遭遇意外的地方在水房的最裏麵,是一個廢棄的水管,所有人都知道那裏不能用。據目擊者說,孫妮走過去,伸手擰開了那個水管,結果沸水頃刻噴湧出來。”

單是一想,那個恐怖的畫麵就讓人不寒而栗。

“現在就隻能等孫妮的手術結束,我們才能知道通話內容是什麽。”杜鎮說。

這時,王改改的視線落到了醫院走廊的拐角處,那裏有一雙眼睛正在朝這邊窺伺。王改改借口上廁所,起身朝那邊走去。

她在拐角處,看見了丁曉曼。

跟原來相比,丁曉曼簡直像是變了個人,她的眼神透出一股神經質,呆呆地掃了王改改一眼。

“曉曼,你們是不是有什麽事情瞞著我?”

丁曉曼掙脫開王改改扶著她胳膊的手,仿佛囈語般說:“我看見她了……”

“誰?”王改改全身都莫名緊張起來。

“李妃。”

“不可能,她已經死了好幾個月了!你清醒一點,曉曼!”

丁曉曼的眼珠艱難地轉了一下:“我真的看見她了,今天孫妮接到那個電話的時候,我看見李妃就站在孫妮的背後,緊緊地貼著她!”

【8】

難道李妃的魂魄真的存在?

“孫妮掛斷電話,一個轉身的工夫,李妃就不見了。”丁曉曼的身子在不停發抖,“我隻看見了她的背影,雖然沒有看見她的樣子,但是我能肯定是她,我對她簡直再熟悉不過了。”

王改改覺得她不像是在撒謊,又想到之前林子也說,看見李妃趴在自己的背上。如果李妃還是活人,自己怎麽沒有感到絲毫的負重感?可見,她真的已經不是人了。

這時候,手術室的方向傳來一陣雜亂的聲響,孫妮被推了出來。

王改改趕緊跑過去,追著一名醫生問:“她的情況怎麽樣了?”

“重度燙傷,治愈期預計很漫長。”醫生又說,“不過病人已經徹底毀容了,希望家屬都做好準備。”

“她父母都在外地,已經往這裏趕了。”王改改說完,便聽到杜鎮警官說道:“醫生,我可以進去問病人幾個問題嗎?現在情況有些緊急。”

“病人打了麻藥還在昏迷中,等她醒過來你們再進去吧,我們也沒辦法。”醫生說完就進了一旁的換衣間。

王改改決定回宿舍,幫孫妮整理一下生活用品。跟杜鎮告別後,她和丁曉曼一起回了學校。要丁曉曼跟自己同行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她覺得害怕,連續兩個人說在宿舍裏見鬼,她對那間宿舍開始充滿恐懼。

打開門,一股暖意撲麵而來,宿舍已經開始正常供暖了。

王改改開始給孫妮收拾東西,她拿著從孫妮身上找到的鑰匙,打開了她的櫃子。在最底層的衣服底下,王改改發現了一張照片,上麵是孫妮、丁曉曼和李妃三個人的合影。李妃看上去是個很隨和的女孩,穿著也很樸素。

“這上麵怎麽沒有柴露?”王改改拿著照片給丁曉曼看。

“這照片是柴露拍的。”丁曉曼說完輕歎了口氣,“其實……”

王改改看著她。

“其實是柴露故意不跟李妃合影的。柴露家裏很有錢,個性有些高傲,平時就特別瞧不起李妃,經常笑話她的外地口音,還當著很多人的麵點評李妃的過時打扮。”

王改改隻覺得一陣心寒。

“李妃是不是戀愛了?”王改改問。

“怎麽突然問這個了?”丁曉曼不解。

王改改指著照片說:“她右手無名指戴了戒指,應該就是熱戀的意思吧。”頓了頓她又說,“也許是我多想了,很多人戴戒指隻是為了好看,哪隻手指合適就戴哪隻。”

“剛才你這麽一說,我倒想起來了,李妃死前真有可能正在戀愛。”

丁曉曼又說:“她平時是個很沉默的人,來去無聲,特別是人多的時候,常常會忽略掉她的存在。但是那段時間,她好像變得開朗起來,有時候還會突然傻笑。孫妮還開玩笑問她是不是戀愛了,李妃沒有回應,但是看她的表情,還是蠻幸福的。”

“你認識一個叫林子的人嗎?哦,不對,他的真名叫林間。”王改改問道。

丁曉曼想了一會兒,搖頭:“不認識。”

“他是咱們學校的修理工。”

“哦,我想起來了,那段時間,李妃經常從後勤部那邊路過,難道她正在跟那個叫什麽林子的修理工戀愛?”丁曉曼說。

就在這時候,王改改的手機響了,一個本地固定電話。

會不會還是那個奇怪的電話?王改改的心跳加劇。她走出了宿舍,到走廊裏接起了電話。

“是我。杜鎮。”

“啊,杜警官……”王改改話還沒說話,杜鎮就打斷她,“你方便的話,就來醫院吧,孫妮的東西就暫時不要帶過來了。”

“是出了什麽事了嗎?”王改改一頭霧水。

“孫妮死了。”

【9】

孫妮的父母在醫院裏哭得死去活來,他們怎麽都不明白,他們大老遠從外地趕來見女兒,女兒卻在見到他們後突然情緒失控,哀號著掙脫身邊的人,一躍到窗台上,幾乎沒有猶豫就跳了下去。

難道真的有鬼魂存在?

王改改趕到的時候,醫院裏已經換了警察,聽說杜鎮等人因為失職,已經被叫回警局接受檢查。

孫妮的母親已經哭得筋疲力盡,數度暈厥過去,她無論如何想不到這是她見到女兒的最後一麵,嚴格來說,稱不上最後一麵。因為孫妮的臉上纏滿了繃帶,隻在眼部留出一條狹窄的縫隙。

這個時候,王改改不知道該如何勸慰孫妮的父母,一個人站在距離他們不遠的地方擦眼淚。同行的還有徐曉光,因為丁曉曼聽說孫妮死後,堅決不肯來醫院,王改改也不好強求,便打電話叫上了徐曉光。

“改改,你看!”徐曉光突然拽了下王改改的衣角。

隻見孫妮的母親突然從脖子上扯下一條項鏈一樣的東西,有拳頭那麽大小。孫母將那東西狠勁砸在地上,嘴裏大罵:“一點都不準,一點都不準!”

王改改小心地走過去,發現地上是碎了一地的玻璃片。她心裏頓時“咯噔”了一下。

“阿姨,我是孫妮的室友。”王改改握住了孫母的手,那是一雙絕望的手。

孫母沒有任何反應,孫父則一直眼裏含淚,沉默不語。

“阿姨,您剛才說的什麽不準啊?”

孫母還是不做聲,這時候孫父開口了:“剛才我們從車站出來,突然一個算命的老頭擋住了我們的去路。說什麽我們有災禍臨頭,必須戴上一麵照妖鏡才可以避除禍事。孫妮在醫院搶救,聽他這麽一說,她媽媽立刻就答應了,而且老頭分文不取,這讓我們更加相信他的話。原本以為大事化小的,沒想到我們女兒就這麽沒了!”

說完,這對夫妻抱在一起號啕大哭。

王改改從地上撿起一塊玻璃碎片,看著,徐曉光湊過來,說道:“這玩意兒可真夠邪乎的。”

“不,孫妮的死跟這東西有關。”王改改的臉色凝重,壓低聲音說道,“孫妮很有可能醒來後,通過她媽媽身上的這麵小鏡子看到了自己如今的模樣,任何一個女孩看到自己的腦袋被纏滿紗布,都會情緒失控的。”

“這麽說,那個算命老頭沒安好心?”徐曉光說,隨後他指著滾落在牆角的鏡子後殼說,“那上麵好像有字!”

隨即徐曉光走過去,撿起鏡子後殼,原本鏡片跟後殼的夾層裏嵌著一張紙,上麵寫著,“最後一個是丁曉曼。”

署名是“我爸是黎剛”。

“曉曼現在很危險!”王改改明白了,剛才來的時候,丁曉曼之所以態度大變不肯跟自己來醫院,是因為她也剛剛接了一個電話。當時情況緊急,王改改沒來得及多想,那個電話極有可能就是“我爸是黎剛”打來的!

事不宜遲,王改改決定回學校,她給丁曉曼打了個電話。

電話拒接,很快就有信息發過來:“丁曉曼在我這裏,來海望大樓樓頂。”

海望大樓其實就是數學係的教學樓,因為身處理工大學最靠外的地方,能望見校外的街景,每到夏天的時候,從上往下看去,沿街的梧桐樹連成片,綿延不盡,像是洶湧的海洋。

盡管如此,王改改還是報了警,為避免打草驚蛇,幾十名警力分別乘坐普通車輛進校,短暫布局後,分散在挨近海望大樓的各個建築裏。

登上樓頂,王改改幾乎不敢相信,用刀子脅迫丁曉曼的人竟然是那個高個修理工,雖然打過幾次交道,卻連對方的名字都無從得知。

“你來了。”高個修理工說道。

“先做下自我介紹,我叫沈浩,李妃是我的女朋友。”

王改改吃驚地看著他,原來,李妃經常路過後勤部,不是為了林子,而是為了見沈浩一麵!

“現在能告訴我,為什麽要陸續害死我們宿舍的人嗎?”王改改迎著樓頂凜冽的風說。

“我要報複,報複她們。”

“難道李妃是她們害死的?警方不是調查過嗎?包括柴露的車子,都沒有任何可疑之處。”

“那天晚上下著雨,也是柴露的生日,她很高傲,瞧不起李妃,所以生日聚會隻叫了宿舍裏另外兩個人,深夜的時候,她們開著車回校,撞死了同樣深夜打工回來的李妃。”沈浩的眼淚滑落,順著他瘦削的臉頰鑽進脖子裏,“那晚還有一個目擊者,就是我。我是出來接她的,遠遠就看見她了,再走一小段路,我就能牽到她的手了,但是李妃卻永遠離開了我。我看見柴露駕車把李妃撞飛。”

“如果人是柴露撞死的,退一萬步來說,你不該這麽殘忍地對待孫妮和丁曉曼啊。”王改改盡量把話說得語氣平和。

“李妃活著的時候,從沒在我麵前抱怨過任何一位她的室友,相反卻跟我說她們是多麽的可愛。可就是她這幾個可愛的室友,駕車逃逸不說,事後都躲了起來,為了逃避責任,孫妮和丁曉曼都選擇了沉默!特別是我暗中調查得知,柴露事後將車子進行了很細致的修理,居然瞞騙過了警察,我再也無法忍受,我要報複她們。”

“我在暖氣管道的堵漏膠裏加進了一種致幻藥物,每當暖氣在管道裏流動,管道的熱度提升,藥力就開始發散,這種藥物隻對心理極度壓抑的人才管用,會出現幻覺。”

王改改恍然明白,這就是林子和丁曉曼都看見李妃的原因了,林子是因為太想念李妃了,而丁曉曼估計是太內疚,才產生了幻覺。

“我把柴露從樓上推下去後,又將她的手機扔在了容易被發現的草地上,目的就是讓孫妮和丁曉曼看到,讓她們的心理遭受恐懼的折磨。後來我又對水管設計了機關,騙孫妮說那天她們撞人的照片就藏在水管裏麵,隻要她擰開水龍頭……後來我又喬裝成算命老頭,騙她母親帶上那麵照妖鏡,孫妮就是個妖精,一個自私透頂的妖精。哈哈……我就是要讓她們一個個死去,給李妃陪葬!”此時的沈浩,已經到了喪心病狂的程度。

“那麽,最早的那個電話是誰打來的?當時你明明在現場的。”王改改說。

“也是我,我在暗中遙控著一個語音程序,事先錄製了各種對話內容,然後根據你的反應來發送對應的數字編碼。”沈浩說完,揮了揮刀子,“到時候了,我現在要帶著她一起跳下去!”

然後不等王改改和徐曉光大聲製止,沈浩拉著丁曉曼就朝著陽台邊挪動!

千鈞一發之際,一個人影從王改改身後閃出,隻聽“啪”的一聲,沈浩頭部中彈,倒了下去。丁曉曼也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嚇呆了,眨了眨眼,便暈了過去。

王改改愕然地轉過身去,這才看清那個人正是警官杜鎮。其他警員衝上去,開始清理現場。

王改改對杜鎮說:“你不是正在接受檢查嗎?”

“所以我才來戴罪立功。”杜鎮的表情依舊透著剛才的冷峻,讓他看上去十分迷人,任何一個女生看了都會怦然心動。

這時候,王改改才感覺到有一雙手,從剛才槍響開始,就一直緊緊環繞著自己,似乎要保護她不受傷害。徐曉光有些不好意思地鬆開手,然後警惕地瞥了眼杜鎮。

連番的驚嚇讓王改改很是疲憊,她知道自己真的要在心裏做個選擇了。也許考研的時候有個人陪著,是一件不錯的事情呢。

於是她對徐曉光說:“還愣著幹什麽,趕快陪我回宿舍,我要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