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到七家鎮的時候,天色已經暗到伸手不見五指。

如果不是有車子的疝氣燈為他們照亮前方,視野裏就會是烏漆麻黑的一片。

“這裏怎麽連路燈都沒有呀?”阿葵蹙起眉頭,忍不住開口問道。

丁大壯不好意思地撓著後腦勺,“村長說是要保持原生態,學習老一輩的吃苦耐勞。不過,真正的原因其實是村子裏太窮了,拿不出錢來。”

“為什麽?”阿葵表示不解,“這裏好山好水,完全可以發展旅遊呀?”

丁大壯朝她拚命地搖著頭,“不可以的,會驚擾到山神。要是惹怒了山神,七家鎮就會迎來災難。”

她的嘴角抖了抖,覺得越是閉塞的地方,就越是相信鬼怪神力。

見她一副不相信的模樣,他連忙解釋道:“你別不相信。以前,有人偷偷地去爬桌山,想去尋找傳說中的鎮山之寶,但是你猜怎麽著?”

她挑了挑眉,然後不可置否地撇撇嘴。

聽眾很不給麵子,但是並不妨礙他眉飛色舞地繼續爆料,“他們剛把鎮山之寶拿到手,頓時就地動山搖,整座山都發怒了。老輩子們都說,那個時候,滿天都是好大一坨坨的烏雲,還有閃電和轟隆隆的雷聲。”

為了營造氣氛,他幾乎是用上了自己所知道的最驚悚的形容詞。

聽著他講訴的故事,她最後隻能撫著額,表示完全沒有興趣。

由於路況不好,加上道路狹窄,於是阿葵把車子停在了小鎮的大門口。

“這麽晚了,客棧還會有空房間嗎?”她把車鑰匙裝進包裏,然後背上一個黑色的背包。出來的時候太急,也沒有刻意準備,所以隻是帶了簡單的換洗衣物。

丁大壯攤開雙手,“這裏不是風景區,沒有客棧,也沒有餐館。”

“那我們住哪裏?吃什麽呀?”她瞬間就風中淩亂了。

這個地方到底是有多窮呀?該不會是窮到吃土了吧?

他聳聳肩,“去我們家的老宅子吧。這麽多年沒有回來,希望還能住人。至於吃的,我去隔壁鄰居家看看,也許還能討到一碗剩飯。”

討到一碗剩飯!

這句話如同一記重錘擊在阿葵的心上。

窮山惡水出刁民,難怪七家鎮會培養出那麽多的劫匪來。

阿葵跟在丁大壯的身後,走得不算太快。

手電筒的光撐開了夜色的濃黑,溫柔地為他們引領著前路。

“你要小心一點兒,田裏會有蛇出沒。”丁大壯走在前麵,盡量先用木棍試探一下,萬一出現狀況,也可以及時提醒阿葵。

阿葵本來以為他就是一個缺心眼,卻沒想到他竟然還有如此細心的一麵。

“謝謝……”她還沒有說完,就聽見他哎喲一聲。

她連忙出聲,“怎麽了?”

“我被咬了!”他痛得直跳腳。

她擔心有毒,於是著急地拉住他,“別動了!先看看是什麽蛇呀?”

他站定以後,才緩緩地抬起腳。

她朝他的腳上看去,結果卻是一隻螃蟹。

螃蟹不是要冬眠嗎?他究竟是有多倒黴,才會遇到大冬天出來溜達的螃蟹呀?

“算了,算了,走吧!”他鬱悶地轉過身,然後繼續帶路。

頂著璀璨的星空,他們一路前行,惟有清冷的山風呼呼作響。

C城的夜,倒是熱鬧了許多。

蜿蜒的煙花巷裏,新開了一家夜店。沒人知道幕後的老板是誰,但是敢對未成年人開放,就足以見得其中的水有多深。

沒有門牌號,也沒有任何顯眼的招牌,穿過一道鐵柵欄,然後再順著狹窄的過道,最後才能抵達這家夜店的大門口。

每一個進入的客人都會先抬起左手,然後讓門童掃描手腕上的身份識別條碼。

看得出來,這裏的管理很嚴格,不是會員進不去。

視頻是偷偷拍攝的,雖然效果不是很清晰,但是已經能讓人明白個大概。

“什麽時候開始有這家店的?”景天睿看完這段視頻,然後轉頭看向雷嘯天。

雷嘯天倒了一杯紅酒,搖了搖,“應該是開了一陣兒了。”

“C城不是你的地盤嗎?怎麽都不給你報備一下嗎?”景天睿又把視頻停止在掃描手腕的畫麵上,然後指著那個身份識別條碼,“這個東西,你能想辦法偽造出來嗎?”

“C城又不是我一個人的,而且開在那種偏僻的地方,多半是隱秘的會員製消費,基本上很難被發現。”雷嘯天放下酒杯,然後仔細地看著那個條碼,“這個上麵應該是記錄了身份信息,想要偽造有一點兒難度。”

“如果是警方介入呢?直接在他們營業的時候,進行全店的搜捕。”景天睿急於找出布布的下落,所以陣腳有些亂了。

雷嘯天拍拍他的肩膀,“要是抓不到幕後的人,那麽就會打草驚蛇,讓你兒子的處境變得更加危險。”

他當然明白讓警方介入後,事情隻會越來越複雜,可是時間越往後拖,形勢就越是不容樂觀。

深夜裏,震耳欲聾的音樂溢滿了整個大廳。

陸陸續續地,夜店裏又來了很多的少年。

除了舞池那邊擠滿了人,另一邊的格鬥場也是人氣爆棚。

穿過曲曲折折的走道,再往裏麵走,就能看見一道緊鎖的小門。

這是一間禁室,用特殊材料加厚的牆壁,能隔斷外麵的聲浪。

在裏麵根本就聽不到外麵的任何動靜。

布布坐在簡陋的小床邊上,然後安靜地望著天花板,一動不動。

“這個孩子居然不哭也不鬧,要是其他的小孩子,早就嚇尿了。他不會是腦子有毛病吧?”

“有沒有毛病都與我們無關。我們隻要能順利的把他交給老大就好。”

兩個戴著麵具的少年,看著監控裏的布布,就忍不住聊了起來。

夜裏,C城的氣溫又降了幾度。

麓山別墅位於山區,四周淩厲的寒風似乎能把皮膚割裂。

恍恍惚惚中,夏冷心哭醒了。

她窩在景天睿的懷裏,哭得一塌糊塗,“布布……我夢見……布布消失了……”

“那隻是夢而已。”他輕輕地拍著她的後背,一下又一下,“放心,我一定會把他平安地找回來。”

“老公,我真的好沒有用,現在除了哭,什麽都做不了。”她的心裏難受,不斷地自責著。

他抱緊她,然後將下顎抵在她的頭頂,安慰道:“沒關係,一切有我。”

“我想布布……好想他……”她哽咽著,終是說不下去,隻能埋在景天睿的懷裏,任由淚水浸濕了他的睡衣。

他抬手輕撫著她的頭發,不由得放低了聲音,然後不斷地重複著,“我知道,我知道……”

清晨,霧氣未散。

雲纏霧繞中的七家鎮,看上去神秘又美麗。

望著對麵桌山的磅礴山脈,阿葵突然生出幾分寧靜,就像是被某種磁場吸引著,想要去一探究竟。

“為什麽叫桌山呢?”她很好奇,於是向正在準備飯團的丁大壯問道。

他把捏好的飯團放在盒子裏,然後抬起頭望著她,“你沒有覺得它看上去很像桌子嗎?幾乎是沒有山尖尖,整個就像是被刀削去了腦袋。後來,也有人傳那是外星人的傑作。當飛碟閃過,一道白光就把山尖削成了那副模樣。”

真是越傳越玄乎了!

阿葵更願意相信這是大自然的力量,在漫長的歲月裏,在風雨的雕琢下,最後才有了這些無法解釋的奇景。

欣賞完美景,阿葵立馬就回到正題,“我們怎麽才可以找到那群劫匪呀?”

“請不要叫他們劫匪。即使我和妹妹已經離開了這裏,但還是七家鎮的人,和他們也算是沾親帶故。如果沒有猜錯,他們的頭頭兒就是我老婆的哥哥。”丁大壯想了一晚上,還是覺得應該跟她坦白這件事情。

她擰著眉,“你確定嗎?”

“嗯。”他點點頭,“如果真的是刀疤,那麽他們的頭兒就是張蠻子,也就是我的大舅子。”

兩個人邊聊邊走,一會兒就來到了小鎮的另一頭。

這邊的人氣稍微旺盛一點兒。半路上,還不斷地有人跟丁大壯打招呼。

比起丁大壯的老宅,張家的宅子看上去更加破爛。

“到了。”說著,丁大壯就扯著喉嚨衝主屋裏喊道:“爸,媽,你們在不在呀?”

沒一會兒,屋裏就衝出來兩個人,穿著都很樸實,看上去大概有50來歲。

“大壯?”婦人有些激動,幾步就朝他們跑來。

阿葵以為他們會相處融洽,結果,婦人順手就脫下了鞋子,對著丁大壯就是一陣猛拍。

鞋底的灰落在他的腦袋上,背上。盡管他拚命地護著臉,但還是掛了彩。

親官難斷家務事,阿葵隻能站在一邊圍觀。

“你個混蛋!當年騙走了我的女兒!如今卻帶著其他的女人回老家來。”婦人邊罵邊打,“說,我的女兒呢?”

“翠花留在C城帶孩子呢。”他連忙解釋,“這個是我妹妹的朋友,來七家鎮找人的。”

阿葵見縫插了一句,“是的,我是大妹的朋友。”

“你要找誰呀?”對於外來人,婦人始終保持著警惕。

丁大壯趕緊應道:“找大哥。”

“找他有什麽事兒嗎?”那可是張家惟一的兒子,於是,婦人更加防備起來。

阿葵抿了抿唇,“他和一起劫持案有關,所以……”

“他平時一直都很老實本分,怎麽可能去做壞事呀?”婦人不相信。

阿葵也不相信,“既然沒有做壞事,那他怎麽不光明正大地走出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