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試探
青候夫人在大廳略坐了一坐,對公示牌上的各項事務挺有興趣,又參觀了宮殿內幾個房間的擺設,看了那些簡單實用的家具,深深歎一口氣,說了一句真是辛苦你們了。三人在大廳略坐了一坐,流川不知被誰打發出來端茶,水用的是後院的水,青候夫人對這一味茶倒是讚歎不已,說了一些忘川先生陳年趣事,又表示想參觀一下這座小巧的宮殿。
薑靜流特意帶她去後院,看了漂亮的歐式亭子,在清澈的水池邊說了一會兒話,青候夫人便順著溪流往外走,一路上見了野荊棘牆便讚歎說很有趣。下了坡道,順著石板鋪得平整的農耕道走向稻田,秧苗已經長得非常好,植株比別的品種粗壯一倍。薑靜流又引她去了紅果地,一株株小小的淺綠色的苗子在濕潤的褐色泥土中搖擺,微弱的能量波動流竄其間。青候夫人文雅地用扇子遮擋嘴巴,眼睛卻勾出一個大大的笑容,長長呼出一口氣,抬頭看天,口中說著時間太晚,便告辭了。
青候夫人來得快,走得也快,更讓薑靜流詫異的是,她離開的當天下午,居然派人送了一堆形製規整的家具過來,一列少年人將厚重的實木構件堆在廣場上,很恭敬地要求薑靜流送貨。姚啟泰被搞得摸不著頭腦,薑靜流去找忘川,忘川卻道,“收下吧,不收卻是要得罪人的。”
薑靜流道,“她必是有所求的,你別給我招惹太大的麻煩。”細細想了一回和青候夫人見麵時她說的一番話,繪了一張迷蹤陣全圖並一包野荊棘的種子作為回禮。
不料,回禮次日一早便被送了回來,接了薑靜流回禮的少年四肢被鎖鏈束縛,跪在門口請罪。青候夫人親筆寫了一封情真意切的道歉信,說手下人不懂事,她也太過失禮,將罪人送過來隨意懲戒,另外見薑女的宮殿中伺候的人太少,於是送了四個十一二歲的少年過來。
薑靜流被搞得頭大,看跪俯在石板地麵上十七八歲的少年,又看少年身後四個十一二歲懵懂青澀的兒童,請他們自回去。少年全身貼地,顫抖不已,見薑靜流神色堅定,料不能改變她的主意,恭敬地磕幾個頭,起身,猛力向石柱衝過去,腦袋撞擊的聲音清脆極了。薑靜流瞪眼,看後麵四個被嚇得動彈不得的四個兒童,再看鮮血長流的少年,無奈極了。
姚啟泰伸手摸一下鼻息,“還有點兒氣。”
薑靜流皺眉,“把他們幾個全部放工人房那邊去吧,總不能讓人死掉。”
薑靜流心中有氣,這一番做派,她活生生便成了草菅人命的惡人,對姚啟泰道,“真是糟糕,這個青候夫人所圖甚大。”說完匆忙跑去找忘川,忘川和其餘幾人一般,便固定住在此地了,讓流川將自己的房間收拾出來,日日關在屋中不知做些什麽。
薑靜流推開忘川的房門,忘川身穿青衣,正坐在窗戶邊對著一個舊圍棋盤打譜,手中古老的手寫棋譜看起來很珍貴的樣子,她坐到忘川對麵,“你給我惹了大麻煩,那個青候夫人真是粘手,你給她說了些甚麽呢?”
忘川拈起一顆黑色的棋子,研究了一下黑白棋子,修長的手將它放置在星的位置,“是人便有所圖,有所圖不可怕,可怕的是你沒自信自己能滿足她。”說完將白色的棋盒推到薑靜流身前,“你來陪我下一下這個殘局。”
薑靜流皺眉,圍棋這種玩意她根本連基本常識都沒有,隨便抓了一顆白子,看看棋盤上黑白交纏的局勢,隨意將棋子填空,“她要什麽?”
“你覺得她要什麽?”
“別和我故弄玄虛。”
“你要學會思考。”忘川好脾氣道,“我當然可以直白地將一切告訴你,但是對你沒好處。”
薑靜流把玩光滑的棋子,這棋子不知用何種材料製成,入手冰涼,色澤光亮,敲在棋盤上的聲音清脆極了。忘川單手執書,書頁上繪滿了各樣殘譜,他手中執了一顆黑子,黑色的棋子襯得他皮膚雪白。這人神態悠然地靠在窗棱上,雙腿盤坐,腰卻挺得筆直,薑靜流又落下一子,“青候夫人是什麽來曆呢?”
“二十年前崔家在邊區星係和東昊星係掀起了一個所謂的平權運動,主張給予在軍隊中立功的男性一定的自由權,可以用積累的軍功換取土地和選擇簽約女性的權利。這個平權運動自然遭到了大範圍的反對,特別是對擁有土地所有權的地主而言,這是一個奪取女性權利的陰謀,所以,起來反抗的人非常多。”忘川看也不看棋局,隨手將手中的棋子落在另外一個星上麵,“反抗活動在大地主的推動下發展得非常快,由最開始的口頭抗議發展到遊行,最後演變成械鬥。動用了武力,崔家便以維護監察會統治權的借口介入了,打著平息矛盾的借口,實則開始排除異己。”
薑靜流開始仔細看棋局,“這個運動延續了有十年,那個時候我剛懂點事,搞得很大,中心區域有很多人也被牽連進去了。”
“中心區域覆滅的家族不少,邊區和東昊星係的卻又不知凡幾。總之,十年前,監察會送了一批被剝奪了空間的女人過來,讓黃泉星上女性的數量史無前例地達到了六十名。青候夫人正是其中的一個。”
“平權運動轟轟烈烈地開始,最後以傳統地主女性的失敗告終,崔家排除了大部分反對自己的人,但是最開始主張給予男性的自由權卻成為了空中樓閣,沒有人再提。”忘川笑一下,“薑尊者,該落子了,要小心,你要輸了!”
薑靜流左右看,無奈將棋子放在星的旁邊,忘川笑一下,“我贏了,需要數目麽?”
薑靜流聳肩,伸手將棋局攪亂,“她來了這裏後做了些什麽?”
“六十個女人被幾個自由城市瓜分,又有幾個被海盜搶走。青候夫人容貌出色,但最開始在女館也不太受歡迎,你要知道,這裏的男人不太會忍受一個失去空間的女人頤指氣使。”忘川笑眯眯道,“鳩雀和白玫那個時候比較喜歡去找她,因為每次去她都有時間。”
薑靜流皺眉,“你們的日子過得其實也挺悠閑的。”
“應付鳩雀和白玫兩個人也比較吃力,她想做更輕鬆的活兒。”忘川單手托下巴,“那個時候北方的野獸大舉南下,鳩雀和白玫不在自己的位置堅守,讓我很惱火,於是我就給青候夫人建議,在黃泉,最輕鬆的,莫過做城主的女人。”
“你怎麽總是在背後使壞呢?”
“薑尊者,你要分辨取和予隻見的關係。”忘川將棋子分開,慢吞吞放會棋盒,“我不知道她用了什麽手段,但結果很好,她很順利地成為了城主的女人,並且一做就是十年,沒有人能夠動搖。”
薑靜流點點桌子,“你幫過她,她會給你麵子,但過來找我......她曾經是空間攜帶者,我有的她都擁有過......”薑靜流抬眼,“孩子?”
忘川微微點頭,“東羅是黃泉最大的自由城市,每年固定接收海盜處置的贓貨,派係林立,爭鬥不斷。最強大的凝聚力,除了利益就是血脈,城主垂垂老矣,而青候夫人的狀態,你也看見了。從她入手,可以最快地將你的名字傳開,你會在很短的時間內獲得女人的支持,而每個女人身後,總是有無數個......可靠或者不可靠的男人。”
薑靜流眉開眼笑,“這麽高調,看來你們已經做出決定,會為我們擋住來自各方的不安定因素了!”
忘川抿嘴一笑。
薑靜流眼睛轉一轉,“很可惜,突破監察會技術封鎖這種事,我目前還做不到。”
忘川下榻,給自己倒一杯水,“很好,學會賣關子也是一個巨大的進步。”
薑靜流聳肩,“不打擾你打譜了,再見。”
忘川放下水杯,淡聲道,“從明天開始,每天早晨過來陪我下一個小時棋。”
薑靜流頷首應允,走出房間。
薑靜流心中暗罵忘川老狐狸,給她搞這樣麻煩出來,不過給她壓力試探她的底線。
流川迎麵走來,“薑姐姐,那個碰頭的被姚姐姐救活了,但起來又跑到門口跪著去了。”
“這樣啊!”薑靜流笑,“你覺得他怎麽樣?”
“哦,一張可憐兮兮的臉,看起來就很討厭的樣子。”流川不高興道,“我從來沒見過那樣的男人啊,要什麽也不說,不要什麽也不說,要你去猜,猜不中他就自殘來要挾你。要是我,一巴掌劈死他!”
“這樣也不錯哦!”薑靜流轉到大廳,找出一張白紙,刷刷揮筆而就,“幫姐姐去東羅送信給青候夫人好不好?”
流川眉開眼笑,“當然好!我好久好久沒有去過東羅了!”
薑靜流摸出一小袋一級米,“拿去換錢吧,有什麽好玩好吃的買回來!”
流川接過米,抬眼看薑靜流,突然湊過來在她臉上親了一口,紅著臉蹦出去了。
薑靜流楞了一下,伸手擦幹淨沾染的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