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8章 硬幣
穆夫人眼裏的笑意越發明顯，似乎覺得蘇映雪這反應很有趣，“嗬嗬，我老太婆這麽多年，一個人經營著公司，要是太聰明了，會太累……但是，我也不能太糊塗呀”。
蘇映雪這下可以確定，穆夫人真的是早就知道。
可她為什麽還要跟自己簽合同？
“其實那天你和那個林先生剛一進房間，我就知道，你們不是情侶了”，穆夫人悠悠道：“或許你的演技可以騙得了別人，但蘇小姐你可不要忘了，我老太婆是幹什麽的。
我這大半輩子，看著無數對新人走進婚姻的殿堂，我的日常生活中，就是見證了無數愛情，我工作，也是為愛情服務的。
你和林先生之間，有的是上下級的感覺，最多就有一絲曖昧糾葛，卻根本沒有愛人之間的味道，我一眼就能看得出來”。
蘇映雪俏臉微微泛白，心跳也加快起來。
她確實失算了，千算萬算，忘了穆夫人最敏感的就是男女之情。
或者說，她低估了穆夫人的眼光。
“既然夫人你早知道我騙了你，為什麽要跟我簽合同呢……你應該也知道，我收購你的公司，有別的用途吧”。蘇映雪想到自己已經簽署完合同，又鬆了口氣，反問道。
穆夫人卻是神秘地一笑，“蘇小姐，你確定，我已經簽了合同？”
“當……”蘇映雪剛想說“當然”，可見到穆夫人那有些玩味的眼神，心頭一凜，以她的修養，也有些控製不住情緒，霍然站了起身，“難道剛才……夫人你……”
穆夫人有些不好意思地掩嘴笑了起來，“說起來，我老太婆也是做得過分了些……嗬嗬，不錯，剛才那份合同上，我沒有簽我的名字，我隻是隨手簽了一個跟我簽名比較像的人名而已。
也就是說，那份合同，隻要通過法律程序一鑒定，就會作廢。”
蘇映雪睜大了水潤的雙眼，難以置信，自己竟然被這麽簡單的一種伎倆給瞞過去了！
剛才自己也沒細看那簽字，壓根沒想到，穆夫人會簽別人的名字。
“蘇小姐，你不要慌張，我剛才已經說了，你已經通過了我的一個考驗。
我承認，當我發現你利用我丈夫，用假冒男友來騙我的時候，我心裏是很生氣的，所以故意設了個局來翻演了一出戲。
可現在，你向我坦白了這一切，說明你的心地，並非純粹的不擇手段，惡毒肮髒，正如你說的，在商言商，我可以理解你。
我等一下，會重新再簽一次合同，今天在這裏我們所談的事，別人不會知道的”，穆夫人寬慰地說著，拉蘇映雪坐下。
蘇映雪舒了口氣的同時，感覺自己的心像坐過山車一樣。
她已經想明白了，從頭到尾，自己才是那個被穆夫人擺弄的棋子！
穆夫人故意讓自己以為，她已經中計，跟自己簽署合同，還很配合地讓媒體都知道這件事，把新聞發出去。
但隻要等法律程序一走，那份合同就會發現是假的，到時候，自己的這次收購就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甚至，穆夫人完全可以等一走出傾城的大門，就去把公司賣給別家！
到時候，傾城拿著一份無效合同，就成了臨安商界的笑柄！
始作俑者的自己，到時候第一時間會被董事會革職！
而且，傾城的股價，鐵定會一落千丈，風評差到極點！
仔細想想，穆夫人的這一手，簡直無情到了極致！
讓蘇映雪不禁膽寒，眼前這個看似和藹的老婦人，竟然有這般深的城府！
“夫人”，蘇映雪沉默了許久，才緩過神來，有些怯怯地問道：“為什麽要這麽做……就算我現在主動向您認錯了，可你也該知道，我不會把思暖婚慶，看得如其他公司這麽重要吧。
思暖不是你和你丈夫的心血麽，為什麽現在還是要賣給我……”
不是蘇映雪想知道原因，而是她實在怕了。
如果穆夫人不說個令她信服的理由，她還是會懷疑穆夫人的誠意。
穆夫人卻是笑而不語，突然從包包裏，拿出了錢包，然後又從錢包裏，掏出了一枚一元錢的硬幣。
“蘇小姐，你看”，穆夫人把硬幣拿著，放到蘇映雪眼前，道：“你知道這錢，為什麽一邊是數字，另一邊，卻要是一朵花麽？”
看著這枚普普通通的硬幣，蘇映雪幾分茫然地道：“難道有什麽特別的原因嗎？不是為了好看？”
穆夫人笑著道：“我們是商人，商人逐利，這利，籠統地說，就是錢。
我老太婆不知道別人是怎麽理解的，但我這一輩子認為……金錢是有這兩麵的，它有著數字的冰冷，可同時，也有著花的美麗，這兩者，缺一不可……你說呢？”
蘇映雪呆呆地看著這枚再普通不過的硬幣，老人的話，讓她思緒萬千。
許久後，蘇映雪真誠地向穆夫人低了低頭，“謝謝你，夫人，我明白了，我一輩子，都會記得你今天說的話。”
穆夫人欣慰地點點頭，將硬幣放回去，又說道：“其實，我把公司賣給你，也有我的一些私心在裏麵……就我個人而言，事實上，從一開始，也是希望把公司賣給你的。
那天願意跟你一起用餐，便是因為我還猶豫不決，所以想再仔細接觸一下你，做最後決定”。
蘇映雪一愣，“為什麽……穆夫人如此睿智，應該知道，我確實如外界所說，對員工很是苛刻吧……”
“嗬嗬，當然知道”，穆夫人歎道：“蘇小姐，你應該也有所察覺了，我們思暖，其實近幾年，業績一直在下滑。”
蘇映雪點頭，正如她之前曾和林飛說過的，她並不看好高檔婚慶公司的前景。
“隨著多數年輕人的婚禮越來越簡單，奢華的婚慶業務，越來越乏力。可是我們公司秉持著員工幸福度第一的原則，對員工的福利，向來是居高不下。
久而久之，我們的資金鏈出了問題，很多項目做了一半就隻能擱淺，可偏偏因為我個人的原因，不好做出多大改變。
我這半輩子，都在扮演一個和藹可親的上司，一個待員工如子女的慈善家，但是……誰又知道，這些年來，我隻不過是騎虎難下呢……
在公司建立早期那幾年，我和丈夫確實天真地認為，要讓員工有最好的待遇和環境，是最重要的原則……
但後來，我漸漸發現，這其實是害了我的員工……因為……”
“因為，隻有公司活得更久，才是對員工最大的負責……
公司不是為了讓某些人覺得短暫幸福才出現的，而是為了更長久地養活更多的人，更多的家庭”，蘇映雪很自然地替穆夫人說了出來。
穆夫人自嘲地笑了笑，“是啊，蘇小姐，你確實是個出色的領袖，當年如果我也能有你這樣清醒的覺悟，恐怕就不會落到今天這窘境。”
“穆夫人言重了，我要是真的出色，就不會被你耍得團團轉了”，蘇映雪道。
“這不一樣，我老太婆不過是勝在人生履曆上，癡長了幾十歲罷了，但論商業才華，你遠勝過我。
我原本打算就是，如果你最後承認了你對我的欺騙，那我就把公司按照約定的賣給你，不管你會把思暖怎麽處理，我相信，一個內心有著良知的人，再加上足夠的經商頭腦，做出的決定肯定會是最合適的。
若你到最後都沒跟我坦白，那我也就不客氣了，一個有著極高商業手段，又心腸狠毒的人，早點毀掉，也是對臨安商界的一大善舉……
所以，我要謝謝你，蘇小姐，你讓結局，變成了我所期盼的，最美好的一個”，穆夫人感動地道。
蘇映雪被說得有些不好意思，但也慶幸自己的選擇是最後向穆夫人坦白道歉。
忽然，穆夫人又話鋒一轉，似乎喃喃自語，滿眼追思地道：“哎……這樣的你，真是和你母親當年，越看越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