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牆之上看著拚命殺出重圍的朱宏等人表情各異,季常勝等人自是心驚膽戰,恨不得出城接應,而反觀祁連玉幾人則是嘴角泛起一抹得逞的冷笑。
回過神來的雲逸滿臉悲憤地抽出腰間長刀直指祁連玉,而巫亓早就在一旁等著他了,佩刀也悍然出鞘,隻聽“噹”的一聲,雲逸手中長刀已被撥至一旁。
“放肆,雲逸,難不成你是要以下犯上,刺殺祁將軍嗎?”
沒有理會巫亓的栽贓,雲逸赤紅著雙眼,眼中滿是怒火:“祁連玉,你是想害死小公爺不成?”
祁連玉擺了擺手,示意巫亓收起長刀,隨後扭頭對著雲逸麵容佯裝錯愕道:“雲將軍何出此言?本將見楚小公爺危在旦夕,情急之下才出手逼退耶律夷奴怎麽就是要害死他?說話可得講證據!”
“你……”
剛想駁斥,卻被身邊的季常勝拉了拉衣袖,雲逸這才冷靜下來,收斂好怒意,恨聲道:“祁連玉,莫要將旁人當成傻子,是與不是個中緣由自是有明眼人看得清,你安得什麽心你心裏再清楚不過!待大將軍醒來,我看你如何同他交代!”
言罷,雲逸頭也不回地就朝著城樓下走去。
想起楚年行臨戰前的囑托,雲逸如今隻能將楚天寧照顧好,若是連楚天寧都遭了毒手,自己還有何顏麵去見戰死的袍澤!
“常勝,派一隊斥候出城,順著朱宏突圍的方向搜尋,活要見人,死……死要見屍!”
“喏!”
城樓上看著雲逸等人離去的背影,祁連玉心中舒暢之意無以言表。
“祁將軍,接下來需不需要將雲逸他們……”
話未說透,但巫亓比劃的手勢祁連玉比誰都清楚。
微微搖頭,祁連玉淡淡開口:“無妨,沒了楚天寧這根主心骨,雲逸等人翻不起多大的浪花,武寧城危機尚未解除,留著他們還有用,況且,王爺需要的是一個完整的武寧城,而非殘壁斷垣!”
“喏!”
“對了,修書一封,命人快馬加鞭傳回京都,就說楚年行麵對乞塔大軍對陛下的汙言穢語,不顧勸阻憤然領兵出城迎戰,不幸中了埋伏,拚命朝著馬欄山的方向殺出重圍,如今恐怕凶多吉少!”
“將軍,可如此一來,豈不是坐實了他楚家忠勇之名!”巫亓麵露不解的問道。
祁連玉橫了他一眼冷漠道:“不然如何?你還想著栽贓楚家一個通敵叛國的罪名?麒麟軍這麽多將領都看著,你當本將是白癡,還是當他們是瞎子?聾子?這人都死了,名聲給他留好些,說起來也算是袍澤一場,哈哈哈!”
“還是將軍思慮周全,屬下這就去辦!”
……
“馨玥,在想什麽呢?”
趙平定看著坐在庭院之中,一手拖著香腮,一手百無聊賴地撥弄著石桌上的茶幾,傻愣出神的趙馨玥,輕聲喚道。
“啊!沒什麽,就是想些瑣事!”
“瑣事?”趙平定眉頭上揚,嘴角若有若無的笑意浮現:“可是想楚家那小子?不如明日哥哥替你上門同楚家老太君說道說道?”
“哥,你胡說些什麽呢!人家才沒……才沒有想那二傻子呢!”
似是被戳中了心思,趙馨玥羞紅著俏臉,使勁跺了跺腳!
“行了,給哥倒杯茶,口渴了!”
“要喝自己不會倒啊!”
說歸說,趙馨玥還是拿起茶壺為趙平定倒了杯茶水!
正欲遞給他之際,突然趙馨玥身邊的丫鬟神色驚慌地跑進小院道:“不好了,不好了!”
趙平定劍眉擰成一團,語氣略微不滿道:“什麽事如此慌張!”
丫鬟來不及告罪便開口道:“奴婢剛剛路過前廳,偶然聽見老爺與人交談,說是楚年行小公爺為替陛下出氣,獨自領兵迎戰乞塔人,深陷重圍,眼下……眼下……”
丫鬟瞧了眼趙馨玥慘白的臉龐沒敢再說下去。
“說!”趙平定冷喝一聲。
“眼下恐怕是凶多吉少!”丫鬟閉著眼說了出來。
“啪”
趙馨玥手中的杯盞應聲而碎,茶水灑了一地!
不等趙平定開口,趙馨玥美眸一閉就朝後倒下,幸虧趙平定眼疾手快,及時將她扶住,這才免於摔倒在地。
看著懷中雙眸緊閉,一張俏臉毫無血色的趙馨玥,趙平定一邊心中默念,一邊朝著她的閨房走去。
“楚年行,你可別死了,否則便是到了閻王爺那兒我也得將你拉回來!”
……
遠在鎮國公府的一眾女眷,如今早已泣不成聲!
王承瑞神色哀傷的勸慰道:“老太君,還請莫要擔憂,陛下已經下令兵部從附近州軍調派人手前往武寧城搜尋楚小公爺,想來小公爺吉人自有天相,必會逢凶化吉的!”
“多謝陛下費心了,楚家如今突遭厄難,就不留王公公用膳了!”
聽出來楚榮氏心力交瘁,王承瑞拱了拱手道:“還請楚老太君保重身體,咱家這就回去複命了!”
“海棠,送送王公公!”
“喏!”
待王承瑞走後,楚榮氏再也壓製不住心中的悲憤,一口鮮血噴出,暈死過去。
“婆婆!”
“老太君!”
……
嚶嚀一聲,趙馨玥幽幽轉醒,看著床榻邊的趙平定,艱難開口道:“哥,年行他……他……”
趙平定如何不知自家妹妹要說什麽,輕拍著她的手背寬慰道:“放行吧,他會沒事兒的!”
“那楚家呢?”
“應當是知道了,我剛派人去打聽了,下人來報,說是宮裏的人剛從鎮國公府裏出來,而且這麽大的事想瞞也瞞不住的!”
趙馨玥雙眸失神地看著屋頂,眼角滑落一滴清淚:“哥,年行是木訥了些,但絕不是莽撞之人,又被楚國公帶在身便悉心教導多年,怎麽會被乞塔人激了幾句就貿然出兵呢!”
趙平定神色複雜,曾經身為將領的他對這裏麵的圈圈繞繞自然要比趙馨玥清楚,可沒有證據的事,你說了別人也不會聽,即便大家心裏都有數,卻也會默契地選擇視而不見!
官大一級壓死人啊!
“哥知道,隻是想不通,誰會冒天下之大不韙逼迫鎮國公府的小公爺出城迎敵?”
趙馨玥掙紮著起身靠在床榻上,抓著趙平定的手激動道:“哥,你說年行他會不會還活著!”
趙平定身子微微一怔,想要說什麽,可又不忍心,隻得歎了口氣道:“會的,他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活著的!”
想要活著?談何容易?莫說乞塔精兵強將的追殺,便是乞塔人對他們不管不顧,這五千都補給就是一大問題,想要活著回到大商,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兒了!
二十多萬大軍壓境,區區五千人就想要逃出包圍圈,除非乞塔人都是廢物,否則……
似是想起什麽,趙平定表情一愣,隨即麵露古怪地看向趙馨玥。
“哥,怎麽了?”
“沒什麽,哥先出去幫你打聽打聽!”說完便飛快地跑回趙公铖的書房。
趙公铖雖然隻是個文臣,可他趙家是五姓世家,珍藏的東西數不勝數,一個輿圖而已,還是有的!
鋪開輿圖,對錦州毫不陌生的趙平定第一時間就找到了武寧城,開始推演當時楚年行戰敗後所遇到的困境,手指一直沿著輿圖上所畫的山脈、水流移動。
當看到馬欄山時,趙平定腦海中精光一閃,像是明白了什麽,於是連忙收好輿圖就朝著門外跑去!
楚年行是死是活對趙平定而言無關緊要,可趙馨玥是自己的親妹妹,若是因為這事兒哭壞了身子,自己這個做哥哥的還不得心疼死!
而如今能夠幫助到他的整個京都隻有一人!
……
破舊的道觀中,天露道人雙腿盤膝坐在蒲團上打坐。
趙平定忽然闖了進來,低聲喊道:“師傅!”
“平定來了!坐!”
趙平定身為一名武將,後來又行走江湖,自然是沒世家子弟那麽多講究,隨意便挑了個蒲團坐下。
“武寧城一事,你做的很好!王爺很欣賞你!”
“弟子不敢居功,一切都是師傅與王爺謀劃的好!”
“你什麽時候也學會拍須溜馬了?”
“弟子實話實說罷了!”
天露道人斜了他一眼,歎了口氣道:“無事不登三寶殿,你今日前來找為師可是為了楚家小子的事兒?”
“弟子不敢欺瞞師傅,確實如此!”趙平定恭敬地答道。
“平定啊,不是為師不想幫你,而是楚家小子這會兒恐怕早已屍骨無存了啊!”
“師傅,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天露道人沒有答話,而是起身對著道觀外的一株即將枯死的大樹道:“看見那棵樹了嗎?知道為什麽都快枯死了為師也不救它嗎?”
趙平定看了半天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隻得微微搖頭:“還請師傅明示!”
“別看這棵樹尚有枝葉,但它從根部已經開始潰爛,又無新芽接替,枯死不過是早晚的事兒!所以,明白了嗎?”
聞言,趙平定神色一凜,他聽懂師傅所說了,簡而言之六個字概括:鎮國公府完了!
誠然,正如天露道人所言,楚天寧如今昏迷不醒,想來大概率是醒不過來了,而楚家唯一的繼承人眼下也是凶多吉少,鎮國公府這個門楣也就隻能傳到這一朝了!
見趙平定沉默不語,天露道人淡淡開口:“即便楚年行還活著,王爺也不會出手相救,這是為了皇室好,也是為了陛下好,大商已經有了一個涼國公府了,絕不能再出現一個鎮國公府,你明白嗎?”
趙平定心中了然,與麒麟軍不同,玄甲軍可謂是一言堂。
甚至說整個玄甲軍是陳世忠的私兵都不為過,玄甲軍的一眾將領隻認陳世忠,不認兵符!
而女帝當初為了節製鎮國公手中的權利,為了避免再次出現第二個陳世忠,這才將麒麟軍統帥的權利打散,不至於讓楚天寧一人獨掌大權!
“師傅,弟子明白!隻是……”
趙平定還想開口,卻聽一道清脆的女聲傳來。
“隻是什麽?是可惜鎮國公府一脈,還是覺著自己作為五姓世家之一的趙家,將來也會有鳥盡弓藏的一天?”
聲音不大,卻直指人心!
趙平定眼眸一寒但卻轉瞬即逝,這聲音他再熟悉不過了,是那個瘋子!
“臣趙平定見過安寧公主!”
秦若琳沒有理會趙平定,而是來到天露道人身邊撒嬌道:“師傅,你猜猜看徒兒給你帶了什麽來!”
天露道人的鼻尖在空氣中微微嗅了嗅,突然雙眼放光,語氣激動道:“是望月樓的桂花釀!”
“正是!”
“快快快!快拿給為師嚐嚐!”
天露道人迫不及待的朝著秦若琳身後抓去,後者足尖輕點,身形飄然躲開,麵露狡黠之色道:“師傅,莫要急啊!想喝桂花釀倒不是不可以,但您得拿東西來換!這可是徒兒大清早才排隊買著的!”
“你這丫頭!”天露道人笑罵道,隨即在身上摸索了半天,忽然麵露苦澀,自己身上竟什麽小玩意兒也沒了!
“哎呀,那真不巧了,這桂花釀師傅今日可是無福消受了!”
說著作勢拔開瓶塞,瓶口微微傾斜,一時間桂花釀竟撒出去些許,看得天露道人抓耳撓腮,心疼道:“祖宗,小祖宗,你要什麽就直說,可別糟踐了桂花釀啊!”
“哎呀,瞧徒兒這記性,剛剛不巧走神了,灑了些出去,師傅莫要怪罪!”
秦若琳這才將瓶塞重新塞住瓶口,語氣略帶調皮道:“可是師尊,徒兒沒想好要什麽,你說怎麽辦?”
天露道人身形一閃,秦若琳手中的桂花釀眨眼間消失不見,氣得她直跺腳!
痛快地灌了口酒,天露道人這才笑眯眯道:“行了,為師知道你倆都是衝著楚家那小子來的!王爺的意思我也傳到了,你們師姐弟二人就莫要難為我這個糟老頭子了!”
“哼!”秦若琳嗔怒道:“喝喝喝,一天到晚就知道喝,遲早一天醉死在這破道觀,看誰替你收屍!”
聽到這話,天露道人嘴角淡然一笑:“王爺的話我是帶到了,隻不過呢……”
一聽這話,秦若琳瞬間換上一副麵孔,對著天露道人笑道:“我就說師傅怎麽會是那種冷酷無情之人呢!”
“丫頭,你剛剛可不是這麽說的!”
“師傅一定是聽錯了!”
趙平定全程一言不發,似乎對此早已見怪不怪了!
“潘卓文,把東西拿進來!”
隨著秦若琳一聲令下,道觀外的潘卓文連忙命人進來搭建了個簡易的桌案,上麵擺滿了精致的菜肴!
“師傅,有酒豈能無肉,這是望月樓的招牌最醉蝦、這是……”
天露道人吞咽了口口水道:“你這丫頭怕是早就算到了吧!”
秦若琳既不否認也不承認,隻是嫩白如蔥的手指把玩著一縷青絲道:“我想借師傅的令牌看看!”
聽到這話,天露道人一個激靈,剛伸向菜肴的手立刻縮了回來,神色警惕道:“你看令牌做什麽?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我當然知道那令牌不是鬧著玩的,皇叔養了那麽多江湖高手為他打探情報,我就是想看看長什麽樣!”
說著一把摟住天露道人的胳膊晃**道:“師傅,你就給我看一眼唄,我又不拿走,隻是在你這裏看看!再說了,您武功這麽高,我想拿走也沒機會啊!”
“這倒也是!”天露道人想了想點了點頭,可還是警惕道:“先說好,隻能看一眼啊!”
“知道,知道!”秦若琳笑逐顏開道:“來,師傅,徒兒替你夾菜!”
可天露道人剛掏出令牌,頓時一陣天旋地轉,指著秦若琳道:“死丫頭,你給師傅下……下……”
話未說完便一頭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秦若琳吐了吐丁香小舌,歉意道:“師傅對不住了,徒兒也不想這樣的!”
隨即掰開天露道人的手掌,將拿來的令牌拋給趙平定,語氣冷漠道:“拿著這枚令牌,去莫沙城的天興當鋪找他們掌櫃,讓他安排人手與你一同去巫祁山接應楚年行回京都!”
“你怎麽知道楚年行會朝巫祁山逃亡?”
趙平定有些錯愕地看著秦若琳,不明白這個瘋子為什麽要幫自己!
沒有回答趙平定的疑問,反而催促道:“愣著做什麽?還不快去!等師傅醒來咱們誰也走不掉!”
“哦哦!”趙平定連忙應了一聲,就朝著道觀外跑去。
臨到門口,趙平定咬咬牙對著秦若琳躬身一禮:“多謝師姐相助!”
秦若琳沒有回頭隻是輕“嗯”了一聲。
隻是此刻秦若琳那張不輸秦若瀾的俏臉盡是緋紅之色。
“潘卓文!”
“屬下在!”
“將我師傅抱上床後趕緊離開!”秦若琳焦急道。
“殿下,您不是說這藥能夠令一般人昏迷三天嗎?”潘卓文不解道。
“昏迷不醒”的天露道人聽到這話,嘴角猛地一抽!
“可我師傅他不是人啊!哦,不對,不是一般人,趕緊的,別廢話,若是我師傅醒了,咱倆都吃不了兜著走!”
待一切忙完之後,秦若琳這才對著**的天露道人拜了又拜:“師傅莫怪,弟子也是為了師弟著想,您若是醒了沒地方撒氣,就去打師弟吧!”
說完提起裙擺一溜煙地跑了出去。
等二人走後,天露道人這才起身提著桂花釀來到桌前邊吃邊罵道:“這死丫頭膽子是越來越大了!就不怕真把老道我給藥死啊!不過,這醉蝦還挺好吃,這藕餅也不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