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歡閣中人來人往,煞是熱鬧。

文人墨客對坐飲酒,美人翩翩起舞。

蔡氏立在大門前,眉頭微蹙,心下很是不自在,偏找不著戲歡閣的女掌櫃喬媽媽,隻能找穿行服侍眾人的丫鬟。

“顧小娘子是不是在你們這兒?請她出來一下,我找她。”

蔡氏心中極不悅,大家閨秀怎能到這種地方?簡直不知所謂!

她是肯定不肯進戲歡閣的大門的,隻讓人通傳,自己就在門口,從隔壁茶寮借了椅子坐下,又讓人倒茶。

眼觀鼻鼻觀心地端著架子等著。

等下見到那個村姑,她要好好警告她,教導教導她李家的規矩,別把在鄉下養的這些個壞毛病帶回李家。

她要在京城流連青樓瓦舍,李家還要不要臉?

蔡氏此時心中到有些後悔起來,她這些年都養尊處優的,有好幾年沒接過教導家裏丫鬟的差事,有點手生,換成前幾年,她瞬間能想出十幾種法子讓那些小丫頭片子有苦說不出,一輩子都乖巧聽話。

不過也無妨,對付一個小村姑,足夠用。

蔡氏在心裏把顧湘擺布了一遍,胸腔中堵得發脹的那股子氣總算稍稍散去了些許。

等到坐到一盞茶都要喝完時,蔡氏還沒等到顧湘來見她,強忍著身上的痛楚和不自在,深吸了口氣,心中越發煩悶暴躁。

她才受過傷,如今坐在硬凳子上,屁股,腰,背都疼得和針紮一樣,簡直每一刻都是煎熬。

尤其是時間拖得久,她喝的那些止疼類的藥開始失效,真是如坐針氈,難受得要命,唯獨想一想待會兒那村姑該是如何忐忑,如何憂慮,她才能稍微痛快一點。

“明明知道身世,居然不敢來問?膽子這麽小,毫無大家閨秀的氣度,帶回去了,總不能還勞累老夫人費心**她。”

蔡氏虛弱地輕輕地倚在椅背上呢喃。

“隻能我受受累了,總不好讓人嘲笑我們李家沒教養。”

蔡氏等人已經從王知縣口中覺察到,顧湘大約知道些自己的身世。

“想必高興壞了?”

就讓她再高興高興,省得以後沒力氣去哭。

昨晚家裏小公子鬧騰了一晚上,砸了一屋子擺設,她知道小公子在憋屈什麽,那日竟讓那個村姑給嚇住了,被人埋汰嫌棄,愣是沒能說得上話。

別說在家向來嬌慣的小公子,就是她心裏也不自在。

“阿大那蠢貨……早知是個這般沒擔當的,就該讓阿生他們護送。”

身為護衛,那般情況下竟沒能護住她,也沒能保護小公子的臉麵,豈不是讓人把李家的臉扔到地上踩?

蔡氏此時忽然想起當年高六合入京,當時榮陽郡主派人偽裝皇城司的人半路上截殺她,她身邊的護衛就敢硬杠皇城司。

事後查出此事,高家的護衛直接堵了榮陽郡主府的大門,嚇得榮陽郡主連夜躲到太後寢宮去,半個月沒敢出門。

雖說蔡氏始終認為高六合不安於室,不是個好女人,但還是得承認,各個家族養的家丁護衛,甚至暗地裏的私兵,沒有哪一家的,能同高六合的人比。

說起來當年高家在京城也不過是二流人家,高六合和尋常閨秀們比,母親家世不顯,父親也不得家中重用,早早就離了京城的圈子,偏就是這樣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女子,偏能養出一群天賦驚人,能力驚人的手下,這些人還就對其忠心耿耿。

蔡氏以前就老聽老夫人念叨,說是很羨慕高六合的本事。李家世代從軍,家丁護衛都是從軍多年的,忠誠遠超其它家族,卻還是遠比不上高六合的人。

也是這樣一個出身尋常的女子,一出現在京城社交圈就把其他名門閨秀襯得是黯然無光。

可以說在她十四歲到二十歲的這六年裏,京城才女斷絕,美人絕跡,不是沒有,而是都淹沒在她的光芒之下。

蔡氏胡思亂想了半晌,等得實在難受,隻好起身到門口去叫丫鬟:“顧湘什麽時候過來?”

“不知道。”

丫鬟麵上到是客氣,隻剛說句話就聽人叫,一溜煙又不見蹤影。

蔡氏:“……”

一盞茶,又是一盞茶。

蔡氏坐不住,起身來回踱步,左右進戲歡閣的客人們都不覺轉頭看她,竊竊私語。

“這誰?想進戲歡閣?”

“不應該啊,長得這麽醜。閣裏的小姐們向來眼光高,長這樣,當丫鬟的資格都沒有!”

“別瞎猜,我看是新雇的粗使婆子,前幾日好像聽櫻桃小姐說現在閣裏泔水忒多,想招幾個送泔水的婆子呢。”

蔡氏腦子裏嗡地一聲聲。

“啊啊!”

她恨不能撲過去抓爛這幫人的嘴。

“哎喲,還是個瘋子?”

客人們趕緊躲進門。

蔡氏:“……”

等了老半天,蔡氏一時沒忍住,都跳著腳在外麵大聲吵吵,巡街的差役都目露懷疑,她想起自己剛剛挨過的打,登時閉了嘴。

蔡氏捂著心口,臉色發白,渾身無力,搖搖欲墜,終於放下架子進門:“勞煩諸位給指個路,我有事要尋顧小娘子。”

她心下卻是給戲歡閣記了一大筆。

丫鬟到是客氣,笑道:“早傳過話,小娘子正忙,現在沒空,您有什麽事告訴我們也成,我們抽空轉達?”

蔡氏嗤笑:“忙?她有什麽可忙的?”

“小娘子正同人談生意,不見外人。”

小丫鬟笑道。

蔡氏冷笑:“告訴她,她要賣東西,我翻倍出價全買,她若要買東西,列個單子,我讓人給她置辦就是,讓她趕緊出來。”

小丫鬟一下子笑了:“你買?你給小娘子置辦?”

櫻桃和秋麗正好在門口附近,聽蔡氏這麽一說,齊齊發笑:“哎喲,沒成想遇見個大財主啊。李長隨,快來看看,有人想幫朝廷付賬單。”

李長隨從二樓扶欄處探頭出來,一本正經地道:“好,大善人貴姓?我親自給你定塊匾額,王木匠,勞煩你加個班,就刻‘解囊樂助’。”

蔡氏:“??”

李長隨正好手裏拿著清單,舉起來看了看:“目前統計出來的有一小半,需要十八萬四千六百五十兩銀,不知你是掏銀票,還是怎麽付?”

蔡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