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黃略有些凶神惡煞的臉倏然就變得特別溫柔,是那種入骨的溫柔,一見就讓人心中溫暖。
它把自己的食盆又往老夫人身邊拱了下,小聲的,細弱的叫了兩聲:“汪,嗚嗚。”
老夫人登時眉開眼笑,摸著它的頭哄它:“知道你想著我,知道你最乖,來,吃吧,多吃一點。”
一老一狗溫情脈脈。
大黃狗對老人家真是十二萬分的貼心,自己吃一口就要看著老夫人哼哼兩聲撒嬌。
那嬌嫩的小嗓音,怎麽聽都十分可愛。
想想大黃對黑白花的模樣,那是想咬就咬,想踹就踹一腳,還動不動發脾氣不許黑白花接近自己的狗崽,再看人家對主人的模樣,簡直天差地別。
老夫人忽然蹲下身,摸了摸自家大黃,蹙眉道:“大黃,你怎麽……這是當娘了?”
她臉色驟變。
“啊嗚。”
大黃抬起頭,輕輕叼了下主人的衣擺。
顧湘:“……”
不知道為何,顧湘忽然有點心虛氣短。
她心虛什麽,讓大黃懷寶寶的又不是她,她叫黑白花大可愛,時常要擼一把,那黑白花也不是她家養的狗子。
顧湘一回頭,就見大可愛的小耳朵又出現在苗圃中,一抖一抖的輕輕忽閃著,竟也顯得有點不安。
大黃叼了它家主人好幾下,便轉身帶路,一路帶著老夫人直奔西廂的耳房而去。
高老夫人跟著自家大黃過去,大黃特別嫻熟地兩肢著地,站起來扒拉了下門,就把房門推開。
她走進去一瞧,耳房裏整個空空****,隻有地上鋪著好幾層特別厚實的兔皮的褥子,上麵扔著幾個鮮豔可愛的布製的小狗模樣的東西,上窗戶開著一條細縫,但房間裏特別暖和。
高老夫人看了眼,就發現四角都放著奇怪的爐子,像個銅葫蘆模樣,不見明火,周圍還係著挑細繩編成了網,網孔很小——隨即,她便知道這網是用來做什麽的了。
大黃撲過來一拱,拱開幾個軟綿綿的坐墊,就從裏麵扒拉出隻小狗崽,叼起來晃悠悠地晃到老夫人眼前。
老夫人輕輕掐了掐太陽穴,長歎了口氣,走過去把墊子推開,就見到了三隻毛茸茸,圓嘟嘟的小狗崽。
看到這三隻小家夥,老夫人對愛犬喜當娘的憤怒終於減輕了些許,無論如何,狗崽還是蠻可愛。
顧湘見老夫人進‘嬰兒房’看小崽子去,更加心虛,可便是再心虛,她還是上前敲了敲門。
“老夫人,實在抱歉,小女不知這是您的愛犬,也忘了貼個告示出去……”
老夫人就笑起來,鄭重道:“哪裏話,是我該多謝顧小娘子,若不是你救了我家這頑皮的狗子,指不定就要出事了。”
兩個人客氣了幾句,顧湘就領她去看‘小柿子’,心裏多少有點打鼓,她肯定是要留下小柿子的,雖才奶了幾日,可這幾日她每天都惦記著,晚上睡覺也把那小東西安置在自己床頭,就怕忘了給它喂奶。
辛辛苦苦養了這麽長時間,把小奶狗喂得圓圓滾滾,怎麽舍得不要它?
“啊嗚。”
或許是聞到顧湘的味道,小柿子骨碌碌滾過來滾到了顧湘的鞋麵上,眼睛還不太能睜開,小鼻子一抽一抽,小嘴巴裏發出細弱的叫聲,卻是充滿活力,再不是剛出生時的孱弱模樣。
顧湘把它撈起來小心擼了一把,遞給老夫人看,歎道:“這一隻在它娘胎裏沒養好,生出來時差點丟了性命,個子又小,它娘的奶水不足,我隻好抱過來自己喂了。”
老夫人檢查了下,點頭笑道:“小娘子照顧得真好,這也是小娘子同它的緣分。”
顯然,老夫人察覺到顧湘那點小心思,卻是半點不介意,反而順口應了。
“我的大黃是守山犬,現在看來這小崽子它爹應該是一條相當厲害的狼犬,小娘子可要好生教它,將來它一定是條好狗。”
顧湘莞爾:“是。”
小青立在門外,眼珠子都要凸出去。
大黃的小崽子這便給了……給了顧湘?
他其實也覺得人家給接生的,救活的,又養了這好幾日,人家要想要,按道理確實該給。
可大黃是老夫人的愛犬,厲害得緊,他們高家養的守山犬,多少貴胄想要老夫人都舍不得給,家裏孩子們想要,她都沒舍得給過,唯獨給了長榮郡主一隻,後來還答應過長榮郡主,將來郡主生了孩子,她便也送給那小娃娃一隻。
這話雖說過,老夫人卻沒開過口要送給三公主一隻。
當然,三公主身份尊貴,宮裏什麽奇珍異獸都有,人家若想養狗,也輪不到高家去獻殷勤,可是不給三公主,若把這狗給了顧湘,這事傳揚出去,怕是會讓人議論。
小青胡思亂想了半晌,回過神顧湘已經喂好了小狗崽,親親熱熱地和小東西玩了一會兒,就領著老夫人轉身離開。
“小女略備薄酒,還望老夫人能賞光一起吃頓便飯。”
小青頓時精神抖擻。
別人家的便飯,老夫人恐怕不耐煩去吃,可若是顧廚請客,今日天上便是下刀子,那也非去不可。
小宴擺在園子裏。
八角亭四周綴上輕紗,四角置銅爐,不冷也不悶。
王知縣和周縣尉都不認得高老夫人,自然也就沒有拘束,兩個人說起顧湘當初在勇毅軍火頭營做飯時的瑣事,說得是妙趣橫生。
“顧家這小娘子,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勇毅軍裏禍頭子不少,愛偷奸耍滑的,桀驁不馴的,各種脾氣性情的人物,到了顧小娘子麵前都乖的不成,老實聽話,讓做什麽做什麽。”
王知縣連連感歎,“顧廚的學問也好,如今女學是落寞了,除了京城和江南那邊還有些女學可讀,大部分地處早就沒有,要是顧廚能正經讀讀書,我看許多才子也不如她。”
周縣尉嗤笑一聲:“我看你是想聽咱顧廚講的話本吧?”
一提起話本,周縣尉也是歎氣,“最近事多,顧廚也忙,說起來《開封探案手劄》,真是許久都沒出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