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湘自己扶著小丫頭一起上馬,把她往鬥篷裏一裹,回頭打量一眼,就見自家車隊早就聚攏到一處,營地留下五十餘好手看家,其他人齊刷刷上了馬,跟在顧湘後麵疾馳而去。

趙瑛與她並肩,忽然大笑出聲,笑著笑著卻是一口冷風嗆到嗓子裏。

“咳咳咳咳咳!”

顧湘:“……”

眼見國公爺雙眼沁出一點紅,臉頰也是紅的,嘴唇也殷紅一片,到有些可憐的樣子。

老狗不由翻了個白眼。

有病!

他早就看出來了,那小白臉對他們家小娘子圖謀不軌,隻是瞧著小娘子自己不抗拒,而且他隱隱知道,這人身份有點不一般。

按理說這種躲躲藏藏的人物,不該留在小娘子身邊,省得再惹出禍事來,隻他的想法是他的想法,小娘子的做法,卻容不得他置喙。

卻說一直不敢太遠,也不好太近地跟在車隊後頭,一路鬼鬼祟祟走的李家一行人,乍見顧湘騎馬飛奔,登時都嚇了一跳。

蔡嬤嬤更是心驚肉跳,坐在車裏聽見外頭阿大的呼喝聲,便已經嚇得臉色雪白,渾身發抖。

李家那位三公子,李成芳本來正趴在馬車裏,暈車暈得難受,這回驟然被嚇了一跳,那股子惡心欲嘔的感覺到是消散了一點,隻身上冷汗嗖嗖地向外冒,腳下發軟,張了張嘴:“阿大,又,又出了什麽事?”

阿大:“……”

他知道個鬼!

“好大的陣仗!”阿大額角滲出一層細細密密的汗珠,“咱們家這位環姐兒,不會跑去哪家,要把人家抄家滅門吧?”

其實,阿大一開始看見環姐兒身邊這些家丁護院,也不過稍一側目而已,並不太重視。

在顧莊打轉這些日子,他很清楚環姐兒身邊那個老狗,還有他帶出來的那些家丁護院是什麽成色。

騎射功夫都還成,軍陣嫻熟,算是精兵,但和他們李家最精銳的家將根本沒法比,就是同禁軍比也差些。

當然,保護下環姐兒,到似也卓卓有餘。

可也就是那麽回事。

但環姐兒身邊,不是隻有老狗這些人,她還有那個‘雪鷹’在。

那天,阿大在顧莊轉悠,意外撞見了那個‘雪鷹’,瘦瘦巴巴的,麵無表情,長得也不怎麽好看,就踩著山邊的野草,嗖一下就飛到老遠的山頭上,一巴掌就把一頭正捕食山羊的野豹子擼下來,揪吧揪吧就給弄走了。

片刻工夫,阿大出了一身汗,回去之後好幾宿都沒睡覺,晚上竟做些亂七八糟的夢,夢見他哪裏得罪了環姐兒,結果讓那個雪鷹一把揪住脖子,把腦袋揪下來扔到地上骨碌碌地轉動。

他偏還有意識,能感覺到螞蟻啊,蟲子之類在自己的眼睛裏,鼻子裏鑽來鑽去。

阿大:好,好可怕!

有雪鷹在,加上老狗那些人,真是打一場局部戰爭都有勝無敗。

阿大自己若遇上有雪鷹在的這些人合圍,他恐怕都無法逃出來,隻有被踩踏成泥的這一種選擇,別說他,就是他老大也不成。大約有些絕頂高手能脫身?可那些高手大部分不是遠在江湖,就是深居宮中,本也不大會有被這些人圍剿的可能。

想法刷刷刷地,仿佛轉了好久,可其實也就瞬息之間。

阿大趕緊撲出去上了馬,交代道:“我追上去看看。”

李成芳愣住,咬咬牙,目光閃爍不定,不知怎麽想的,竟也出了馬車,騎上馬追了出去。

身為京城李家的小公子,當朝最得寵的三公主的兄長,李成芳在京城一向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

他自以為縱然遇見那些個王孫公子,輕易也不招惹他。

可離了家,孤身一人到了這地處,他卻是步履維艱,甚至連個……私生女,野丫頭都能欺負他!

李成芳這般念頭一閃,就激靈一下,打了個哆嗦,麵上露出幾分心虛,腦海中浮現出他在山寨裏遇到的那些畫麵,以及……那些山匪頭子們對環姐兒跪地求饒的錯覺。

好,好可怕!

不對,他才不怕!

那個女人有什麽可怕的。等她回了京城,有收拾她的時候。

真以為收服了幾個土匪,養上一群悍匪,就能為所欲為?真到了京城,那些……都不管用。

在京城,講的是規矩,是體麵。

李成芳一路胡思亂想,甚至就連冷風割臉,也沒喊疼喊苦,死死盯著前頭那群人,雖說大雪紛飛中,他連這些人的背影都看不太清楚。

一行人快馬加鞭,席卷而過,幾乎眨眼便到了大河村外。

小丫頭艱難地走了好長時間的路,顧湘帶著她,簡直瞬息便至。

“這是不是就叫……騰雲駕霧?”

小丫頭暈暈乎乎地縮在顧湘的鬥篷裏呢喃。

顧湘:“……唔。”

她騎術也……稀鬆平常。

說稀鬆平常都是好的。

除了當初在學校時上過一個學期的騎術課,畢竟是名牌大學,在豐富學生課外生活的副課上,也頗下了些功夫,顧湘那時候覺得有趣,就也報名上了一學期。

成績說是優秀,可再優秀,也就是那麽回事,反正學了一整個學期,也沒趕上在勇毅軍時騎著馬每天跑上十幾圈來得有用。

然後今天跑了這一路山道,她就發現跑上這一回,比在勇毅軍練一個月更管事。

河水滔滔,岸邊積雪鋪蓋了滿山滿地。

王家祠堂前人頭湧動。

王家一家老小立在祠堂前頭,滿臉激憤。

一穿著件大紅色半新不舊襖子的老婦人,惡狠狠地瞪視身邊被五花大綁,頭發蓬亂的女子:“此婦不賢,與人私通,欲要私奔,實乃罪大惡極,我們王家的臉麵都要被她丟盡了!族長,今日若不將其沉塘,王家的婦人們有樣學樣,家風可就徹底壞了,這要讓外人如何看得起我王家?說不得家裏的男丁娶不上新婦,女兒都嫁不出去!”

祠堂前,老族長歎了口氣,麵上露出幾分不忍,捋了把花白的胡子,輕聲道:“王蕭氏,你可有什麽話說?”

蕭娘子滿身狼狽,勉強抬頭冷笑了三聲:“我不曾與人私通,更不會與人私奔,他要三媒六聘,正正經經地娶我為婦,我也要重穿嫁衣,正經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