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夥人,是假的真的,另外一夥,是真的假的。”

趙瑛微微低著頭,小聲道。

車裏一下子靜下來。

顧湘等了半晌,輕輕地眨了眨眼,沒等到接下來的話——她總覺得若是說自己聽不懂,可能會顯得比較笨。

但她確實沒怎麽聽懂。

趙瑛莞爾:“我也是猜測。中年人覺得自己等人是假的送信人,其實他們手裏的信,到的確是應該送出去的那一封,由年輕人帶隊的那幾個,他們以為自己是真的送信人,但他們手裏的信並沒什麽大用。”

顧湘:“……”

她現在開始覺得,自己學霸這個身份,確實是很虛很虛……她真是一點都不聰明,當不起小學霸的稱號。

顧湘想了想:“至少這些人應該都不是皇城司的人吧。年輕的那位,大概是本地人,哪怕他們偽裝了口音,衣著打扮也很注意,但他們的生活習慣,說話的語氣,節奏,都說明他一直在附近生活。”

“中年人一夥兒也許在京城待過一段時日?可就他們那股子散漫勁,簡直都滲到骨頭裏去,我沒見過皇城司的人,可我見過李大哥,李大哥就是坐到我那小小酒樓裏吃飯,也要挑視野開闊,能看到所有方位的地處坐,他和國公爺站在一起,麵上再輕鬆,也總有一隻眼睛要擱在國公爺身上的……像他這樣的人,我覺得才符合欽差侍從,皇城司精銳的身份。今日所見的那些人,都不像。”

趙瑛微微揚眉,小聲道:“三娘看那家夥,居然還很仔細。”

顧湘:“嗯?”

趙瑛回過神,輕輕點了點頭,笑道:“對,三娘說得對,當真是火眼金睛。”

他頓了頓:“這必是李生的手筆。”

一句話吐出,趙瑛沉吟半晌,“李生心思細膩,做事從不出紕漏,若是能讓人看出紕漏,也定有緣故。”

“具體是什麽情況,尚未可知,他未曾與我通信,應該是事情發生得有些猝不及防,來不及知會我了。”

顧湘抬起手哈出口熱氣,呼在指尖上,總算勉強驅散了透入骨的寒意。可臉上還是白的。

她剛才看到了趙瑛的暗示,但把這兩撥人都給‘收拾’一頓,但是誰都不能死,不能讓他們繼續打,也不能讓他們沒有機會透露消息,彼此通氣……她隻是本能地這般做,做了之後,卻是半點不確定是對還是錯。

“萬一……”

萬一她壞了李長隨,壞了國公爺的事,又該如何?

趙瑛把桌邊的手爐拿起來遞給顧湘,目光穿過窗外皚皚白雪,半晌笑道:“沒有萬一。”

他靜靜地看過來,眼睛裏仿佛藏了幾顆小星星,修長的睫毛忽閃得人心都軟了。

“中年人一定是敵人,不過雖是敵人,但他的行動也在李生的控製之下,隻是大約出了變故,李生就又利用了那個年輕的小子來補了個漏子。”

趙瑛麵上忽然露出幾分悲憫,“這可憐孩子,怕是要吃一點苦頭了……三娘,我們加快些腳程如何?”

顧湘輕笑:“好。”

一行人星夜兼程,速度越來越快。

車裏暖和得很,瓜果飲子也不缺,顧湘到也不覺得怎樣難過,隻速度快了,看書容易壞眼睛,顧湘就幹脆翻出塊石頭和小刻刀,開始練刀工。

她到是也沒想怠慢安國公,可安國公拿出了棋盤。

那還是找點事情做好了。

顧湘的數學成績不壞,當然不是那種‘數學家’級別的,但也不是那類上了大學,課程一結束,就徹底不認識數學兩個字怎麽寫的那類。

她口算,心算都極佳,按照那群親戚的說法,將來去做生意,大體是不會虧錢。

可惜,圍棋卻是在網絡上下個圍棋,都能磨磨唧唧地把對手煩哭,她學的那點圍棋,連皮毛都算不上,隻能說入門書是看了些,背了點定式,做了點死活題,也就是做著玩的,在網上對弈,除非碰上真正什麽都不懂的新人,否則必輸無疑。

現在讓她和安國公下棋?

她得有多想不開。

趙瑛隻好自己擺弄起棋子,一邊擺弄,還一邊猜剛剛遇見的兩個欽差侍從。

“李生‘背主’這事,其實也是因緣巧合,機會不錯,我靈機一動就放任它突然發生了,演完了這一出,我便隱匿行藏,唔,我身邊之人也不知此事,或許是張力?也可能是黃傑?他們發現了點兒端倪,誤以為李生當真背主,便寫了一封密信,欲送去京城?”

趙瑛敲著棋子,若有所思,“張家父子表麵上不過是蠢物而已,可事實上……”

能做到知府的位置上,一坐多年,無功無過,沒點腦子根本不可能。

何況這位張知府的幼子到還無妨,他的長子卻是個聰明人,又很謹慎,他一‘死’,手下必亂,一亂便失方寸,讓人摸清底細,也在意料之中。

或許張氏父子發現有人送信,將人抓住,李生便借此布局,勸他們父子派人李代桃僵,也書信一封,假裝是趙瑛的人送信回京,那個中年人的隊伍,顯然本是張家父子的手下,‘李代桃僵’計劃的執行人。

在張氏父子看來,這一招或許是奇謀妙計!

至於後麵的年輕人會出現,大約也是李生的手筆,可能裏麵有旁的變故,需要他再派出這幾個攪局之人。

“顧頭不顧尾。”

趙瑛輕輕落了子,就把棋盤收了,坐好看顧湘手持刻刀來雕石頭。

若是石頭能雕得好,食雕自然更容易些。

此時,京城又收到了信。

李家大夫人看著信中內容,人已木然。

這回卻不隻是他家收了這樣的信,不敢說整個京城貴族圈子的人都收到,可便是隻有一兩家收到,也等同於所有人都已知了外頭的傳言。

‘李家六娘李環,因被某過路官差多看一眼,令豪奴將其腰打折,並強行關押,遊街示眾。’

“……”

李家大夫人憋了半晌,也沒憋出半個字的點評。

如此一位小姑子,即將交到她手上管束,人還未曾到,大夫人便已頭痛欲裂。

就在她正亂時,阿大終於送來了信,信裏的口氣如釋重負,喜氣洋洋——‘不日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