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吳氏來時,人還沒排到那長隊伍裏麵,就聽見那邊蔣祖大喊大叫的聲音。

當時她嚇了一跳,心裏還真是犯起嘀咕來,擔心這小食肆裏的吃食,怕這地方環境不潔,真有些問題、

這般一猶豫,那位生了一副溫柔可愛麵容的小廚娘,還有那幾個瞧著也秀麗的小娘子們,已經三下五除二把人掀翻弄倒,踩在了腳底下。

小吳氏一時心頭顫動,連話都有點不會說,眼睜睜看著顧湘招了衙役過來,讓人家把地上那混賬玩意提溜走,順便抓了幾個肉火燒給這些人填肚子。

幾個衙役登時眉開眼笑。

就是前幾日碰上個財大氣粗的上官,讓他們牽了回馬,就得了二兩銀子的賞錢,他們的高興的心情,大體也就是和此時差不太多。

巡街走了兩個多時辰,能吃上一口‘顧記’的肉火燒,簡直讓人渾身上下都舒坦了不少。

幾人拎著蔣祖越發用力,連拖帶拽地往衙門裏扯,下定決心以後巡邏時要多往‘顧記’這邊走一走。

“像顧廚這般心地良善,手藝又好的,可要好好保護。萬不能讓這些個貓貓狗狗的欺負。”

萬一人家不做了,他們上哪去尋經濟實惠又美味的飯食?

蔣祖心下隻覺荒唐。

他從沒想過顧湘那小娘們兒竟真去報官。這年節,尋常百姓哪裏敢閑著無事去招惹官府?更別說對方還是個年輕女人。

蔣祖先是害怕,隨即暴怒,眼睛赤紅,回過頭死死地盯著顧湘,心下大恨:“你等著,你且等著!”

他口中喃喃自語,好似這般一說,害怕的勁頭就小了些,反而平添了幾許凶惡。

蔣祖掙紮著回頭瞪顧湘——這種拋頭露麵的女人,還不知低調,她必不會有好下場!

待他緩過勁,非讓這小娘們知道知道厲害。

顧湘一對上這蔣祖的眼,耳邊聽蔣祖還不幹不淨地在那兒喝罵,什麽‘人心不古,風氣敗壞,小娘們都能出來四處亂逛’,什麽‘區區一個女子這般囂張,早晚讓人收拾’雲雲,不由揚了揚眉,走過來兩步冷笑:“你這人怕不是從女人肚子裏生出來的,也不知誰那麽倒黴,從糞坑裏把你刨出來的吧。”

秋麗猛地轉頭看自家小娘子。

趙素素:“……小娘子竟會說髒話!?”

鄉下女人會說髒話到不新鮮,在顧莊那等地方,不會罵人的女子才是稀罕物件。

顧湘卻不同,趙素素自與顧湘相識以來,便覺得她品行高潔,是天底下難見的純粹之人。

趙素素一笑,想了想,到也不大覺得奇怪。

蕭靈韻也笑道:“其實挺正常啊。”

她很清楚,顧湘同尋常鄉下小娘子一點都不一樣,但也同那些講究禮儀規矩,笑不露齒的大家閨秀完全不一樣,她嬉笑怒罵都自在的緊,好像‘罵人’這等粗魯的事,因為是她在做,所以也便沒什麽了。

顧湘笑了笑,看蔣祖臉色鐵青,仿佛要撲過來撕了她似的,到是仿佛有些奇怪起來:“咦?像你這般對女子全無尊重的,我其實也見過不少,不過我怎麽聽鄰居說,你是個極疼媳婦的男人?怎麽?現在你張嘴就是汙言穢語的,看來是不用在擔著疼媳婦的名聲了?”

蔣祖一愣,臉上頓時色變,瞳孔收縮。

他自來就沒把女人當人看,在他看來,女人隻是個物件,擺設,貨物,是使用的東西。當初他因為娶的妻子家資豐厚,他起家的資本是嶽家給的,一切都需要嶽家照看。

所以他對妻子體貼得很,那種體貼也是權衡過的,是為了籠絡嶽家必須去做,可他其實心中對粗魯的,長相也不好的妻子很是挑剔。

他無數次想過,等他有錢了,擺脫了嶽父這頭的轄製,他也要在家裏裝點些好看的女人,而且好看的女人在生孩子上也更有用,能生出更漂亮些的孩子。

但想歸想,哪怕如今他嶽家的生意不如從前,對他來說也還是極有價值,更要緊的是,他有個厲害的小舅子,若是他的態度泄露出去,讓小舅子知道他這些年表現出來的那些東西都是假的……

一念及此,蔣祖又驚又怒,瞪著顧湘咆哮:“你給我等著,老子早晚弄死你!”

連被衙役抽了兩棍子,蔣祖疼得麵孔扭曲,到是不罵了,隻在越發怨恨。

“張舍人!”

巡街的衙役剛要再抽這混賬,抬頭一看,就見張平甫不知何時走至,身上還穿著他朱色的官服,神色冷淡矜持,過來卻是沒看旁人一眼,盯著顧湘陡然吞了口口水,一雙眼隱隱約約變得朦朧,流露出一絲絲說不出的熱切。

那群衙役齊刷刷愣住,周圍幾個食客麵麵相覷,不由自主地彼此使眼色,遞眼神。

小吳氏:“!!”

顧湘眨了眨了眼,剛想把手裏拿著的那個肉燒餅遞過去,胳膊便被雪鷹拉住,輕飄飄地向後移了幾步。

眾人隻覺眼前黑色的衣襟一閃,刀光就擦著張平甫的頭發絲劃過。

“啊!”

旁邊的食客先是大驚失色,隨即又呆愣住,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地盯著倏然從馬背上一躍而下的年輕男子。

這男子十八九歲的模樣,一張臉生得簡直能讓京城百分之九十九的丈母娘看到眼睛裏就拔不出來,剩下的百分之一大概是瞎子。

本朝男子也愛敷粉簪花,生得俊秀的不在少數,但真正能算得上皎如玉樹的,怕也寥寥無幾。

眼前這個,絕對是京城美男子裏最出眾的一個。

他一出現,在場的婦人,小娘子,還有附近的小娘子們齊刷刷眼睛發光,就是秋麗臉頰上也飛起一點紅暈,櫻桃更是忍不住看癡了眼。

唔,顧湘也有些癡。

趙瑛的相貌也好,可真論起精致漂亮,卻還是比不上眼前這少年。

少年此時是仿佛從眸底就結下了堅冰,偏目中怒意勃發,死死盯著張平甫,又是一刀,複一刀,張平甫連連後退,眉間也打起了結。

小吳氏先是呆滯,驟然高聲呼喝道:“狄小公子,你要做什麽!”

張平甫看了看母親,蹙起眉,輕輕抬起手按了按眉心,終於有點壓不主疲憊,歎道:“狄雅懷,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