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敬自由,一杯敬死亡,寬恕我的平凡,驅散了迷惘,好吧天亮之後總是潦草離場,清醒的人最荒唐……”

顧湘輕輕哼著歌。

秋麗她們對這歌不大能聽得懂,在她聽來,自家小娘子應是……瞎唱的,但卻很好聽,很動人。

櫻桃抬起手來抹了把眼,趕緊把臉埋在手心裏靜了片刻。

她也有點想哭。

明明同容易激動的姐姐不一樣,她平時就是個大大咧咧的小丫頭,甚至連琴曲也學得不太好,這些年來學彈琴,也不過是被逼得非學不可,就是惜惜小姐彈得能讓不少客人讚歎不已的曲子,她也聽不出深意,這回,卻因為小娘子唱的這不知名的小調,心裏像長了一層草,酸澀的厲害。

“清醒的人最荒唐嗎?”

櫻桃在角落裏坐下,托著下巴想她不知該從何想起的小心事。

顧湘的菜刀飛得越來越快,刀光似網又如雲霧,轉瞬之間,鮑魚都成了一朵朵的花,所有食材隨意地堆在瓷盆裏,又聚花成簇,隻是看,還沒做成食物,便已美不勝收了。

秋麗簡直覺得顧湘的刀,還有她刀下的食材,都像是活了一般。

顧湘輕笑:“這回的宴席,準備來點新鮮的,咱們出奇製勝。”

她研究極樂宴研究了一段時日,盧雲帶一個臉上寫了無數故事的女殺手到她這兒吃飯的那一夜,她忽然覺得自己在‘極樂宴’的研究上有了一大突破, 顧湘自己給自己想開發的這一係列菜, 取名叫‘紅塵’。

名字是俗氣了些, 卻絕對合適。

她自己試著做出這種‘紅塵’菜,能將廚師的情感注入其中,能讓食客都隱隱覺得畫風不對, 不過有係統在,她這生活本來就像是電視劇漫畫動畫一類的畫風了, 再神奇一點也無所謂。

顧湘把灶台上的黑陶瓷罐子上的蓋掀開, 裏麵滾熱的鴨架湯已經熬了三天兩宿, 奶白的色澤,濃稠的幾成膏狀, 這鴨架湯顧湘隻用了鹽和酒來調味,其它作料一樣沒用,但隻這兩味, 她調了足有半個月, 試過一百多次, 總算調出她滿意的味道來。

直接端起盆子, 把一整簇花都滑進了鍋裏。

秋麗猛地站起身,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前傾, 一雙眼微微眯起,臉上漸漸浮現出些許迷離。

顧家廚房炊煙嫋嫋。

顧記外麵賣的各類吃食,相對來說, 卻是很有些普通。

謝彬拎著幾隻藤編的小筐,步履匆匆地進了謝尚的書房, 抬頭就見謝尚把剛出鍋的粥盛出來。

“又是手抓餅?”

謝尚歎了口氣,提起一隻牛皮紙的袋子, 輕輕咬了一口,“唔。”

他眉毛登時舒展開, 臉上的鬱悶也收斂了去,“今天加的竟然是肉醬,比甜麵醬的還要適口,今天的麵餅比昨日的少一分綿軟,卻多了一層酥脆,不錯,不錯。”

謝尚已經連著吃了兩天六頓的手抓餅,不過,有的吃,總比沒的吃要好。

他暫時來說,還遠不到吃膩‘顧記’的時候。

“你也趕緊吃,一會兒咱爺倆去給顧小娘子跑腿去。”

謝尚笑起來,“瞧瞧小娘子這排麵,京城第一名廚給她去跑腿送帖子,嘖!”

穀紎

謝彬:“……”

第一?嗬嗬。

謝彬心裏不認謝尚這京城第一的名號,可滿京城接到謝尚跑腿送來請柬的廚師和食客們,卻都忍不住感歎了聲顧湘的排麵大。

樊樓的範廚子也接到了請柬,盯著請柬半晌,咂摸下嘴唇,歎了口氣:“什麽時候輪到我來發這請柬?”

他年紀已不小了。

廚師,其實也是個年輕活,年紀大的人,雖說占了個經驗豐富,可精力衰退,體力衰退,就連五感都衰退,舌頭都變得不如以前敏銳, 再想烹飪出頂尖的美食,便越發艱難起來。

京城這些叫得上名號的廚師,無不是三十歲到四十歲。

範廚子已經要過了這最好的年紀, 若再不能揚名立萬,恐以後想爭這金廚的名號,隻能靠老饕們的同情了。

滿京城的廚師和食客接到請柬,都是心思各異。

有頗了解‘顧記’的食客,心中不免有些期待——此次的宴席,不知能不能有‘極樂宴’的水準?

大部分沒去過‘顧記’,隻從《探食》上看過介紹的,到是質疑的多些。

京城的名廚們各有各的驕傲,聽說顧湘隻是個十六歲的少女,便是心中不存偏見,卻也難相信她當真能有多麽精妙的廚藝。

別管什麽心思,接到請柬的,到有一多半打算去赴宴。

有些人哪怕不期待顧湘的手藝,卻也願意給謝尚幾分麵子。

三日光陰,轉眼即逝。

此日便是顧湘成為金廚後,首次在京城勤行亮相。

她也沒關門歇業,到是謝彬派了人過來張羅,在門口掛了個介紹顧湘的牌子,請人畫了宣傳畫,並專門在戲台周圍準備了雅座。

好歹讓這場宴席看起來規格高了不少。

“晗哥,反正也走累了,便去瞧瞧?”

趙晗和王果果夫妻兩個本沒想來‘顧記’吃飯,隻正好路過,到想起這樁事,又想起謝尚剛送了請柬,幹脆便進去試試。

他們夫妻上個月剛因公務出了一趟京城,回京以後,兩夫婦也聽了許多亂七八糟的傳言,都是關於那個顧湘的,趙晗愛清淨,聽了這些就心煩,登時就對顧湘的廚藝沒什麽期待。

事實上,趙晗和王果果對京城如今那些所謂的金廚們的評價都不是很高。

“謝尚的手藝還可以,不過他品位太低,滿京城的廚子他都能挑出些優點。”

趙晗輕笑,“好在我們不挑嘴,總歸吃些白飯,也能填飽肚子,哪裏都一樣。”

說話間,兩人就進了顧記,尋了個位置坐下,抬頭就見到了水牌,瞧見那些鮑魚,海參之類的食材名,不由蹙眉,麵上隱約露出些失望來。

“又是這樣的調調,也是,可著一堆名貴食材用,總歸能得個無功無過的評語。可這樣的菜,我們這樣的人家家裏,難道能少了人做?”

區區一個十六歲的年輕廚子,還是民間的小廚子,一輩子能處置過多少名貴的鮑魚,海參,魚翅?連見都沒見過幾次,還想能賽過他們府裏那些整日拿這些食材練手的廚子比?